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成功十要素

一命二运三风水，

四积阴德五读书，

六名七相八敬神，

九交贵人十养生。

如何避免成为一个油腻的中年猥琐男

更能消几番风雨，最可怜一堆肉躯。曾几何时，我们除了未来一无所有，我们充满好奇，我们有使不完的力气，我们不怕失去，我们眼里有光，我们为建设祖国而读书，我们下身肿胀，我们激素吱吱作响，我们热爱姑娘，我们万物生长。曾几何时，时间似乎在一夜之间，从“赖着不走”变成了“从不停留”。曾几何时，连“曾几何时”这个词都变得如此矫情，如果不是在特殊的抒情场合，再也不好意思从词库里调出来使用，连排比这种修辞都变得如此二逼，不仅写诗歌和小说时绝不使用，写杂文时偶尔用了也要斟酌许久。

不可避免的事儿是，一夜之间，活着活着就老了，我们老成了中年。在少年时代，我们看书，我们行路，我们做事，我们请教老流氓们，我们尽量避免成一个二逼的少年。近几年，特别是近两三年，周围的一些中年人被很持续地、很有节奏地拎出来吊打，主要的原因都是油腻。这些中年人有些是我的好朋友，有些是我认识的人，有些我耳闻了很久。他们有的是公共知识分子，有的是意见领袖，有的是相对成功的生意人。

“小楼一夜听春雨，虚窗整日看秋山。”男到中年，我们也该想想，如何避免成为一个油腻的中年男？

我请教了一下周围偶尔或经常被油腻中年男困扰的女性，反观了一下内心，总结如下，供自省：

第一，不要成为一个胖子。如果从小不是个胖子，就要竭尽全力不要在中年成为一个胖子。中年男的油腻感首先来自体重。人到中年，新陈代谢速率下降，和少年时代同样的运动量、同样的热量摄取，体重一定增加。管住嘴、迈开腿，人到中年，更重要的还是管住嘴。还要意识到，中年的体重不只是在皮下，更多的是在内脏，想想这么多年来吃的红油火锅和红烧肘子就不难理解了。所以，轻度、适度锻炼不能保证体重减少，建议考虑阶段性轻断食。我们曾经玉树临风，现在风狂树残，但是树再残再败再劈柴，我们也要努力保持树的重量不变。我们要像厌恶谎言、专制、谬误、无趣、低俗、庸众一样厌恶我们的肚腩，我们要把四十岁还能穿进十八岁时候的牛仔裤当成无上荣耀。朝闻道，夕可死；朝见肚腩，夕可死。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一胖不除，何以除邪魔？如果我们觉得保持体重太难，就多想想周围那些为了减轻体重义无反顾、万死不辞的伟大女性。

第二，不要停止学习。我做实习医生的时候，听一个心内科副教授和我们谈人生，他大声说：“三十不学艺，真老爷们儿，四十岁之后不必读书。”在我的少年时代，这是第一次有个男人让我体会到了浓重的中年油腻感。如今，有网络和书，随时随地皆可学习。尽管“北上广深”房价太贵，无房可以堆书，可我们还有Kindle。“腹有诗书气自华”，人丑、人到中年更要多学习。吹牛能让我们有瞬间快感，但不能改变我们对一些事情所知甚少的事实，不能代替多读书和多学习。人脑是人体耗能最大的器官，多学习、多动脑的另一个好处是帮助减肥。

第三，不要待着不动。陷在沙发上看新闻，陷在酒桌上谈世界大历史，陷在床上翻新浪微博和微信朋友圈，不能让我们远离“三高”，不能让我们真正伟大。四十岁以后，自然规律让我们的激素水平下降，但是大量运动可以让我们体面地抵抗这一规律。人到中年，能让我们快乐的而且合法合规的事儿越来越少，大量运动是剩下不多的一个，运动之后，给你合法合规的多巴胺。如果肉身已经不能负担大量运动，说走就走，去散步，去旅行，也好。

第四，不要当众谈性（除非你是色情书作家）。少年时胯下有猛兽，不谈性不利于成长；中年后大毛怪逐渐和善而狡诈，无勇而想用，要有意识地防止它空谈误国，要树立正确的“三观”：招女生喜欢这件事其实和其他复杂一些的事情一样，天生有就有，天生没就没，少年时不招女生喜欢，中年后招女生喜欢的概率为零。中年后，女生可能喜欢你的其他一切，除了你。如果心中还有不灭的火，正确的心态是，看女色如看山水，和下半身的距离远些，相看两不厌。需要特别注意，和山水不同的是，在征得对方同意之前，请不要盯着女生看，即使忍不住盯着看，也不要一嘴的口水和一双大眼睛里全是要吃掉她的光芒。关于眼神的告诫，也适用于权、钱等其他领域。

第五，不要追忆从前。我们都是尘埃，过去的那点成就其实都谈不上不朽。中年不意味着生命终结，不意味着我们只能回忆从前。纠集起最好的中学校友、最铁的前同事、最爱的前女友，畅谈一壶茶、两瓶酒的从前，再尬聊，也只能证明我们了无新意。就算到了二〇二九年人类不能永生，四五十岁也不能算是生命的尽头。积攒唠叨从前的力气，再创业，再创造，再恋爱，我们还能攻城略地、杀伐战取。大到创造一个世界上没有的产品和服务，小到写一首直指人心的诗、养一盆菖蒲、写一本书、陪一只猫，做我们少年时没来得及做的事，耐心做下去。

