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楼拜的高傲
卡夫卡个性的主要特征是幽默,福楼拜个性的主要特征则是高傲。福楼拜对自己致力于文学创作无比自豪,他甚至对自己的作品是否得到世人的称颂不屑一顾。他曾说:“说到结果或成功,谁在乎呢?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保持自己的精神境界、避免陷入小资产阶级和民众喧闹的泥潭。致力于文学艺术令人感到骄傲,而人的骄傲永远不会是多余的。这就是我的哲学。”
福楼拜鄙视中产阶级的物质主义价值观。他的《滥调集》(Dictionary of Platitude)和他的人物曼·何马斯都是对中产阶级的嘲讽。福楼拜和易卜生一样,也反对当时的民主浪潮。他对平等思想和普选权很不以为然。他对勒南说:“谢谢你挺身而出反对民主平等权利。在我看来,那是一颗毁灭世界的种子。”
福楼拜和其他许多伟大作家一样,也重视对经典的研究并藐视新闻写作。他对新闻写作的藐视使他恨不得立即禁止印刷术的使用。他说:“假如皇帝明天就禁止印刷,我愿一路长跪到巴黎,感激涕零地亲吻他的屁股。”他预见到,总有一天民主思潮和大众传播媒介的发展会给文化的未来蒙上阴影。
福楼拜和普鲁斯特一样,把文学视为宗教。文学使福楼拜的生活充满意义并富有挑战性,它使福楼拜有所尊崇并有所自豪。文学使福楼拜高高地凌驾于世俗之上,它帮助他把握生活,也帮助他正视死亡。福楼拜的例子说明,现代人也可以借助文学的力量来建立一种新的宗教。这种宗教将填补由于基督教的衰落而造成的空白,这种宗教不以上帝、圣书或神戒为基础,而以哲学、心理学和文学艺术为基础。
福楼拜认为,文学不应带有个人色彩,不应成为作家表达个人情感和描述个人经历的工具。这种看法在19世纪末颇为流行,它是对浪漫主义的一种反动,是对主观的和表现个人的写作手法这一浪漫主义倾向的反动。从福楼拜的时代至今,有许多作家和批评家赞同文学应当是客观的这一观点。支持客观文学理论的人可以说,优秀的文学是客观的文学。比如,荷马的作品就不表现作者的个人情感,也不描述作者的个人经历。反对客观文学理论的人可以说,优秀的文学是带有个人色彩的主观的文学。大多数中世纪以来的西方文学作品都带有主观色彩。易卜生就是一例。易卜生说:“你想要客观,就去看实物吧。要想了解我,就请读我的书。”伟大的文学既可是客观的,也可是主观的,正如伟大的文学既可是现实的,也可是非现实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