1884-1891
巴黎奥塞美术馆的一幅《干草堆》描绘的是夏季清晨的日出之光,蓬勃璀璨,整个天地被浩大的光充满,连阴影里也有光,非常细微的光,像要独自飞扬起来欢呼的日出之光,欢欣却又安静,含蓄却又饱满,充满旺盛的生命力,却又如此谦逊宁谧,没有一丝一毫的嚣张。
波士顿美术馆的一幅《干草堆》画的是雪夜过后的清晨,地上还留着残雪,然而日光照亮大地,万物要苏醒了。
莫奈采取了背光的角度,阳光从干草堆后方升起。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影子里都是未融化的残雪。然后阳光如此明亮,是冬季一夜大雪之后特别晴朗明亮的清晨,使人想起王羲之“快雪时晴”四个美丽的字。干草堆四周有晨曦微微亮起来,是光的动,莫奈颜料堆得很厚,颜料纠结重叠挤压成光的层次与温度。
芝加哥艺术中心(Art Institute of Chicago)得天独厚,拥有六幅不同场景的《干草堆》。借这连续的画作,可以看到莫奈在同一主题中对“时间”的关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光”,使同一个主题不断发生变化。一件私人收藏的《雾中清晨》华丽如同神话。因为是背光,雾气中的黎明光辉围绕在干草堆四周。干草堆相较之下非常暗,草堆三角尖锥形状的边缘有像火焰一样的光。光也在远处地平线上亮起来,像一支号角发出嘹亮的声音,高亢明亮,连近景地面上一根一根残断芜杂的麦梗也被照亮了,整幅画像一首结构巨大的交响诗,是以干草堆为中心,却以色彩与光错综交织成的伟大史诗结构。
光被分解了,光的分子独立飞舞着,光原来不是一个固定的概念。光是千万亿万种不同的个体,它们偶然相遇,依存在一起,被称为“黎明”“晨曦”“春光”“夏日”“黄昏”“余晖”“月光”“秋光”“雪光”“水光”“波光”,甚至用在人身上的“眸光”,都是瞬间消逝,把握不住,却深刻得难以忘怀的记忆。
莫奈想借《干草堆》留住光吗?还是他因此知道一切令人动容的美丽之光,最终都如同卡蜜儿临终脸上的光,无论如何留恋,还是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