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顶愈加慷慨激昂,说这些年来,捐哪儿不是捐啊,何况您又这么需要。我还从未见到过您这样不虚伪不做作的女人。您和我的小女儿差不多大。的确,我喜欢您。
如果不做,那我就不能收您的钱。子规真的把支票放回到桌子上。
那么,好吧,秃顶无奈。我不想收回我的支票,我只想看着你……
于是子规脱下外衣。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面前。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她不知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少廉寡耻,道德沦丧。但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还是做了。一件一件地,从衬衣到胸衣,又从长裤到短裤。她只是没有想到完成人生的转换竟如此容易,她只需把这个堕落的过程想象为正在走进自家的澡盆。她视而不见眼前这个正在衰朽的男人。她的眼睛看着的其实是一个看不见的地方……
那个赤身裸体的男尸是子规发现的,也是她向派出所报案的。那张惨白的脸让子规难以形容。在岛上,她已经不止一次见到过这个男人了。和这个男人相关的还有一个女人。她总是独自来到岛上,总是穿着那件惹眼的红线衣。
那是岛上落满金黄叶片的季节。天空总是很美,流转的云,和些微的,略带寒意的秋风。子规不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总到岛上来,让子规有了种被侵犯的感觉。那时候子规就像动物一样,用她的气味占领了岛上的所有地盘。但是当这个入侵者突然出现的时刻,她却不能像动物那样赶走她的敌人。于是子规只得选择岛上最有利的地形,透过摇曳的枝杈观察女人的一举一动。然后就看到了那个姗姗来迟的男人,看到了他们怎样迫不及待地抱在一起,又怎样慢慢隐入了茂密的丛林中。接下来子规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只听到松涛中夹杂着某种类似于绝望的喊叫声。那是子规从不曾听过的一种声嘶力竭,却如歌一般的,悲戚而悠长。
后来子规一听到这声音,就知道一定是那两个人又上岛了。于是将自己蜷缩于松林深处,任凭荒野间响起的那绝望的凄厉。
有时候并不是两个人一道来,女人就会长久地等在那棵大树下。有时候从午后一直等到到黄昏,最终那个男人也没有来。然后女人便会哭泣,便会一步一迟疑地离开满天星月的小岛。
后来男人来得越来越少,在那些如歌的凄怆中,仿佛又加进去了一些争吵的声音。这声音便是子规熟悉的了,她或者就是为了逃避这种声音,才每每躲进这座寂寞的小岛。是的那是父母没完没了的争吵。子规后来才知道,其实他们已经不再爱对方了。他们所以坚守着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仅仅是为了他们还都爱子规。但他们不知道这爱所带给子规的,反而是更加痛苦的折磨和刑罚。每每当子规被睡梦中的争吵声惊醒,她都会把整个身体缩进被窝。无论她多么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那不绝如缕的诅咒声依旧会透过棉絮、穿过指缝,侵入到子规的身体中。后来父母的吵闹成了子规最害怕的事,以至于她因此而害怕睡觉,害怕被惊醒。她也曾央求过父母不要再吵了。她说她受不了了,却还是几乎每个夜晚都提心吊胆,仿佛睡在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火药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