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口岔就在老虎脑大山根儿下。
这里是三不管地界。陕北唯有的两个地区,延安认为该榆林管,榆林认为该延安管,再出西北地界就是内蒙,稍偏东北又成了甘肃。你推我挡,这里就成了无人管的三角区。这里的人色就格外的复杂,口音也混杂难辨,有赶牲灵的山西老梆子腔,有鼻音浓重的蒙古人腔,有喉咙口上用劲的陇东腔。
泽北把队伍拉到了三口岔。刘泽北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榆林的井岳秀都知道了兰家峁这个村子,村里已经待不下去了。
泽北想避开敌人的视线,想让这支新生的队伍暂时休整一下,这之前所有零星的“战斗”都算不上是真正的打仗,队员们是知道了刀枪的分量了,也放开手脚削西瓜砍白菜一样领略了人的脑袋在刀枪下的脆弱了,也见识了流血的滋味。可是真正的“战争”在这支队伍里还没有建立起一星儿概念,连同泽北自己也是雾水一头,到底怎么样带领这支队伍,和真正的战争擦上边缘呢?
这一晚,月色格外明亮。泽北在住宿的油灯下啃了两个小时《孙子兵法》,半通不通的理解使他的脑袋涨得很大。他站起身向屋外走去,沿着小路走不多远,就到了岔口河边。
初秋的天气还没有多少凉意,到了晚间,中午的暑气退去,不凉不热,正是陕北最美的季节。两条小河的河水一色儿地清亮,只是一条水大了些,颜色就近黑而靛蓝;一条水细了些,颜色就见浅而淡蓝;两条小河快到相汇处,都放慢了脚步,河床也就自然平坦宽敞了许多。河床下面,淤积了大大小小横躺竖卧的鹅卵石,历经千年冲刷磨洗的颗颗卵石像无数小蝌蚪一样游弋在河底;只是比小蝌蚪更显颜色多样,那红的,山丹丹花一样灿灿如血;那黄的,皇冠上的明珠一样赫耀于众卵石之上;那蓝的,玛瑙一样镶嵌在细水之间:简直就是一个五彩的世界。周围的人把稍粗的那条河叫男河,略细的那条河叫女河,男女二河流到三口岔悄悄地汇在一处,取名叫川口河。老乡们说,每月十五夜,天上月亮最圆的时候,能听到两条河流欢欢的叫声,那是相会时天上的牛郎织女的窃窃私语。再往下,床底就成了青石沙石相间的浅蓝色水底,村里的男子汉每日收工回来,将肩上荷的锄搁进水里,磨刀一样在水里挥舞,一则可以洗净锄头上的土尘,二则可以磨快锄刃,久而久之,水底就磨出了一窝一窝的弧线状底形。欢快的河水流过窝石时自然地漩出一圈一圈的涟漪,大处,会不时击起奔腾的水花。泽北索性脱掉鞋袜将自己的一双脚伸进水里,水花刚及脚颈,痒痒地痛快。
一段时期来绷紧的神经立时松弛了下来,神清且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