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感觉良好的开端
得到柳总的口头支持后,我立马回到台里,跟时任部门主任、财经频道总监郭振玺汇报了我的想法,领导和我妈的态度是一样的—反对!我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开始据理力争:“是有《对话》这样的采访节目了,但我要拍的不是企业家的正襟危坐、高谈阔论,我想拍的是企业家的日常,当时王石在珠峰上啃苹果,他下来后接受采访时说:‘我今天吃的苹果和在山上吃的是不一样的。’我想要拍的是这些。您不想知道女经济学家叶檀在厨房里的状态吗?”我都不知道那天我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跟领导这么顶着说话,领导倒是没再反对,看我一根筋地坚持,不置可否地说:“那你做吧。我不给钱不给人。你想做,就做出来,到时候看,好就播。”
后来有朋友说,但凡有点智商和电视从业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超级不靠谱的事儿,领导的态度明摆着就是不支持你史小诺。但奇葩如我,却把领导的表态理解成了—您不反对,就是支持我!(汗)更要命的是,我竟自我感觉超级好,觉得做事情也没别人说的那么难,我主动出击两次都成果斐然,企业家同意了,频道领导也同意了,还有什么困难比这两个困难更大呢?!就算频道不给钱,我自掏腰包也能干起来!当时我完全不懂做事的规则,一档新节目绝不是我这么拍着脑门就干起来的,必须得在台里立项,经过反复论证才可以上马;同时,不是频道出人牵头来做的节目,就必须是社会化公司正规操作才行。而我对此浑然不知,直接用极其原始的做法,自己开始满世界找人帮我做节目。
张鸿是经常被我抓住陪聊的人,第一次和他聊这个想法是在梅地亚地下一层的食堂,他的头埋在饭盆儿里一直吃着并默默听着,我说完了,他抬起头看我一眼:“你的想法挺牛的。”因为在《今日观察》同事几年,又在同一办公室,我总是见缝插针地在办公室所在的十二层走廊尽头逮住他,讲我的想法,然后他再提他的意见。再后来,节目运作过程中,无论采访前还是采访后,他都不遗余力地夸我,使得我盲目自信,演播室的出镜词也都出自张鸿之手,由于了解我,他写的出镜词俨然从我心中汩汩流出一样,这是后话。但是,张鸿并不能编片子,于是他又给我介绍了小孔同学。
小孔同学以前在频道里干过制片,后来辞职在视频公司工作。我把我的想法跟他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通,大概的意思就是请他来帮我做节目,他很热情,立马就答应了。但是,因为他只是做制片,不会做具体节目,而且也没找到合适的编导来操刀,所以我不得不自告奋勇地担当起编导这个角色,做采访前的各种功课,自己在家看柳总的书,或者上网看他的相关报道,然后拿出几页白纸,自己把自己感兴趣的问题记下来,汇总成采访提纲。同时,还得紧盯着柳总的公关安排具体的采访时间。
终于,在入冬后的一天,柳总的公关告诉我,专访的时间定下来了!
后来的后来,有人看了我的采访,把我批判得一无是处,说都是些陈词滥调、大而无当的问题,比如“从古至今,江浙一带都是商业非常繁华、繁荣的,您觉得您身上有没有遗传到祖上这种商业智慧呢?”,又比如“您当时没有能够当上飞行员,后来考上了军校,人们都说男人、男孩子应该有一次当兵的经历,您觉得上军校对您的人生,包括后来的工作有没有什么影响?”这些问题,现在看来,是好“大”,但在当时,我已经为我能写出这样的问题而相当满意了。柳总很配合,对我这些并不高级的问题,他基本都做了回答。又或许是我太不像个记者,我们的对话与其说是采访,不如说是拉家常更贴切,所以柳总很放松,还说了好多很有意思的小故事:比如上学时有人拿个尿桶欺负他,那孩子比他大,他打不过,怎么办?等那人睡着了,他拿万金油抹他眼睛,搞得人睁不开眼。又比如,讲当年他们的生活有多苦,说高三期间,有一天晚上饿得实在睡不着觉,起来没啥可以吃的,就把银翘解毒丸吃了,第二天难受得不得了。柳总讲得很尽兴,我也听得津津有味,心里还沾沾自喜,这些故事就挺好的,平日里人们都听他们讲企业,我就要做些不一样的东西。
人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专访进行了差不多两小时,说是专访,其实基本上就是我在听柳总聊天。那天,小孔帮我找了四名摄像、一名灯光、一名录音,设备的箱子就好多个,采访还用了轨道和摇臂,架势还是很足的。结束时天已经黑了,我和这个临时组建的摄制组,挤在一辆白色的破金杯车里,疾驰在北京四环路上,车外是北京的冬夜,华灯初上,看着窗外,感觉分外满足。当时我问小孔,我采访能打多少分啊?他说80分吧。不管日后这些采访多么被人诟病,但当时小孔给我的这个80分,真的让当时的自己太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