第六，不要教育晚辈。尤其是，不要主动教导年轻女性。我们有我们的“三观”，年轻人也有年轻人的“三观”。我们的“三观”有对的成分，年轻人的“三观”也有对的成分，世界在我们不经意间一直在变化，年轻人对的成分很可能比我们的高。即使我们坚定地认为我们是对的，也要牢记孔子的教导：不愤不启。即使交流中不能说服对方，也不要像我老妈一样祝福其他持不同意见者早死。

第七，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两年前才第一次去日本，给我印象最深的不是那些美好到伟大的食物，而是日本人骨子里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的态度。在高铁车厢里，不仅没人不戴耳机看视频，连打电话的都没有。人到中年，管好自己，在经济上、情感上、生活上不给周围人添麻烦。

第八，不要停止购物。不要环顾四周，很冲动地说，断舍离，太多衣服了，车也有了，冰箱里吃的吃不完，实在没什么想买的东西了。完全没了欲望，失去对美好事物的贪心，生命也就没有乐趣。一个老麦肯锡，八十多岁了还在教麦肯锡年轻的项目经理如何管理自己、管理团队、管理事情。他偷偷告诉我保持年轻的诀窍，不能常换年轻女友，一定要常买最新的电子产品，比如最新的电脑、最新的手机、最新版的《VR女友》。

第九，不要脏兮兮。少年时代的脏是不羁，中年时代的脏是真脏。一天洗个澡，一身不油光。一旦谢顶，主动在发型上皈依我佛。买个松下的电动剃头推子，脱光了蹲在洗手间，自己给自己剃，两周一次，坚持一生，能省下不少时间和金钱。即使为了抵抗雾霾而留鼻毛，也要经常修剪，不要让鼻毛长出鼻孔太多。

第十，不要鄙视和年龄无关的人类习惯。哪怕全世界都鄙视，我还是坚持鼓吹文艺，鼓吹戴手串和带保温杯。所有的世道变坏都是从鄙视文艺开始的，十八子、一百零八子佛珠流转千年，十指连心，触觉涉及人类深层幸福；保温杯也可以不泡枸杞，也可以装一九七一年的单桶威士忌，仗着保温杯和贱也可以走天涯。

因为苦逼而牛逼，因为逗逼而二逼，因为装逼而傻逼。愿我们远离油腻和猥琐，敬爱女生，过好余生，让世界更美好。

比成为油腻中年更可怕的是成了油腻青年

写“油腻1.0”那篇文章的时候，真实心境是自省：人到中年，如何避免油腻猥琐？如何不惹人烦？如何再为世界做点贡献？

发表的那天是在欧洲，意大利的晚上，在威尼斯大学聊完文学，时差害人，彻夜难眠，就把这篇自省文章发到个人微信公众号上。第二天醒来，发现被自己的文章刷屏，被油腻中年猥琐男一致声讨：群体中出现了一个内鬼，一个把内心真实体验广而告之天下的油腻老祖，去他二大爷，虽远必诛。

其实，不仅中年，其他年纪的男人，也不比我们这些中年男不油腻多少。中年油腻有些无奈，青年油腻有些可悲。我这些年行走江湖，眼观六路，也看到了不少油腻青年男的形迹表现。

第一，装懂。愿意装逼不已，不愿意认真学习，不能掘井及泉，只是觉得自己了不起，一张嘴就是名词概念，再细问却是一脑子糨糊：热衷谈论国际时政，细问当今美国总统的名字都说不全；热衷谈论投资理财，细问连回报率为何物都说不清。暂时装逼有快感，一直装下去就会在最好的年龄错过真正可以牛逼的机会。多学习，多研究，对真正热爱之事，真正投入精力，向那些可以就防晒美白详细说出八种不同方法的女性好好学习。

第二，着急。只记得成名趁早，不记得“夫水之积也不厚，其负大舟也无力”。总以为水小舟大，其实是没见过大江大海。想尽一切办法出名，“一脱”“一骂”“一摔”，无所不用其极。喧嚣之上的“名气”不过是红尘云烟，过眼即散，谁都不会记得你。真想要千古的名声，作家最终靠的是好文章，演员最终靠的是好演技。

第三，逐利。一切以钱为标准，只闻得见铜臭，闻不见花香。大学毕业找工作，只在意哪个行业赚钱多——房地产行情好就去售楼，微商赚钱多就去做微商，区块链有“钱途”就去研究区块链。满脑子想着要“喜提和谐号”，却未曾想过，只有对钱的热忱却没有理想，即使站在了风口，也不会成为那只“会飞的猪”。

第四，不迷恋肉身。既不迷恋自己的肉身，也不迷恋身边人的肉身。无论如何青春的肉体终会消逝，可以珍惜的时候就要好好珍惜，能够展现的时候就要尽情展现，不要等到肉身衰老，禽兽无能，眼前花盛开，鸟却飞不起来，才后悔莫及。

第五，迷恋手机。如今，手机已然变成人们身体的一部分，一时一刻摸不到都会焦虑；比起摸不到心爱的姑娘的手，摸不到自己的手机似乎要严重百倍。喜欢的人只活在手机里，隔着屏幕点个赞、送个花，就妄想能得到女神垂青，事实上，根本不知道女神的真名真姓真三围。

第六，不靠谱。放鸽子比放屁容易，工作没有时间表，赴约随时随地看心情。不理解一个唾沫一根钉，不明白口齿当作金，不认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以为一时是所有时，混过一时是一时。将来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困境、死境都是自己曾经立起又自己放倒的目标。

