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夏启亮站在一旁,目视我被人擒制着送入夏家车里的时候,我也是这种心情呢!”那黛黑色的眸子,从阴郁中蹿起一把烈火,比雷光更噬人,牢牢锁在她脸上。
你在说什么……我是为了你好……为了你好……
她觉得眼皮越来越厚重,几乎要睁不开了,就连夏名遐的脸也变得扭曲模糊起来。
“季小清呵,我们终于一人背叛了对方一次——两清了。”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带着重重压抑后的沉痛,脑中略过一幕幕灰色的回忆,“我恨你,当初将我放任在夏家……”手倏地松开,她失去牵制的头重重地砸向肮脏的水坑,溅起高高的水渍,擦过他的颊边。他冰凉的手指刮去那一滴水渍,转身就走,任由她如死尸般横在公路上。磅礴的雨水砸在她身上,如置永不翻身的冰潭。
怎么回事呢……好像,我被算计了……
华山,你听不到我的声音了吗……
季小清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病房里,鼻腔里弥漫着消毒药水和抗菌药素的味道。她按了按床边的铃,不一会儿医生就来为她检查身体。
原来她右脚脚踝被子弹擦伤后发炎,导致整个人都处于低烧状态,难怪醒来后一直觉得犯晕。季小清以为警务人员不久就该来问她口供了,毕竟她是被挟持的人质。只是令她感到奇怪的是,一直都没有人再来过她的病房。
三天后,傅景曦敲了她房间的门,两手空空地走了进来,大咧咧地坐在床边,“怎么样?右腿好点了么?”他说完还拍了拍她右腿膝盖,力道却不大。
季小清佯装剧痛的样子,龇牙道:“你是来探病的还是取我命的?”
“别在哥面前装,你道行还太浅。”那狭长的眸子斜睨她,道不尽的风华。
“哧……”为什么每次一见到傅景曦心情都会变好呢?明明之前还一直抑郁着,夏名遐或者季华山,那个人好像永远都不会再来到她身边了……
“对了,你不是说九月九号结婚么?今天都十二号了。”傅景曦的话无疑将她已经堵塞的心又打了一个死结,季小清脑袋侧到另一边去,“不结了。”
“那好啊!”他突然爆发出极大的赞叹声,惊得季小清掉转过头,用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他。
“你没听说过吗?”傅景曦悠闲笃定地说起来,“婚姻是坟墓,一只脚跨进去从此就不得自由。恭喜你季小清,你又回到自由的怀抱中,享受红红绿绿的花花世界。”
“那是你吧,”她白了他一眼,“红红绿绿的花花世界……傅景曦你可不可以正经一点?”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开始和他斗嘴。
“我哪天不正经了?我这不正儿八经来探望你了!这三天里除了我还有谁来看过你吗?”
“你怎么知道没人来看过我?”她觉得自己问到了一个敏感又核心的问题,可是脑袋又晕了起来。
傅景曦瞧她这样,给她掩实了薄毯,“你在这儿继续好好养病吧,别再浪费已经少得可怜的脑细胞了。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正当他要开门离开的时候,季小清晕乎乎地问他:“夏堇深……后来怎么样了?”
他顿了脚步,用随意的语气说:“别想那些了,好好养病吧,没人会来打扰你的。”
哐当一声后,室内再次归于平寂。
夏堇深其实已经死了。据说在警方追捕的过程中发生火拼,被当场击毙了。
网上之前的愤懑一下子转成欢呼,“恶人遭到报应了!”“国家的警务人员也太神勇了吧!敬礼!”“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一定还有一连串的贪官藏在后头……”各式各样的言论层出不穷,主流媒体则极力宣扬这次警方的迅猛和果断。
西郊墓园里,夏堇深的骨灰埋在最西向的角落里。要不是有夏家的保安守卫,这几日络绎不绝的市民,定要在他的墓地扣上几盆子垃圾。
这天又有一个年轻人来到西郊墓园。最西向的墓地前,训练有素的夏家保安挡在他身前,“先生,非夏家亲属禁止入内。”
那个年轻人闻言取下了墨镜,琥珀色的眼睛清冷倨傲,“是我。”
“亮……亮少爷。”一旁的家臣认了出来,马上令人放他进去。
他手上捧了麝香百合,一路上有清雅的香气漫开,最终停止在夏堇深黑色的墓碑前。
夏启亮蹲了下来,将花束放在那张黑白照片下面,淡漠的眼睛仿若有炙热的情愫,瞬间爆破焚烧。
“他不知道你是为了他才离开的……他一直以为你不知道……”
“你不能怪他,他也是为你好,私生子的痛苦只有私生子懂得,他不想让你走他的老路……”
“真是上天弄人。他处心积虑地想要你正大光明地接手夏家,而你却处心积虑地想避开一切。”
“我和你的眼线都被那个人截断了。我以为我通知到你了啊……”
“他是为了你才认罪的!没想到夏名遐这般卑鄙。如果堇深不担下这罪名,你的身世就会曝于公众!他是为了保护你!虽然,他做过许多错事……但是他从没对不起你!”
“快点回来吧,你父亲已经把名下的所有股份和资产全都秘密转给了你。如果合我们之力……”
“小夏,男子汉能屈能伸,忍下这仇日后再报。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脑中有许许多多的话语交织,如魔曲般扰人心神。夏启亮嘴角扬起浅薄的笑意,哼,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儿么?之前都巴不得将他剔除,隐瞒、阻截所有消息。现在发觉夏名遐的手腕更加高明,又决定回头扶植自己了?
黑白照片中的夏堇深正对他微笑。
他眸光轻闪,最终凝声道:“爸,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