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的时候，在门口听到静静叫姨妈做“姨妈”，不禁很欣慰，觉得妹妹还是自己的妹妹。但接着她又叫另一个小孩“哥哥”，他的心便冷了，直直坠了下去。

姨妈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了门，关门声很响，他在黑暗中呆呆地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心里委屈，却一点也流不出眼泪。

那个时候，他已经隐隐知道，静静和他不一样了。她是被需要的，而他是不被需要的。

他已经没有家了。

被带到宁家是在父母去世的五个月后。

宁妈妈是那种很典型的南方女子，皮肤白白的，身材高挑，打扮很朴素，他见了第一眼就觉得亲切。

只是她看他的目光显然并不亲切，皱着眉头，一脸憎恶的表情。

那时候他正在发育期，个子长得很快，衣服裤子都短了一大截，显得有点可笑。舅妈粗鲁地扯着他的袖子，将他拉到宁妈妈面前：“来，来，小南，快来叫妈妈。”

宁妈妈眼睛红肿，气得声音都有点发抖：“你们别太过分了，我不是他妈，别再纠缠不休，再这样我要叫警察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老公的车子把这孩子的父母全撞死了，这本来就是你们作的孽呀！”舅妈也扯开嗓子跟她吵起来，“现在你不管谁管？父母都没了，你要他以后怎么办，上街要饭吗？”

“要说多少遍，那只是一场意外，而且我丈夫也跟着去了……我也很痛苦，我还有一个女儿要养大，要赔偿的钱也都给你们了，现在又来闹，到底还想怎么样？”

“哈？两条人命，给的那点安葬费够什么？现在这孩子没父没母又没人管，除非你把他长到成年所需的费用一次付清，不然他也只好跟着你了！”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自己把赔偿的钱分光了，现在又来闹事，简直就是在勒索！”

“太太，看你们家修这么气派的房子，也算是有家底的，怎么会越有钱越没良心？你们把他的父母害死了，给点钱就想了事，想推得一干二净？你要他这辈子怎么办？他还有个妹妹呢，那点钱也够赔？”

“那都是法院判决下来的，钱我都给了，你们还不满足，不服气可以找法院啊！”

“反正我就把他放在你这里了，你真狠得下心，就干脆放他在外面饿死、冻死好了。”

……

2.

大人的争吵声绵绵不绝地传进耳朵里，他听得似懂非懂，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小南，你听我的，就在她家门口待着别走，他们害死了你父母，抚养你是应该的，明白了没？”舅妈握着他的手对他说道，竟然还笑得很慈爱，“他们是有钱人，以后会让你过好日子的，你什么也别担心，听话，去，快过去叫妈！”

说着，舅妈有些粗鲁地将他往前面推，他看着宁妈妈气得发白的脸，犹豫着不肯向前。舅妈急了，使劲掐他的手，指甲都快抠进他的肉里了：“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我们家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的，是不是想害死我呀？你外公病成那个样子，姨妈又收留了静静，哪里还管得了你？你是不是要害静静都没地方去？”

他听到静静的名字，顿时犹如凉水浇头，又像被当头打蒙了似的，呆呆的不再挣扎，被舅妈再用力一推，几乎是扑到宁妈妈面前的，他定了定身子，怯生生地抬起头叫了两声：“妈，妈妈……”

小小年纪，却用一种想讨好的语气。

宁妈妈用力瞪着他，可是鼻头一酸，眼眶竟一下红了。

“这就好，其实仔细一看，你们长得还挺像的，还都姓宁，像真的一家人。”舅妈赶紧在一旁拍手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