第七，不敢真。酒足饭饱，年轻人爱玩“真心话大冒险”，可大多人既不敢“大冒险”，也不敢“真心话”。对爱的人不敢说“爱”，对不爽的事不敢说“不”，不敢承认自己的处境，不敢承认失败然后从头再来。时过境迁，回过头来，要拿真心对世界的时候，大抵已经找不到心在哪儿了。事实上，说句真话你会死啊？承认你毫无天分你会死啊？

第八，假佛系。人性里其实有神性和兽性——从来正确、从来道德、从来不越雷池一步、从来不为少数派鼓掌、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想着爬起来就有可能再倒下太没面儿，你就不厌倦自己吗？身体、灵魂长时间躺在床上，假装自己无欲无求，其实只是懒得追求，到最后落得床都鄙视你。

第九，审美差。古人对于美的认知极其多元，环肥燕瘦都是美人，现在打开那些视频直播看一看，所有的女神，鼻子、眼睛、嘴巴一模一样。原来担心会跟品位不好的人撞衫，如今担心会跟审美不好的人撞了女朋友的脸。

第十，不要“脸”。出门只抓头发不洗脸，头顶还没像中年人那般发光，脸上却常年泛着油光。所谓“相由心生”，脸上的油光，就是心里的油渣。来不及了解你的人，直接就会被这一脸油挡了回去。也许正因为它，一不小心就错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以及最中意的姑娘。

“极品”装腔指南

我前几天在新媒体上读到一篇《中年男纸装逼十则》，非常具体地讨论了十种当前流行的装逼方式，语言尖利，隔山打熊。文章里列举了不少人，一大半是我朋友，也包括我。按这十种行为去套我认识的人，躺枪一片，很多人无限接近满分，也包括我。

但是，细细读来，抛开不屑、暗讽、明嘲，还有羡慕嫉妒恨不说，以我有限的见识观照，这篇文章似乎只描述了一般的装逼现象，没登堂入室，甚至完全没有摸到仄仄的极致的逼门。用更简洁的现代汉语说，就是逼格不够高，对装逼的认识严重不足。

那咱们就索性再举十个例子，聊聊“极品”男人如何极致装逼。

一、写信

那篇文章里拿我举例子的装逼行为就是爱写公开信，更确切地说，就是爱给晚辈写公开信，爱当人生导师，爱把自己的“三观”灌输给晚辈。且不说孩子们总是被各种不靠谱的鸡汤和毒气浇灌，需要一些另类的清风朗月来中和，单说写信，其实逼格更高的还有很多。

比如，迄今为止，连续七年在GQ开设公开信的专栏，每月一篇，给苏轼写、给范蠡写、给周作人写、给外甥写、给公文包写，其间，五个责任编辑离开了GQ，两本杂文集结集出版，迄今为止，一直在卖。这个男人叫冯唐。

比如，一个男人六十二岁那年给同乡故人写了一封一百二十四字的信。九百多年后，这封信卖了一点八亿人民币，加拍卖行佣金二点七亿元，平均每字一百六十七万元，是迄今为止含金量最高的纸片。这个男人叫曾巩。

二、跑步

极致的装逼不是每天换一条新的ARMANI的裤子，而是四十岁了还能穿二十岁见初恋时穿的裤子；不是开辆跑车十三分钟跑完一圈北京的二环路，而是穿双跑鞋十五分钟内绕着故宫外墙跑完一圈。

围着北京城老城墙的界线，跑一圈，二十四公里。火星去不了，南极、北极、珠穆朗玛峰山脚下，各跑一个马拉松。

《绅士的准则》（Mr. Jones' Rules）里说：“男人要在三十岁时和二十七八流的小明星发生毫无意义的性关系，四十岁时和活着的传奇做爱，这样才能体面地进入四十岁。”这些是腐朽的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的见识，不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们能做的是，四十岁的时候，每周长跑三次，每次十公里，每周和一生挚爱上床三次，每次三个高潮，用这些“三”怀念回不来的三十岁。

三、喝茶

泡茶不是表演少林、武当、太极功夫或者肚皮舞、脱衣舞，不需要泡茶人白鹤亮翅、云手转杯、韩信三点兵。泡茶也不是演讲、念咒、萨满或者背诗、唱曲儿，不需要口中振振有词：“您有没有感到一股暖流从丹田升起？您有没有看到光芒万丈？您的身体有没有微微颤抖？您感没感到您的痛经和白血病已经被治好了？”

茶干净，水干净，壶、盏干净，水烧开，控好温，及时出汤，用嘴喝，喝完叹一声“真好喝啊”，就够了。如果追求极致，茶树要是几棵没被污染的古树，做茶时没被掺杂其他叶子，没被茶人过分突出某种香味，捞月的时候捞起泉水，陈到第二天当午时用南部砂铁壶煮，用十到十四厘米口径的宋代建窑盏盛了茶汤，趁热喝。

还嫌逼格不够高，岩茶喝牛栏坑肉桂及其以上，铁壶换名匠之老铁壶，换银壶，换金壶，宋代建盏的底足带“供御”“官”字款。

四、古物

牛逼的收藏不是为了洗钱的收藏，不是最贵的收藏，不是按照乾隆趣味、清宫帝王玺、《石渠宝笈》一路走来的收藏，不是国宝满眼的收藏。

牛逼的收藏是从骨子里明白拥有只是暂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是有比专业人士更专业的相关知识和技能，“十米外断代”“蒙眼断代”；是著书立说填补相关空白，过了百年之后还有后来人翻阅参考；是活着的时候用美好的古器物，挂八大山人的画，插汝窑的花瓶，焚钧窑的香炉；是死去之后名字被大大地刻在主流博物馆的墙上。老一辈儿的人里有卢芹斋，刚走的人里有安思远。

