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善良的人天生就有非常强烈和精确的感受力,在进行考察时,他们会全力以赴每天都能使色调和轮廓上的特征得到改进。由于他能比其他人更全身心地投入这种考察和探索中,他心中就会形成更加准确的理念模型,从而使自己更加沉溺于那种神秘而脱俗的伦理之美。尽管不一定能模仿得惟妙惟肖,但他会努力根据那个超凡大师的作品来打磨自己的品质。不过,当他看到人造之物几乎无法达到上帝造物时的完美精确,所有的努力都难以达到完美无缺的境地时,他就会变得忧郁而羞愧起来:原来自己是如此地缺乏注意力和判断力,以至在谈吐和行动上都达不到那个完美理念模范的水准。
但是,当他将目光转向第二个标准,也就是身边的人通常能够达到的那种水平时,他就会感觉到自己的一些优点了。可这时他的注意力往往集中在对前一个目标的追求上,因此遭受的打击远远超过能够承受之外。他非常了解自己的缺陷,也知道在追求尽善尽美的过程中的艰难险阻,因此他从不会自得甚至傲慢地看待那些品质不如他的人,也不会摆出一副超然物外的态度来取笑、甚至侮辱还不如他的人。他会抱着最大的同情心去看待他们,并通过自己的体会,去督促他们和自己一起提高。
世界上不存在那种道德品质尽善尽美、在任何方面都超越别人的人。所以他不会嫉妒别人在某些方面偶尔比自己强。他总是对别人的优点进行恰如其分的高度赞许,对其抱有敬意,因为他深深懂得,要超越自己是多么困难的事情。总而言之,真正谦逊、客观地评价自己和别人的优点,会在人的心灵和一切行为活动上打下深深的烙印。在美术、诗歌、音乐、辩论和哲学等所有需要自由和独创性的艺术形式中,最伟大的艺术家总是最谦逊的,他比别人更清楚,现实中的作品与理念中的作品存在着很大差距,即使是最完美的作品也存在某种不足。他对那个存在于理念中的完美作品已经形成了一些想法并竭尽全力去模拟、再现它,但又永远无法指望自己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只有那些等而下之的艺术家们才会对自己的作品洋洋得意,因为他情愿只与其他艺术家,甚至是更加不如他的艺术家的作品进行对比,他脑子里完全没有那个尽善尽美的理念。
伟大的法国诗人布瓦洛就经常说,没有哪个伟大的艺术家应对自己的作品感到完美,尽管他的某些作品可能跟古往今来的同类诗歌一样好。相反,他的老朋友桑托伊尔虽然只创作了一些中学生水平的拉丁诗,但却喜欢将自己幻想成一个诗人,一副对自己的作品心满意足的样子。布瓦洛一语双关地告诉桑托伊尔说,他肯定是在这方面有史以来唯一一个最伟大的人。他们两个所使用的评价标准是不一样的,布瓦洛总是用诗歌方面最完美的理念标准来评价自己的作品,而桑托伊尔不是。我相信布瓦洛已经全力以赴去认真探求那个理念的标准,并尽量精确地把它表现出来;而桑特维尔的造诣当然不能算低,但他主要是通过与他同时代那些拉丁诗人的作品来评价自己的。
相比之下,制作一个精巧美妙的工艺品要比一辈子从头到尾都使自己的言谈举止始终符合那个完美的理念要容易得多。艺术家在从事创作时,总是投入全部的技能、经验、知识和注意力,安静地有条不紊地工作。不管是在健康还是得病时,成功还是失败时,劳苦还是清闲时,一个聪明人在任何时候都坚持让理性的光环照耀。突如其来的困难和出乎意料的打击不会让他惊慌失措,别人的忘恩负义不会让他失去理智采取不择手段的行动,激烈的派系斗争和战争也不会让他失魂落魄。
当人们把目光投向第二种标准,也就是多数人可以具有的那种好的品质时,尤其是拿它来评价自己的优缺点时,很多人都会发现自己的言行远远在这个标准之上。公正而理智的旁观者非常认可这种正确的做法。不过,当这些人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一般的完美标准上而置理念上的完美于不顾时,他就会因远离谦逊而变得傲慢骄横,目中无人;就会变得极其热衷于赞美自己,不再审视自己的不足。虽然说他们的品质离正派往往还差十万八千里,更别提是不是具备谦逊善良的人所具有的那些真正的美德了,但即使是那些很高明的人也往往会被他们愚弄,因为他们那种极端自信和自欺欺人的感觉还是很能够骗取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