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门”一词取材于中国古老传说中最早的乐舞,在史籍上都不可考,但这两个优美的字却让林怀民无比喜欢。然而在那个年代,林怀民对传统美学的理想化向往却常常面临现实的考验。
林怀民:1973年,台湾还没有专业的剧场,也没有专业的团体,所以很多时候观众很吵,有时候汽水瓶会咯啦咯啦地在地板上滚动。很多人拍照,而且常常迟到,害表演者推迟演出。所以云门在台北第一次公演的时候我们宣布,不可以拍照,而且迟到的观众要到中场休息才可以进场。
有一次我刚准备要开演,幕一起,啪达啪达就闪过两个镁光灯。我想都没想,把舞伴拉起来就往后台跑。观众都觉得很奇怪,我们就说,因为说好了演出时不拍照,现在有人拍照,影响了我们的演出,也影响了其他观众的欣赏,所以我们落幕、重来;观众就拍手。
《白蛇传》就是当年首演的剧目,迄今历演不衰。以西方现代舞来诠释中国传统戏曲的肢体美学,成为林怀民早年的创作源泉。
三十多年前,林怀民在台北信义路的巷弄租了一个二十五平米的公寓,铺好地板,嵌上镜子——这便是云门最初的练舞场,林怀民和他的舞者们,在此开始了以汗洗地的操练。
那时候,很多舞者不但在这里练舞,也在这里居住。练舞场的楼下是一家面店,对这些舞者来说,最大的享受便是在排练后到面店享用一碗阳春面,再加一个卤蛋。不过这对面店的食客们却并非一件幸事,常常面吃到一半,便听着头上的跺脚声诧然抬头。而楼上的这群年轻人却更像小说里的人物,时常都饿着肚子跳舞,因为他们的家长都反对他们以此为业。
即使林怀民自己也一样。
从小他便背负着家人希望他考上台大的压力,而他却爱上了写作,从十四岁时在《联合报》副刊发表《儿歌》开始,一路投入文学创作中,又考入台湾“国立政治大学”,打破了家人必上台大的传统。大学毕业时他已成为台湾有名的文学新锐,从美国留学归来,便立刻成了政大最年轻的讲师,教新闻和小说写作。然而他却选择了自建舞团。
家人并不支持他的决定。父亲对他说,舞蹈者是伟大的艺术家,但舞蹈在台湾也可能是乞丐的职业;家里人担心他将来“没饭吃”。年轻的林怀民非常明白父亲的深意,但他还是决定继续走下去。多年后他笑说,多谢父亲的话,让他一辈子都努力不让一起工作的人没饭吃。
云门就在一群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手里,颤颤巍巍地逐渐站稳了。
林怀民:20世纪60年代的时候,整个世界的年轻人好像都觉得自己有能力变天,可以改变整个世界。如果那时候有人说环保,我想我也会参加。而我回到了台湾之后,因为碰到了一群写音乐的人合年轻的舞者,我就跟他们和在一起了,走上了这条路。
本来没打算以舞蹈为业的林怀民被文化学院(今台湾文化大学)音乐舞蹈专修科的老师硬给拉去教授舞蹈,从此开始了自己真正的舞蹈人生。在那里,他被这些年轻而渴望着梦想和未来的舞者所感染,组建舞蹈团队的想法越来越盛。
另有一些因素影响着他的决定。那是一个全世界的年轻人都在为梦想而燃烧的年代,在美国留学时,林怀民看到美国青年和中国大陆的青年,都在为改变世界而付出自己的努力,不辞辛苦、不计回报。这些都让他非常感动。年轻人的热血被时代的激情鼓动着,年幼时“要贡献社会”的家训也让他期望有一支舞团来服务于乡野民间。他憧憬着成为舞蹈界的“赤脚医生”。
走上舞蹈之路后,林怀民就再也没有停下来过。继《白蛇传》之后,以台湾先民拓荒的拼劲为主题,描述台湾移民史的《薪传》,一经问世便引起轰动,汉移民拓垦台湾的历史记忆,通过有力的肢体语言,有血有肉地呈现在舞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