五、言语

极致地吹牛逼也是极致装逼的一种，立言也是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一种。入门级极致吹牛逼是北京老出租车司机，知道前后五十年的政治走势。进阶级极致吹牛逼是做个视频脱口秀栏目，闭着眼张着嘴就把没数的钱挣了。终极极致吹牛逼是写几本长销的书，出版了十年、二十年，机场书店还在卖，作者去世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二百年，机场书店还在卖。

六、读书

高逼格读书不是有个很大的私人图书馆，不是私人图书馆里有很多印刷精美的图书。高逼格的读书是至少读过三五千本书，至少有三五十本是普通人没读完过的经典（比如原文的《尤利西斯》、《诗经》的《雅》《颂》、二百九十四卷的《资治通鉴》），至少有三本是普通人读不懂的著作（比如《广义相对论》《佛教逻辑》《存在与时间》）。

七、情怀

入门级高逼格的情怀是“不做汽水而去改变世界”，比如罗永浩不以口技为生，而以一个单纯手机爱好者的身份在二〇一二年四月开始做智能手机。进阶高逼格的情怀不以挣钱为目的，随手三五年搞成两三个独角兽企业，隔一阵就去纽约股票交易所敲钟。骨灰级高逼格的情怀是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八、喝酒

高逼格的喝酒不是顿顿DRC和波尔多五大庄。高逼格的喝酒是和好玩儿的人喝，是闭着眼能喝出产地、酒庄、葡萄品种、年份，是同样的价钱能挑出非常好喝的酒喝，是喝完能背出很多唐诗和楚辞。

九、养生

“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打坐、断食、炼丹、双修，就为了多活几天，不是高逼格的养生。万一打坐的时间远远长过多活的时间，双修的时候被偷拍、被群众举报，嫖娼被抓，就更不值当了。

高逼格的养生是乐生，是在乐生的基础上长生。我老爸抽烟，从十二岁开始抽，现在八十三岁了，他的口头禅是：“天亮了，又赚了。”

十、修佛

拥有顶级的镶满宝石的嘎巴拉佛珠、老坑冰种帝王绿翡翠十八子手串和一线明星最爱戴的仁波切，也不能证明一个人修佛修得高逼格。高逼格的修佛是在日常的劳作里、阳光里、花花草草里、众生皆苦里、生命终极无意义里，试图体会到蹦蹦跳跳的快活。

其实，如果志存高远，“三观”正，逼格正，装逼装久了，就是身、心、灵的一部分了。装逼装极致了，就得大成就了。装逼的过程就是学习的过程，就是感受活着的过程，就是实现理想的过程。

陪护装腔犯生存指南

对于绝大多数男生来说，从小到大，似乎最难改的习性（没有之一）就是装逼了。从这个角度来讲，绝大多数男生都是终生装逼犯。

在装逼面前，权力、钱财、美色的诱惑都变得没那么致命，男生对于权、钱、色的欲望，也没有像装逼那样恒久不变。我认识一个副局长，退休前总是抱怨为什么不能升成正局，升不成正局，退休后的医疗费用就不能全额报销。最近再见到他，他可开心了，说话也变得佛里佛气，问他怎么了，他笑着说，尽管他没升成正局，但是他机关单位里那些正局及以上都出问题了，他变成安全退休的里面级别最高的人了。“自由和心安是最重要的。”他悠悠地说。我认识一个董事长，从政府高官转到企业来的，曾经总是抱怨他下到企业来太晚了，期权已经不让发了。最近再见到他，他可开心了，问他为什么，他笑着说，审计了、审计了，那些拿了期权的人要倒吐回来了。“你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如果死前还有一大笔钱没花完，多傻啊！”我认识一个青年才俊，曾经耽色成瘾，看过心理医生，差点吃药。他最大的业余爱好是下载和观摩东瀛爱情动作片，三个1T容量的硬盘装得满满的，双手遍布老茧。在要买第四个硬盘之前，他忽然信教了，因为教义禁止看毛片。他把三个满满的硬盘都送给我，并详细告诉了我目录的分类方式。后来，他找了个女朋友，也是教友，按照教义，结婚之前（哪怕订婚了）不能有性行为，他说他在残存的生命里只爱这一个女人了，还给我看那个女人的照片。我怎么看怎么觉得面熟，弯弯眼睛、长直发，像极了他最喜欢的波多野结衣。

我初恋喜欢看男生打篮球，我喜欢在屋子里看书。她说，初夏，太阳刚落山，看几个男生在操场上打篮球，看汗从他们的额头上流下来，风起了，凉凉的，闻到树木和汗水的味道，觉得初夏真好。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鞭炮噼噼啪啪响。她和我说话，只有一次，我看到她眼里有这样的鞭炮响起——我躲在屋子里玩单机版《沙丘》游戏，她也要试试，我从她后面半抱着她，右手半握着她的右手教她如何用鼠标作战，连过了三关，细细的汗从她额头流下来，我闻到头发和汗水的味道。她扭过头，看着我，说：“今天太晚了，以后不用再考试的时候，有大把时间，再换个大个儿电脑屏幕，我们再这样一起打游戏吧？”我看到她眼睛里的鞭炮噼噼啪啪响。后来，老到真不用再考试了，我也买了一个三十英寸的大电脑屏幕，又是初夏，问她要不要一起再打电子游戏。她已经完全记不得这个桥段了，我看着她眼中的无所有，忽然意识到，那些爱我们或者爱过我们的女生，在她们的一生中要花很多时间陪护我们这些装腔犯，安静地、积极地、有创造力地陪我们装逼好多年。

