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发一直垂到地上，发色漂亮、浓密有光泽，身上的绒毛密密麻麻地覆盖着肌肤。她一边帮他吹干，一边喃喃道：“好像稀了些啊，你最近在掉毛吗？”

“一直在掉，来到这里后一直在掉毛。”他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样子。

可怜的孩子，他又把自己当狮子了，痛惜那些脱落的毛发。

“还会长出来的。”季小清安慰他，挠了挠他的头顶。她把他拉到餐桌旁，给他碗里夹了一大块牛肉，“你吃吃看，这个是煮过的肉。”

他第一次用碗，第一次用筷子，不过很快掌握技巧把牛肉夹到嘴里。咀嚼了两下，语气明显失望，“怎么没有血的味道……”

“因为煮过了呀！”季小清笑了起来，“吃吧，你以后要习惯这个味道，不许你再吃生食了。”

季华山虽然不大喜欢这个味道，但还是乖乖地吃了起来，季小清满意地笑了。

一天转眼就要过去了，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面有窗台折射而来的光影。一条条迅速掠过，反反复复。

她突然想到今天电梯里的那幕，他在十米外的地方，嘴角微扬，自信桀骜……

季小清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于是翻了个身，把脸贴在枕头上，笑着，不知不觉间睡去。

第二天，季小清保持愉悦的心情下班回到家，手上拎着从超市买来的新鲜活虾，边打开大门边朝里面吆喝着：“华山，我今天买了虾，你一定没吃过吧？让你尝尝味道……”

“虾？”季华山疑问地重复这个字。

“是啊……”她开锁的动作停止下来，为什么这个声音是从头顶上方传来的？

钥匙还插在锁孔里，她拎着塑料袋后退两步，接着感到一道雷劈过脑门儿，比昨天更惊悚的事情发生了……

季华山横卧在房顶上，满身毛发在阳光下反射着迷人的光泽。他就像一只狮子一样，脑袋警觉地抬起，两只手交叉撑在地上，横卧的身体扭成一个弧度，只差条尾巴甩啊甩……

“啊……”她闭上眼睛尖叫一声，像在发泄，然后朝他大吼道，“你给我下来！现在！马上！”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生气，却还是依言撑起四肢——还是四肢行走比较舒服——然后攀着墙壁上的支撑点，双腿一蹬，顺利地下了两层楼，来到季小清面前。

“你！”她拎着活虾袋的右手朝他伸出，食指指向他的鼻尖。她在脑中搜索可以套用的词汇，却发现自己词穷了，对现在的状况完全无语，最后只说道：“你跟我进来！”

晚饭后，季小清的心情平和了许多，她冷静地想着，现在的华山刚进入人类社会，思想就相当于刚来到世界上的新生宝宝，她应该更宽容一些，走怀柔政策。

“华山啊，我们谈一谈。”她把他拉到面前来，像家长劝解小孩子一样开口说道，“其实，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我的心情？”季华山像复读机一样模仿她的语调，重复她说的字眼。

“对。”她点头，认真地看着他。这个时候要更多宽容和慈爱……

“什么心情？”他其实想问，什么是心情。

“就是从狮子的世界进入人类世界，刚开始极不适应的心情。”

“你理解？”他其实想问，心情和理解的关系。

“……”她无言以答，但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道，“我可以体谅。”

“是体谅不是理解？”他其实想问，跟心情搭配的到底是理解还是体谅。

季小清这回干脆板下脸，“你就不可以听我说完吗？”

季华山闻言瑟缩了一下肩膀，低头不语了。

狮子的世界里，母狮子比公狮子更凶猛，原来人类世界也是这副样子……

“咳咳，我现在可以完全体谅你的心情，”她开始从头说，神色又恢复到先前家长式慈爱的模样，“所以你偶尔做出一些出格的行为我也可以理解，对陌生的环境充满好奇、对过去的环境充满依恋都是正常的。”

他不说话，继续低头看地板。

“但是就像我昨天说的，人类世界有它的生存法则和规律。比如我们只吃熟肉，不会吃完全不熟的生肉，那也是为了自身的健康和长寿考虑。而我们也不会裸着身子爬到房顶上，虽然你还有毛发遮掩一下，咳咳……”

“为什么不可以……”他执拗地问，既无辜又可爱。

“因为人类社会有它的法规。前阵子日本有个男星因为在公园里裸奔被警察逮捕了，违反的那叫公然猥亵罪。我们国家应该也有这个罪，也许不是这个名儿。所以你千万不能爬到房顶上去，万一被邻居看到，喊来警察和新闻媒体就不堪设想了……”她心想，他不关心他的形象，她还想继续在这儿住下去呢。让人知道她家里的“大狗”其实是个不穿衣服的男人，那可咋办哟！

季小清苦口婆心地开导他，他却皱了皱眉，嘟囔道：“衣服……很不舒服……”

“在家里我不强迫你，跟我去外面就一定要穿！”季小清拔高了声线，斩钉截铁道。

季华山不说话了，肚子里腹议着，人类社会的男人不如公狮子强壮，人类社会的女人却比母狮子更凶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