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里变成了军事重地,里三层外三层地站着一排排兵丁。蒙古兵卒的衣装按兵种和种族分为几种,这里守卫的士兵头上倒扣着蒙古包一样的帽笠,左右两侧垂下护耳,双肩披着灰色护肩,腰里围扎一圈护带,脚上蹬着皮靴,穿着倒是威风凛凛,但是兵士却一个个无精打采,满脸酒肉之色。经过几十年骄奢淫逸的生活,当年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现在已经是一群只会欺压老弱妇孺的公子兵,真正能打仗的越来越少,遇到胆小的老百姓还好办,真遇到了亡命徒,他们往往打不了几下就仓皇逃跑了。
沈万三贿赂了一个看门的门丁,要他进去通报,说大都来的客商有重要的事情,要面见达鲁花赤大人。
蒙古人不像汉人有这么多礼节,当官的蒙古人都没有什么架子,又都重视商旅,平常官商交往都很频繁。他们只要好处,不管身份悬殊,凡是来送银子的往往来者不拒,对他们来说,商人求见,就是送银子上门来了。果然,门丁通报了不久,县里的掌印达鲁花赤托里邪就让人把沈万三带了进来。他根本就没有和城外暴动的饥民一战的决心,发布那个开城决战的布告,为的是趁乱逃跑,听到有商人求见,正好临走前多捞点银子。
郭如意按照沈万三的嘱咐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一路来到了大厅里。托里邪身穿一件蒙古交领右衽袍,腰束裤带,头戴后檐帽,脚上穿着一双络缝靴,这身装束看来是刚刚外出巡防回来。他看也不看沈万三一眼,大口大口地啃着西瓜。一看到他那副尊容,沈万三就想到了陷害自己的甲主斜里布花,两人都长得又胖又矮,而且都喜欢吃西瓜,心想:“看他的样子,哪里有半分要出城决战的样子,看来真的是弃城逃跑。”
“你找我有什么事儿?”托里邪把手里一块啃剩的西瓜往桌上重重一扔,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这是他对付有求自己的人的一贯做法,汉人一般都很胆小,一看面色不善,马上就会给银子巴结。
沈万三注意着他的表情,说道:“大人,小人有一言相告,万望大人静听。”
托里邪一愣,说道:“你说,我这不是听着的吗。”蒙古人统治中原近百年,很多人都会说汉话。虽然他们都鄙视汉人,但是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一点,有些在中原出生长大的蒙古人,除了装束和习惯与汉人不同外,语言上几乎和汉人没有分别。当然,这只是极少数,更多的蒙古人是不屑于说汉话的。
“大人明日真要和城外的反贼一决生死?”沈万三说,同时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希望察觉出他的真实想法。
托里邪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似乎被人说中了心事,为了掩饰,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觉得我不是城外那些手无寸铁的乱贼的对手?”
沈万三不卑不亢地摇摇头,说道:“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大人的忠君爱国之心令人敬佩,只是那些反贼都是些亡命之徒,大人轻易犯险太不值,能杀跑反贼自然是好,话说回来,万事都有个好歹,万一大人稍有不虞,那全城的父老百姓怎么办?就算是受伤,也耽误了剿匪大计……我看不如……”托里邪听他居然要自己不出战,真是说到自己心坎里了,这些话他等了这么多天,就是没有一个下属进言。不过,虽说心里一百个赞同沈万三的话,但是表面上他还是这里的达鲁花赤,掌管一城的军政要务,要他亲口说出不战而逃的话来,还真说不出,就不言不语地点点头,没有说同意或不同意。他没有态度就是最明显的态度,沈万三接着说:“我看,大人不如暂且忍耐,待朝廷大军来时,再和那帮反贼一决雌雄也不迟。我本是一个过路的客商,在大街上听到大人的布告,深为大人的忠勇所感,特来进此一言,万望大人为阖城百姓计,稍息雷霆之怒,只要大人愿意暂时避让,所有的车马路资,我愿意一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