男生常见的装逼方式颇有几种，陪护的方式各有不同。生命苦短，尤其是女生的生命，在陪护装腔犯这件事儿上，有些捷径可走：

一、写信

有些男生早年练过点字，近年升到高管层，开始需要在文件上、账单上、会议纪要上签字和批示，开始怀念早年写情书时笔尖划过纸面上的感觉，于是放弃电脑重新拿起笔写字，装民国范儿。他一旦买了《三希堂法帖》和鸠居堂的笔墨纸砚，你就要警惕，一个装腔犯出现了。

女生陪护的方式可以是：写回去。买一支质量好些的日本产的万年毛笔，省了研墨、洗笔的麻烦，抄抄初唐小楷经书，悟性好的花两三个月的零散时间就能小有成就。出差或者度假，找张好看的明信片或者就拿酒店的信封背面当纸，写些含义丰富的短句，寄给他，比如“把发热的面颊，埋在柔软的积雪里一般，想那么恋爱一下看看”。

二、跑步

过去长期被抑郁症困扰的男生们似乎都开始跑步了，很高比例的人还跑了马拉松。如果你不想丧心病狂地陪他跑四十二公里、手拉手冲过马拉松的终点，你可以做以下一些事儿：迅速掌握几个关键黑话，比如配速，就是一公里跑几分钟的意思。如果他一公里跑十分钟，你就说，真快啊，都比走快这么多了；如果他一公里跑四分钟，你就说，太快了，不能再快了，都比专业运动员还快了。比如PB，就是个人最好成绩的意思。他在追求牛逼PB的过程中，一定会受一两次伤。比如撞墙，就是在跑了比较长的一段距离后打死也不想再跑一百米的心境。如果他撞墙了，你就说，不要停、不要停、不要停。买一辆自行车，他跑，你骑，他跑得口吐白沫、满头是汗，你记得忍住不要把他和狗类比并且不要发出笑声。学习几个拉伸动作，每次他跑完都帮帮他做拉伸，其实就是骑上他的身体，把他弄得吱哇乱叫而已。

三、喝茶

当你听到“肉桂”“水仙”“明前”“雨前”“生普”“熟普”这几个词的时候，你可以明确地判定，他开始在喝茶上装逼了。喝茶是装逼重灾区里的重灾区，寻找陪护捷径就更重要。

最简洁的陪护方式是花一个名牌包的钱买一个宋、金或元代的茶盏。记住，不要买元以后的，逼格不够。老窑瓷器最近两年价格飞涨，但是省下一个限量版名牌包的钱，还是能买一个品相明媚、兔毫曼的建窑茶盏。这种盏被史上第一文艺帝宋徽宗赵佶评为天下第一，蔡襄才有不到十个。省下一个普通款名牌包的价钱，还是能买到一个金代或者元代的钧窑手把杯，蓝中带青带紫带红，如湖水、天空、月亮。陪他参加茶会，你自带老窑茶盏，往茶席上一放，一句话不用说，默默喝茶，默默用眼睛余光看着他就好。

四、古物

与古董收藏相比，那些号称爱上“毁终身”的单反相机和高保真音响太小儿科了。爱上古董收藏是一条骨灰级装逼的不归路。有人用几个亿拍了一个画着一只鸡的缸子，你看一眼他用这个缸子喝茶的照片就会意识到，这个古董收藏的黑暗森林太黑暗了。

不要试图启动你的学霸模式，妄图看尽古董书，光讲古玉的主流参考书不花两万元买不全。特别不要和他说的一句话是：“你怎么知道这个花瓶是南宋的？”最简单的陪护话术是：“我不喜欢乾隆趣味。那些乾隆趣味的东西，亲爱的，不要碰了好不好？”

如果他再让你多说几句，你就说，中国古美术的高峰有两个，一个是商周前的古玉，通常是祭祀和占卜用，最传统的工艺和神最接近；另一个是宋、金、元时期的古瓷，是最闷骚的、最文人气质的“笔补造化天无功”。如果他再让你多说几句，你不要再说了，拉他去国博、首博、上博，让他自己用眼睛看。

五、言语

装逼最简单、最省钱的方式是唠叨。男生如果进入这种装逼模式，受害最大的是他身边的你。他在外边可能装酷装到高仓健，在你身边就变成了郭德纲，而且很可能是无趣版郭德纲。在被唠叨死之前，你可以做的是，劝他开个自媒体，用免费软件把他的唠叨转成文字，让他整理整理发表到自己的公众号上，他生日时，精选他公众号上的装逼文章，给他印一本他自己的书。

六、读书

男生开始用书架把住处的各处白墙都填满的那一天，他开始要读书装逼了。不要和他比读书多少，只要集中看看书评、看看文学作品改编的影视作品就好了，会省很多时间。重要的是隔一两个月提醒他一句：“尽管你的青春渐渐逝去，尽管你的皮肤渐渐皱起，尽管你的勃起渐渐平息，但是你的气质真是越来越好了。难道这就是古书上说的中年男人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七、情怀

