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后,四窝喜鹊飞走了三窝。飞到哪里去了,无人知晓,也有人在周边村子里特意转悠过,看是否能寻到旧时相识,无奈,寻到的是月满西楼,只得悻悻而归。三口岔人就迁罪于游击队,迁罪于陈二牛,更迁罪于亮眼眼。女人们说道得最凶,说喜鹊是喜神,喜神最看不得丑恶的事了。那天晚上,灯火照得白昼一般,干净纯洁的喜神哪能容得下这等罪恶的勾当?亮眼眼所到处,人们躲着走,生怕有什么晦气沾了身。
剩下的这窝喜鹊,近日来老绕着游击队厨房叫,上午叫,下午也叫,平时爱听喜鹊叫的陈二牛这几天害怕喜鹊叫了,一叫就烦,一叫就急,急了就骂人,巴子。好几次险些就开了锤。
陈二牛之前,厨子是轮流当的。刘泽北想,打土豪分田地,就是为了打破不平均,希望人人有饭吃,有衣穿。革命就是为了人人平等,既然如此,革命的队伍更应该一视同仁。于是规定,不管是队员,干部,人人都得当厨,还包括站岗,放哨等等。站岗,放哨,倒没引起多少麻烦,唯有这当厨,麻烦事可就大了。陕北地面,大男子主义一直严重,好多人在家里从来没有进过厨房,连烧火棍都没摸过。刚到游击队,不要说让他们做饭,连个火都放不着。烟熏火燎,一会儿烧了眉毛,一会儿燎了胡子。做的饭一会儿焦了,一会儿煳了,一顿盐重了,一顿没放盐。先前都还凑合着,到后来,实在吃不下去了,就向队里提意见。为做饭的事,泽北没少开过会,没少训过人,但连同他自己,对这事都有点发怵。自己在家里是大公子爷,不要说做,吃都是人们摆好上齐了,才叫他。顺口的吃,不顺口,撂了碗就走。现在不同了,虽然自己当的是队长,可,厨房是轮到,就要下的。为此,他也曾认真琢磨过,也向周杰才等做饭技术高的讨教过,可总是做不出真正的香味。伤透了脑筋。
几位队员也郑重地提议,要主动代大队长站岗、放哨,包括做饭,都被刘泽北拒绝了。泽北希望,人人平等这种思想能在游击队首先由自己实践,并能长久坚持下去。
事情出在昨天,昨天两名队员当厨时正好一名闹肚子,闹一次,洗一次手,闹两次,洗两次手,闹到第三次头上,队员甲嫌麻烦,上过厕所干搓了两把,就直接开始揉面。这一切,被另一名平时十分爱干净的队员乙看见了,当面指责他,“你太恶心人了,揩过屁股的手,洗都不洗就入了面盆。”
闹肚子的队员甲本来肚子不舒服心情就烦,再加上这个平时像女人一样的队员乙整天洗洗涮涮就惹人厌,今天丝毫不关心他的肚子如何,反倒斥责,虚火直冲脑门,“你才恶心,男不男女不女的,假干净,尿洗脸。难道你不屙屎,你的屁股缝了、嘴填了?”
“你不洗手,怎还骂人?”
“就骂,骂你这个不长屁股眼儿的假男人!”
“你妈才假男人呢!”
啪——就像刀劈骨头碴子,这个直冲的汉子一个巴掌将那名队员乙扇向灶火旮旯,旮旯里是几天积攒成堆的灶灰,队员乙的头杵在灰堆上,眼睛里进了灰,睁不开,揉不得,急得直跳脚。队员甲顾不得刚才的龌龊,上前帮队员乙揩脸上的灰……队员乙一拳头抵过来,队员甲的后脑巴子磕在锅台上,一股殷红的血沁出来……
队员甲又一次火起,两人撕抓在一搭……直到张三锤过去才劝住。
研究完陈二牛的问题,这个问题也被提到会上,后来做出的决定是:以后谁犯了错,就罚谁去当厨,至少一个月,至多三年。
陈二牛就是这样进入厨房的,相当于今天的劳教。应该承认,我们的先人很聪明,他们总会避开法律的缝隙,以苦力的付出来抵销错误的再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