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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特色的改革”,还是通过改革改掉某些“中国特色”?(4)

中国2014:改革升挡 作者:吴敬琏 柳传志 秦晖


当然,如果因此就说我们已经不需要推进市场化改革,也是不对的。近年来我国富人、企业家向境外移民和转移资产之风愈演愈烈,说明不少人对市场自由、产权保障并无信心。而且有趣的是,中国香港这一经济“最自由”之地由于太近还不保险,相比中国香港,我们的资本更愿意转移到澳大利亚、加拿大这类高税收高福利的“民主社会主义”地区,因为那里无论税收如何重,起码税后财产是有保障的,没有“强征强拆”,没有“国进民退”,更没有借“唱红打黑”随意抄家没产的薄熙来方式。即便像徐明那种“红顶商人”,在国内“权家通赢”、如鱼得水,赢了之后也还要向外转移资产不是?

企业家到国外最“社会主义”的地方去保全资产,老百姓到境外最“资本主义”的地方寻求社会保障,这两种有趣景观生动地说明了我们目前自由、福利双不足的状况。就福利不足而言,其实在很多方面我们已经比西方更市场化。世界上本没有百分之百市场化的地方,我们与西方,至少是北欧那样的西方真正的区别也已经不在于市场化的程度孰高孰低,而在于非市场的那一块,在于我们限制市场化的机制和他们完全不同:限制市场机制的东西,在他们那里是福利国家、强势工会、以NPO治理等方式体现的参与式民主、公众环保干预等,而在我们这里则主要是国家垄断、官僚特权、市场中的“裁判踢球”“权家通赢”等。

因此,中国未来的走向与其说是取决于市场化成分还有多大的扩张,不如说更取决于非市场的一块怎么改革。我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在中国,它的对立面应该并不是什么“自由市场经济”,而是“封建市场经济”和“官僚资本”。当然我知道“封建”这个词歧义甚大,不过“左”这个词可能歧义更大。过去官方说过“四人帮”时代搞的是“封建法西斯专政”,马克思也指出,封建时代的特征是“通过如任意征税、没收、特权、官僚制度加于工商业的干扰等等办法来捉弄财产”(《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卷,第330页)。其实,皇权专制钳制下的市场经济,中国自古以来就不陌生,我们的改革当然也不是追求这个。“社会主义”这个定语放在市场经济的前边如果不是给改革打掩护用的,而是要真的成为改革的目标,就得用它取代“封建”。

换言之,中国真要朝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方向发展,扩大市场的作用当然也很重要,但是针对“市场经济”前面那个定语下药,走出“封建市场经济”的阴影,多一点以社会平等、政治民主、公平正义、公共福利、民众的公益干预为代表的社会主义,也很重要,而且现在市场化的程度已经很大,这些就尤其重要。在这种条件下市场化程度如果要进一步推进,就必须把过去限制老百姓的“不找市长找市场”变成限制政府的“市长不找市场找”:“市长”不能随便找百姓收税,而百姓有权找“市长”进行福利问责。落实市场的“决定性作用”只能通过制约权力来使政府退出市场,而不是让政府推卸责任把百姓抛向市场,或者反过来讲,就是不能用扩大政府权力来挤压市场,而要用增加政府责任来补充市场。“市场化”不是“去福利化”而是“去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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