在男生的一生里，有些瞬间自信心爆棚，会问你，如果他要改变世界，你会不会跟他一起闯天下。不要和他争辩凭什么改变世界的那个男人是他，只要不抵押房子和车，他爱干吗就干吗吧，爱怎么折腾这个世界就怎么折腾吧。

放心吧，最可能的情况是，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八、喝酒

他如果喜欢喝一口，喜欢喝的还是葡萄酒，喝水的时候都晃悠杯子并且闻香，你的陪护方式就非常简单，一个月一次，和他说：“我想和你喝一杯酒。”如果他还装，就补刀一句，哪怕是三十块钱的酒，“我喝到了蝴蝶舞动翅膀的味道”。

九、养生

如果他爱上钻研中医，经常看电视上的养生节目，经常给你各种饮食起居的建议，你遇上非常难缠的装逼模式了，要尽快控制破坏范围。

可惜的是，有效的方式并不多，可以试试多转一些“中药生长环境被重金属污染”“中医攻克肿瘤的骗术又一次被揭穿”等文章给他看。

十、修佛

如果他开始拨佛珠、挂佛像、参加灵修班，他开启了最没救的装逼模式。最简单的陪护方式就是，看不惯他的时候，就默念唵嘛呢叭咪吽，如果实在看不惯，就念出声：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

说了这么多，如果有爱的时候，可以给他唱《满江红》，可以目送他去偷欢，甚至可以唱着《满江红》目送他去偷欢。如果爱不在了，那就不用管上面说的一切了，让他找别的姑娘陪他装逼陪他飞吧。

唵嘛呢叭咪吽！

九字真言

似乎在很小的时候，我就观察到，人生在世，需要句座右铭。几个词，一个句子，戳在心里，抄在笔记本的首页、电子邮件的签名档、微信的个性签名，写成毛笔字挂在墙上，找块青田石刻成闲章。这几个词的作用类似黑暗中远处的一盏灯、走不稳时的一根拐杖、大你十来岁似乎通晓世事的一个老流氓，不一定真的有用，但是有，心里踏实些。在我们的中学班上，有座右铭的比例不低于一半。座右铭又有了一个新的作用：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傻逼。比如，我们班上一个很帅的男生，他的座右铭是：“没有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语人生。”我们都知道那是他爱哭的借口，他看《花仙子》哭，看《排球女将》哭，看国安足球赛哭。不仅独自哭，在这个座右铭的指导下，他还常常找女生哭，一边一起看电视剧或者国安足球赛一边哭，激发女生的母性，往往非常管用，没哭完长夜就被女生揽进了怀里。

我忘记了自己有过多少句座右铭。一句比较管用的是曾国藩的：“大处着眼，小处着手；群居守口，独居守心。”这句指导我在麦肯锡做了九年的战略规划，没出什么大差错。另一句比较管用的是孙中山的：“夫天下之事，其不如人意者固十常八九，总在能坚忍耐烦、劳怨不避，乃能期于有成。”这句指导我在创建华润医疗的三年里，忍了很多不可忍，吃了很多在想象中吃不了的苦。曾国藩和孙中山的这两句话，我求好朋友比目鱼写成毛笔字，挂在了墙上。比目鱼常年临帖，最大的特点是学谁像谁，这两幅字，他分别仿曾国藩和孙中山，落款也分别是曾国藩和孙中山。

还有一句让我受益匪浅的座右铭来自我老妈，因为不雅，我没求比目鱼写毛笔字：“一个男的，生下来就带个小鸡鸡，只能自己奔命去。”我至今没理解这句话的内在逻辑，为什么有个鸡鸡和没个鸡鸡就有很多不同？但是从我能听懂人话起，我老妈就唠叨这句，我听多了就当成了真理。这句话告诉我，男生要独立，要挣钱，要自求多福、好自为之。

摄影／吕海强

在我四十岁前后，我渐渐感到，这些催人努力做事、拼命牛逼的座右铭有副作用，而且副作用越来越强。我们这些人，从识字开始，就被社会和父母逼着做好学生，任何一门功课似乎考不到满分都是某种或大或小的耻辱。上了协和医学院，老教授反复强调，我们的校训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个看似普通的感冒都能致命，时刻记住我们的医院是最好的医院、我们是最好的医生、我们是病人在死神面前的最后一道防线。我的第一份工作是麦肯锡。麦肯锡的司训是“Our mission is to help our clients make distinctive，lasting，and substantial improvements in their performance and to build a great firm that attracts，develops，excites，and retains exceptional people”，简单翻译就是“成就牛逼公司，练就牛逼顾问”。我没想到我一干就干了小十年，也没想到干得相对顺手。我问我的大客户：“为什么找我？”他说：“尽管你和你的团队很贵，但是我把问题交给你之后，在这个问题上我就不用操心了，你比我着急，你比我上心。”

小二十年下来，“认真负责、尽心尽力”的状态被那些催人奋进的座右铭狠狠地碾进血液和骨髓里，工作的确是做好了，心性却变得艰涩生硬。长期睡眠不足，睡个懒觉就会做梦，十次做梦两次梦见临深渊、两次梦见履薄冰、五次梦见画了一棵巨大的议题树帮着客户厘清问题的核心所在，剩下一次是梦见高考，一路赶到考场，没带准考证。“自滴阶前大梧叶，干君何事动哀吟？”天天临深履薄，这辈子好惨，而且睡眠毁了、人毁了，也就什么都没了。我不想这样一辈子，我不想总梦见那些提心吊胆的事儿，我还想梦见我以前那些美丽的女朋友以及那些被梨花照过的时光，我提笔在笔记本的扉页上，郑重地写下了我的九字真言：“不着急，不害怕，不要脸。”

