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振铎固然是好意,然而对于当时的张爱玲来说,一则没有能力“举家西迁”,二则尚不够资格“韬光养晦”,不过是个文坛新秀,若非“趁热打铁”,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河清海晏”?何况,若不是张爱玲的锋芒毕露,“红遍上海”,又何来文学界前辈“欣喜地发现”呢?“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从来都是见仁见智的。
事实上,河清海晏之后,张爱玲唯一能做的便是离开,但不知道算不算“史流他邦,文归海外”。
但是张爱玲毕竟是领了柯灵的好意。后来为了“腰斩《连环套》”与“一千元灰钿”的事,她与《万象》闹得很不愉快,然而同柯灵的友谊却保持了下来。
1944年秋,张爱玲将《倾城之恋》改编为舞台剧本,柯灵提供了不少意见,并将她引荐给大中剧团的主持人周剑云(战前是明星影片公司的三巨头之一)。在餐馆里见面。张爱玲穿着“一袭拟古式齐膝的夹袄,超级的宽身大袖,水红绸子,用特别宽的黑缎镶边,右襟下有一朵舒卷的云头——或许是如意。长袍短套,罩在旗袍外面”。如此奇光异彩,连见多识广的周剑云在她面前也不禁显得拘谨。
柯灵写,“张爱玲显赫的文名和外表,大概给了他深刻的印象。”而给他自己的印象呢,想必是更加深刻吧?所以事隔三十年后还记得。无论他承认与否,他后来的写作风格受到张爱玲的影响甚深,且不说他在《遥寄张爱玲》一文开头便是“不见张爱玲三十年了”,然后长篇大论地引了《金锁记》关于月亮的文字;便是他写自己的回忆录,《文字生涯第一步》,一开篇也是“生活很像连环套,常常一环一环地互相牵引着”。“连环套”一词显见由张爱玲而来,那件“腰斩”的往事给他的印象太深了……
《倾城之恋》上演后,张爱玲为了答谢柯灵,送了他一段宝蓝色的绸袍料。柯灵拿来做了皮袍面子,穿在身上很显眼,柯灵夫人陈国蓉回忆:“这块衣料的颜色呢,是个宝蓝的,真是的,又不是藏青,也不是深蓝,是个宝蓝的,鲜艳得不得了。他做了个皮袍子穿在身上,可滑稽了,但是他因为是张爱玲送给他的,穿着也很高兴。”
柯灵穿着这鲜艳的皮袍子到处走,导演桑弧看见了,用上海话取笑说:“赤刮剌新的末。”
桑弧是张爱玲所识上海奇人中又一个重要角色——“但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