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即使仅仅就海德格尔后期思想而言,他对形而上学也并没有完全否定。他在1949年为《形而上学是什么》第5版所加的导言中,一方面指出,由于形而上学追问存在者本身,因而它停留在那里而没有转向对存在本身的思考,因此,一种思考存在之真理的思想不再满足于形而上学了,它由此而克服了形而上学;但另一方面,他也明确指出:“这种对形而上学的克服并不消除形而上学。只要人还是理性的动物,则人就是形而上学的动物。”
(德)马丁·海德格尔:《路标》,433页,并见431页,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的目的是通过批判形而上学,使人们的思想返回到形而上学的根基,而引发对人的本质的看法的转变,并由此而引起形而上学的变化。这样看来,他也不是在完全否定地使用整体存在者概念。
第二,从海德格尔后期对早期希腊思想的阐释来看,整体存在者概念就更不是一个负面意义的概念,相反,在他看来,这一概念在早期希腊思想中有其最初的内容源头。上面提到的他对阿那克西曼德的箴言的翻译和解释,充分表明了这一点。
现代德国学者第尔斯在1903年编纂出版的《前苏格拉底残篇》一书中把它翻译为:“但万物由它产生,毁灭后又复归于它,这都是按照必然性;因为它们按照固定的时间为其不正义受到惩罚并相互补偿。”
(德)马丁·海德格尔:《林中路》(修订本),338页,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
海德格尔认为,尼采、第尔斯对阿那克西曼德的箴言的翻译的根本问题在于,仅仅按照字面来直接翻译,而没有深入到内容所要表达的事情本身,因而并没有做到真正地忠实原文。同时,流行的解释把这段箴言说成是对万物产生和消失的本原的说明,也没有把握这段箴言的本质含义。
他提出,归根到底,这段箴言谈论的是整体存在者,道出了整体存在者所包含的东西、整体存在者的所是,或者说,它通过谈论整体存在者之存在,谈论了存在者,这无非是指出了“以前概念的方式被经验到的整体存在者”
同上书,361页。
不过,他认为,整体存在者并不像亚里士多德的传承人泰奥弗拉斯托所说的那样仅仅指狭义的自然物。它不仅包括自然物,而且包括人、人所创造的事物、所造成的影响和事态,还包括神和魔鬼之类的事物。
那么,这一段箴言所要表达的实质内容究竟是什么呢?海德格尔说,这一箴言表达了两个方面的意思。其一,从早期希腊思想家已经把存在理解为在场的角度来看,它表达了整体在场者的在场,也就是整体存在者之进入无蔽状态中的逗留,表达了各种具体在场者的共属一体地在场。其二,如果存在对存在者的关系只能来自存在,只能基于存在的本质的话,那么,这一箴言就思考了存在对存在者的这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