“不着急”说的是对时间的态度。一个人做完该做的努力之后，就该放下，手里放下，心里放下，等。有耐心，有定力，给自己足够的时间，给周围人足够的时间，给事物的发生和发展足够的时间，仿佛播了种、浇了水、施了肥，给种子一些时间，给空气、阳光和四季一些时间，给萌发的过程一些时间，你会看到明黄嫩绿的芽儿。有时候，关切是不问；有时候，不做比做什么都强。

“不害怕”说的是对结果的态度。充分努力之后，足够耐心之后，结果往往是好的。在好消息来临之前，担心结果好不好一定是无用功。我习惯性地给自己和团队打气，“尽人力，知天命。我的经验是，我们尽了人力，天命就在我们这一边”，实际情况也往往如此。即使结果不好，那也并不意味着就到了穷途末路，人生可以依旧豪迈，只要人在，我们就可以从头再来。细想想，历史上哪个真牛逼的人物不是多次败得找不到北？只要不害怕，能总结得失，能提起勇气再来一次，就不是真正的失败。

“不要脸”说的是对他评的态度。九字真言里，这三个字最难做到，做不到的破坏力也最大。心理学研究表明，自责、后悔、羞愧是负能量等级最高的情绪，“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我安慰自己的话术是：“我已经尽力了，还要我怎样？我还能怎样？咬我啊，咬我啊。”佛法中的四圣谛也早早就说明了：诸事无常，无常是常。一个结果是由太多因素决定的，好些因素是你不知道的，更是你控制不了的，“花开满树红，花落万枝空。唯余一朵在，明日定随风”。

“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

总结这九字真言，一个人尽力之后，要勇敢地对自己、对他人、对宇宙说：“我有足够的耐心和定力，面对任何结果和舆论。”

如果耐心和定力不够，就闭上眼睛，伸出双手，大声喊九遍九字真言，让宇宙听见你的声音：“不着急，不害怕，不要脸。”

成功十要素

我痛恨成功学。

首先，在我的世界观里，“成功”比“爱情”更难定义，或者我定义中的“成功”和社会普遍定义的“成功”相差太远。我认识一个老哥，他一辈子唯一做过的正式工作就是当他爸爸的秘书，这个正式工作维持了不到半年，他爸爸就去世了。之后，这个老哥成功地在北京无所事事三十年，直到今天。在无所事事的三十年中，他喝酒，他晃荡，他写了两本简单的书：一本叫《玉器时代》，填补了中国文化期黄河流域玉器研究的空白；另一本叫《宋金元茶盏》，填补了中国老窑茶盏研究的空白。我定义的成功是内心恬静地用好自己这块材料，或有用或无用，本一不二。我觉得，作为一个人，他很成功。

其次，在我的认知里，我不认为成功可以学。人可以学开刀，人可以学乞讨，人可以学算命，但是人没法学习如何成功。所谓世俗定义的成功涉及太多因素，成功不可复制。

二〇一五年秋天，我连续在北京大学、浙江大学、武汉大学做了三场演讲。同学们除了关心我是如何成为一个情色作家（更准确的定义是科学爱情作家）之外，似乎更关心传说中的我在北京后海边上的院子、我在作家富豪榜上的排名、我创立国内最大医疗集团的事功。换言之，同学们还是更关心世俗定义的成功。无奈之下，职业病发作之下，勉为其难，我还是用了中国古人提供的框架，用咨询公司训练出的总结归纳能力，和同学们讲了讲我认为取得世俗成功的十大要素：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贵人十养生。

一命。我的定义，命是DNA。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人生来就没有平等过。在很大程度上，人的智商、情商、身体机能在出生的时候已经决定了，后天努力有用，但是先天先于后天、先天大于后天。夸张点说，猪八戒再勤奋也变不成孙悟空，孙悟空再修行也变不成唐僧。

二运。我的定义，运是时机（timing）。白起、吴起等名将如果生在太平世，开个养鸡场或者寿司料理店，每天杀杀鸡、宰宰鱼。柳永、李贺如果生在战时，当个没出息的列兵，在开小差的路上被抓回来。

三风水。我的定义，风水是位置。人二十岁之前如果在一个地方待过十年以上，这个地方就是他永远的故乡。胃、味蕾、美感、表情、口音等已经被这个地方界定，之后很难改变。余华如果生在北京，写不出阴湿暗冷的《在细雨中呼喊》。在北京，除了卖货，没人呼喊，街道这么宽，故宫这么大，没人内心憋屈到跑到雨里呼喊。冯唐如果生在浙东，写不出《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如果憋不住还是要写，可能写出一本《十八岁给我一个寡妇》。

四积阴德。我的定义，阴德是不做损人又不利己的事情。我能理解损己利人，我也能理解损人利己，但我不理解损人不利己。细细思量，人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必然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魔。让心魔控制自己时间长了，很难成事儿。

五读书。天分好要读书，天分不好更要读书。现在，还有多少人每天看书的时间多过看手机的时间？

六名。我的定义，名是名声，要成功的关键是名实相符。人可以欺骗一个人一辈子，可以欺骗天下人一时，但是人很难欺骗天下人一辈子。心碎要趁早，出名要趁晚。名出早了，名大于实，名声之下，整天端着，会累死人。

