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烦不烦,烦不烦……”面对女儿的质疑,齐孝石一点没有当预审员的强硬与果断,甚至有点不知所措,浑身难受起来。作为父亲,他不想在女儿面前承认自己生活的混乱和寂寞,但事实又摆在面前,不容分辩。
“行了,爸,你呀就是嘴硬,我做饭去了,你少抽烟。”齐欢总算给齐孝石一个台阶下。“那个……”齐欢停顿了一下,“海涛说过几天想请您吃顿饭,您看……”
“不去!别跟我提他!”齐孝石一听这名字心里就冒起一股邪火。齐孝石最不愿意看到的一个现状,那就是女儿齐欢正在和那海涛谈恋爱,而且已经快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爸,都过去多少年的事儿了,您就别再记恨了。”齐欢也是爆脾气,又走出厨房说,“他也跟我说过,当年擅自换师傅的事儿是做得不对,但这事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您就不能原谅他的年少无知、一时冲动吗?”
“我过得去过不去跟你没一毛钱关系。”齐孝石气呼呼地回答。
“怎么跟我没有一毛钱的关系?”齐欢反驳,“我是你女儿,那海涛是我男朋友,你们总这样,让我怎么办啊!”齐欢提高了嗓门。
“你怎么办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这是你跟他的事!”齐孝石也火了,一下从沙发站了起来。
齐欢愣在那里,泪水涌出眼眶,“爸……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样,一点都不关心我……是,我的事是跟您没关系,要是有关系的话,您也不会在我发烧的时候还在单位加班,让我得上中耳炎;就不会一次都不参加我的家长会,让同学们笑我没有爸爸;就不会在姥爷去世的时候都不来看一眼……”齐欢泪水涟涟,一下将齐孝石多年来作为父亲的失职都一一历数。
齐孝石愣在那里像接受讯问一样手足无措。是啊,女儿说的都对,这些年来,自己为家庭负过责任吗?自己对妻儿有过交代吗?在工作上,自己一事无成,一败涂地。在家庭上,也一无所有,分崩离析。妻子、女儿、徒弟,无不离自己而去。这才叫失败呢,这才叫悲剧呢。齐孝石深深地叹息,刚才的邪火在一瞬间被冰冷熄灭。他重重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齐欢取过纸巾,擦干自己的泪迹,缓了缓情绪说:“爸,我知道您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但在海涛的事情上,我真的希望您能原谅他,我再次跟您说一句,我和他不可能分开,不可能……”齐欢擦了擦眼泪,“就是您再使用什么方法,我们也不会离开……”
齐孝石知道自己前段日子干的缺德事被女儿发现了。因为这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在女儿面前抬不起头来。但在心底,他确实不想让齐欢和那海涛走到一起。他不是还记恨多年前那海涛的背叛,而是因为不放心把女儿交给这名年轻的预审员。嫁给一个警察,特别是搞预审的警察,作为家属是要付出常人无法理解的代价的。工资微薄,工作辛苦,上班有点儿下班没点儿,逢年过节的时候不是执勤就是加班。连续不断的审讯工作,熬夜毁身体不说,还要抵御钱色的诱惑。哎……这是干吗啊,一辈子跟自己较劲。但齐孝石的这些话却没法和女儿明说。这些年来,虽然女儿齐欢很懂事,隔三差五地来看自己,但毕竟从小不是自己看大的,彼此之间还是有着一层隔膜,这种隔膜是一种客气的陌生感,不是靠一两天的相处能消除开的。这是岁月积攒下的惩罚,是永远也弥补不了的亲情缺失。
这时,齐孝石的电话响了,他一看号码,是老赵打来的。
“哎,你看啊,刚才还说到你赵叔呢,现在电话就打过来了。”齐孝石借此机会,调整与女儿之间的尴尬。
“喂,老家伙,昨天回家媳妇跟你翻车了吧,哈哈。啊?什么!你再说一遍!”齐孝石的表情迅速变化,“你再说一遍!谁自杀了!什么!怎么会!”
齐欢也被父亲的举动弄得诧异,刚才的小脾气也一扫而光。“怎么了?”她走到齐孝石身边,关切地问。
齐孝石挂断电话,重重地跌坐在沙发上,眼睛茫然地平视前方,出神了半天才说:“老赵……老赵说……龚培德……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