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燥热还未完全退去,晒了一天的沙滩经海风一吹,蒸腾出徐徐热浪。妇女们动作迅速地收起摊晒在沙滩上的海菜与虾酱,迎着夕阳的余晖,出海的渔船也都陆续返港,对于渔民来说,忙碌的一天就要结束了,而对于叶芬来说,崭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叶芬在岛在经营一间小酒馆,是岛上唯一一间通宵营业的酒馆,用叶芬的话说,这些老光棍们长夜难熬,总要寻些消遣,她就冲着这个才开了这间酒馆。乍听之下仿佛是做了件功德,其实叶南姝觉得真正被解救的应该是叶芬自己。
叶芬如今已是半老徐娘,渐渐地疏于打扮,经常下午睡醒了顶着一头干枯的烫发坐在二楼的窗前抽烟,烟酒加上不规律的作息,让她的皮肤不再白皙而富有光泽,呈现出一种接近苍白的蜡色。酒馆二楼是叶芬母女起居的地方,窗口正对着岛上的大教堂。那座十八世纪末的建筑保存到现在修修补补早已不复当年荣光,况岛上信奉天主教的人并不多,若不是政府念着这处海岛教堂历时悠久,代表着民族与时代的进步,每年都拨款救济,早就不知沦落成什么样了。德国人留下的遗迹在这座岛上还有很多,欧式的圆顶与铁制的栅栏比比皆是。
夕阳笼罩之下,翠绿的水杉整齐地排列于道路两旁,像一个个戎装侍卫,保卫着这座小岛。就像叶芬无声地守候在这座岛上,等待着不知名的那个人从远方回来。
叶芬是叶南姝的母亲,她从来没听她提起过父亲,可她直觉地知道叶芬在等待着什么,叶芬那样漂亮的女人,年轻时总要有点故事,大概是顾忌着叶芬的泼辣,很少有人敢在她面前说叶芬的往事,偶尔有一两个人说漏嘴,也仅止于叶芬年轻时曾勾引过她家男人之类乏味的故事,按那些人的话说,岛上九成的男人都被叶芬勾引过。对于这点,叶南姝深信不疑。
随着南方经济体系稳健成熟,时代日渐进步,岛上的渔民也开始受不了这里的枯燥与落后,纷纷搬到镇上生活,只有叶芬没有要走的意思。叶南姝只好也跟着继续混日子。
南姝就读的学校是从原来的教会学校延伸出来小中高一体制中学,到高三这一年,班上同学一个个转走,只剩下二十来个人艰难地支撑,学校的老师多数是派来支教的义工或大学生,在最初的青年热血及新鲜劲儿过去后,只剩下日复一日的枯燥与煎熬,大部分老师都受不了这里的清苦请辞离去。
挨到这一年,南姝的班上只剩下一位老师,兼并着数语外三门课程,校长一人独揽其余物理化学等五门课程,听说这位老师也要走,在校长苦口婆心劝说下才答应留下来的,约定只教到学生们高考结束,而离高考还有不到九个月的时间。
高考在即,很少能看见叶南姝这样大的孩子在外面闲逛的。
叶南姝一直怀疑自己不是叶芬亲生的,所有高三学生都在家复查习功课的时候,她却还要为了两条死鱼跑腿?一想到赵胖子家婆娘那满身的肥肉都觉得世道无比艰难。
“这是你们刚刚送过去的两条死鱼,我妈让我来换。”叶南姝把装鱼的袋子伸到她面前。
渔档散发刺鼻的腥味,一张两米见方的榆木案板上摊放着几条已经剥好的青鳞。赵胖子媳妇正蹲在地上就着木盆刮鱼鳞,听到声音自蓬乱的发丝底下斜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道:“臭丫头片子,从哪弄来的死鱼拿到我这儿说是我卖给你的?想讹人是不是?”
“谁讹你,这就是你家的鱼。”
“你怎么就证明这是我卖你的鱼。”她一声冷笑,继续低下头刮鱼鳞,南姝屏着气,尽量不让自己过分去追究那扑面而来的腥味,“你别想赖账,这鱼是赵胖子刚才送来的,一箱八条鱼就死了两条,挣这份黑心钱你缺不缺德。”
“你说谁缺德?”赵胖子媳子拎起刀站了起来,刀尖直指向她,原本紧绷的面孔突然转为冷笑,“谁不知道你妈在岛在干的什么营生?专门勾引男人,要说缺德,谁比得过她呀!”她鄙夷地睨了她一眼,用力把刀扎在案板上,双手叉在腰上,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