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在鄱阳湖流域行走，勘踏过一些有着悠久历史的古城遗址。在波澜壮阔的赣江中游两岸，星罗棋布着樊城堆、筑卫城、吴城、牛头城等已知的遗址。这些遗址，有的在岁月风雨中剥落成零星碎片，有的仍然完整地保存着城池的模样，有的掩埋在厚厚的土层下，等待考古人员一小锹一小锹地挖掘……

这些星星点点的古城距今约三千五百年至五千年之久。我遥想那个可以用“辉煌”二字形容的远古社会，人们在和平与战争中饱经沧桑的脸庞，同样有着史诗般的质地。正如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五千年后的人们又该如何状写我们呢？也许我们会有文字传播到那时，也许所有文字都被一场灾难摧毁得一干二净，或者另一个秦始皇又上演一出新焚书坑儒的故事……

有了这样的想法，我看待蚩尤那个时代，就不再觉得那是个仅凭“野蛮”二字就可概括的时代。那样太不公平了，也显得我们无知和愚痴。

众所周知，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发现、至今仍然在发掘当中的良渚文明，距今五千年左右，文明发展程度领先于中国境内的其他地区。该文化遗址内容十分丰富，最大特色是出土了种类繁多的玉器。挖掘自墓葬中的玉器，有璧、琮、钺、璜、冠形器、三叉形玉器、玉镯、玉管、玉珠、玉坠、柱形玉器、锥形玉器、玉带及环……令人遗憾的是，这样先进的文明却没有得以延续，而是像玛雅文明一样走向了灭亡……

这是个巨大的问号。

但当我们将五千年前的伟大人物蚩尤与良渚文明联系起来，似乎问题迎刃而解。

中华文明探源工程已将目光从黄河中下游向长江、辽河流域伸展，尤其是良渚文化的发掘，展现出壮美的“文明的曙光”。

越来越多的发现，将良渚文化时期的时间、空间节点，朝着上古时期民族部落蚩尤、防风氏、羽民国等部族重合……

已故考古学家苏秉琦先生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提出“满天星斗”说，即在距今六千年左右，从辽西到良渚，中华大地的文明火花如满天星斗一样璀璨。更有有识之士金声玉振地说：“良渚文化遗址群是实证中华五千年文明史的最具规模和水平的地区之一，是中华民族的瑰宝。它的存在，使中华文明有了一块可以与古埃及、古美索不达米亚、古印度文明遗址并列的文明圣地。”良渚文明作为中华文明的源头之一，改写了我们对于中华文明起源时间、方式、途径的认识。在良渚发掘的玉器上有一对牛眼般的神秘图案，当它与头冠等图案组合又像一尊英武的战神，不由得使人联想到蚩尤。

上古神话中蚩尤的故事与良渚文化的族属、地望和传说极其吻合。蚩尤这位上古时期的王者，统治着拥有高度发达文明的长江中下游地区，继而带领自己的团队向北方扩展自己的势力。

蚩尤北伐节节胜利之时，也正是良渚文化辉煌壮大之时。而蚩尤最终被黄帝打败的时候，又正是良渚文化衰败没落之时。

蚩尤时代的彭蠡湖地区，无疑也属于良渚文化范畴。

我的耳畔，不停顿地呼啸着蚩尤率领九黎部落驰骋在中原大地的金戈铁马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