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我同意。这些我都同意，所以我们不要再一遍遍地回顾这些东西了。那都是显而易见的。我们都知道那种行动。但我想弄清楚是否有这样一种行动，它不会带来冲突，它不会在明天就变得自相矛盾。但这并不意味着那种行动是持久不变的。遵循某套既定的模式，一直遵循着它，并不会产生矛盾，但那种单纯机械化的重复，会彻底毁坏大脑。我想找到一种行动，它没有重复，没有冲突，也没有模仿和遵从，以及由此而来的腐败。你明白我想要表达的意思了吗？

莫：我明白了。那么，到底在哪儿才会有这样的行动呢？

克：这就是我想弄清楚的。它不在那儿，也不在这儿。

莫：一点儿也不错。

克：我想找到这样一种生活方式，那时生活就是行动。

莫：是的。但我们不能忘了：“生活”就意味着“去影响环境，也被环境影响”。

克：是的。

莫：你无法脱离这个环境。

克：所以，我不依赖于环境，因而环境也无法塑造我。这些我都说过。

莫：你是说过。但是你看，我有点儿糊涂了，因为你所使用的语言文字，本质上来说就是依赖于环境而存在的。

克：把那些都扔掉吧。我想过一种生活……

莫：……其中没有冲突。

克：……没有冲突。

莫：就是这样。

克：也就是说，生活就是行动：起床，出门，散步，谋生，养育孩子，性——这就是生活。而我也看到生活中总是充满了冲突。我说的不是天堂或地狱，而是这里，地球上的生活。在孟买居住的这段时间，我发现生活是一场无休止的斗争。

莫：确实如此。

克：等一下，不要再扩展开了。我想找到一种生活方式，它是一种没有冲突的行动。冲突就意味着为了避免冲突而模仿、顺从，以及遵照某种模式，意味着一种机械的生活方式，一种以我的经验、我的记忆等为基础的行动，而那些经验和记忆同时也是一个与你的对立的碎片。所以，我想找到这样一种生活方式——生活就是关系中的行动——因而其中没有丝毫冲突的气息。这并不意味着我会昏昏入睡、无所事事，或者追随某些告诉我该怎么做的人。我想找到这样一种生活方式，其中没有丝毫模仿、遵从、压抑等诸如此类的气息。

普：这或许又是一个语义上的问题了。在你最初的叙述中，你用了“找到”这个词。

克：我知道我用了“找到”一词，这是一个糟糕的词，我只是想快速沟通。

普：但是我想搞清楚，我已经从你那里听到了这个词，现在我要如何来处置它呢？

克：首先，这并不是一个“找到”的问题。让我们拿掉这个词。我把这个词换成了——活在此刻，活在今天，这其中没有冲突。

莫：在这种行动中，你是否会考虑到结果呢？因为行动可能是灾难性的。

克：不，它不会是灾难性的。

莫：你或许会去做一些事因而被捕入狱。

克：不会，我不会这样。通过观察已知领域中的所有行动——我们已经探究过这个了——通过观察和关注，我的智慧提出了这个问题。现在，智慧已经在运作了。所以我是不会进监狱的，我不会停止缴纳税款，也不会去抢劫别人或攻击别人。

莫：为什么你要把自己限定为一个好市民呢？

克：不是这样的。

莫：你为什么不扔炸弹呢？

克：为什么不扔炸弹？因为我的智慧说这是最愚蠢的行为。

莫：你的智慧也可能会说那是正确的做法。

克：不，不会。我的智慧已经审视过扔炸弹这个行为了。

莫：数百万的炸弹都是错误的，但也许有某颗特别的炸弹扔得是对的。

克：不，没有任何一颗炸弹扔得是对的。

莫：在这一点上，我们的观点确实有着根本的差别。

克：没有任何一颗炸弹扔得是对的。

莫：你是怎么知道的？

克：你不需要这样做。杀人不是带来世界和平的方式。

阿：智慧告诉我，我去伤害别人，只会让自己受到更大的伤害。

莫：这是你的“头脑”告诉你的吧。

阿：不。智慧会告诉你：如果世界上有“对别人作恶”这种事，那么你必然对自己作恶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