七相。自古以来，人类的世界是个看脸的世界。相有三个组成成分：长相、身材、精神面貌。长得好的人，的确占便宜。面对一张姣好的如瓷如玉如芙蓉的脸，尽管知道可能整过形、微整过容、有化妆品的功劳、皮肉之下都是骷髅，人类还是难免邪念袅袅、心存怜惜。即使没有一张好脸，至少要保持一个好身材；即使不能保持好身材，至少要保持体重。再差再差，脸也没有、屁股也没有、胸也没有，至少要保持精神面貌，每天早上面对世界微笑，遇上杨贵妃，能像安禄山一样跳起胡旋舞。

八敬神。我敬的神，不是如今到处可见的金佛，是头上的星空和心里真实的人性、兽性。设定好自己的底线，不要因为方便、因为人不知而突破自己的底线。

九交贵人。我的定义，贵人不是有钱人、有权人，不是帮你遇事平事儿的人，而是在暗夜海洋里点亮方向的灯塔一样的人，是腿摔断了之后的拐杖一样的人，是非常不开心时候的酒一样的人，是渴了很久之后的水一样的人。

十养生。从一到九，都做到，如果没有好身体，也是空。养生不是信中医，不是吃斋念佛，是起居有度、饮食有节，是该睡觉的时候能倒头就睡着。

最后的最后，即使有了世俗的成功，也要意识到，它和幸福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人坐在雷克萨斯里也不保证不想哭。

不怕压力不生癌

我学医的时候，主攻妇科肿瘤。毕业论文主要涉及卵巢癌肿瘤发生学中的信号传递系统，题目又长又冷：《表皮生长因子和受体与c-myc基因在卵巢上皮癌中的表达及其与癌细胞凋亡的关系》，发表在一九九八年某期的《中华医学杂志》上。在论文发表之前，我就下定决心改行。第一是因为卵巢癌的治愈率太低，作为一个热爱妇女的金牛座，近距离长期面对姐姐妹妹们大面积死亡，受不了。第二是因为写论文时我就断定，穷尽一生我也搞不明白这个信号传递系统，即使是提出了很好的假设，也没时间证明；即使是证明了，也没时间搞出副作用可控的调控方案，彻底打败癌症。生命太复杂，设计者太狡猾，生死纠缠，一塌糊涂。在写论文的间隙，偶尔从实验室的窗户仰望夜空，我高度怀疑我们人类也是某个型号某个批次的机器人，代号2B290。

尽管不做肿瘤很多年，打电话找我最多的事儿还是和肿瘤相关：我是不是得癌了？得了怎么办？能不能治好？怎么算好？还能活多长？能不能找个好医生？能尽快安排手术吗？住院能否有个单间？近年的趋势是，得癌症的人越来越多，得癌症的年纪越来越小。

如果笼统排序，得癌症的第一相关因素是基因遗传，在基因上，众生从来没有平等过，有些人就是比另外一些人更容易得某种癌症。第二相关因素就是压力过大，大过自己身心能够消化的能力。从这个角度来看，身病往往是心病。以我个人有限的接触癌症的经历总结，似乎越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越是容易生癌。这些人往往脾气很好，性格内向，照顾周围，万事替别人考虑，总是在乎别人眼里的自己，总是担心一些可能发生的小概率负面事件。

压力过大的原因很多。首先，我们基因编码里就有足够多的压力感受器。很久以来，我们人类生下来就和其他禽兽一样面对一个充满敌意的世界，似乎无时无刻不在面对被吃、被干、被落下的风险。其次，有些人天生压力大，一出生脑袋上就顶着一座大山，比如生来就是谁谁谁的儿子或者女儿，比如生来就比常人敏感很多倍。我如今年到不惑，每次面试几个小朋友还会在心里紧张一阵，想了又想：问点啥问题啊？另外，就是后天境遇。所谓一直“成功”的人反而更容易压力过大。

举我自己的例子说明。我小时候会考试，中学每次考试没让别人拿过第一。每次期中、期末考试完，老师都会召开家长会，都会当众公布学生成绩，从第一名开始一直念到最后一名。后来，我老妈跟我说，她人生最大的满足，没有之一，就是每次听老师第一个念完我的名字和分数，起身，开教室门，驱动她魁梧的身躯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我整个少年时代，考试前总是做噩梦，梦见坐在考场，钢笔写不出水、圆珠笔写不出水、铅笔没铅芯。少年时代过去之后，遇上一些关键节点，还是老梦见考试，还是没笔可用。只有一次，继续多睡了一阵，梦见考了倒数第一。老师开始念成绩，我老妈一直待到教室里空无一人才驱动她魁梧的身躯黯然离去。我在梦里乐出了声儿。

对于基因，至今没什么特别合适的好办法。对于压力，倒是有些管用的小窍门。在我过去三十年驱赶噩梦和压力的战斗中，以下十个窍门，尽管普通，但是好用：

第一，做好本职工作。于事我已经尽人力，接下来我只能听天命。

第二，理解领导期望。很多时候，人不是被领导逼死的，而是被自己逼死的。不要每次都给自己近乎苛刻的要求。鸡蛋煎不圆，世界继续转。

摄影／吕海强

第三，漠视无关噪声。一些无关的人说些有的没的，不要往耳朵里去，更不要往心里去。遇到这些无关的人，认真问两个问题：关你屁事？关我屁事？

第四，行程排满。进入办公室后，马上进入工作状态，时间按十五分钟间隔切割，会连会，事连事，人连人，不给自己焦虑的时间。

第五，定时清空。总是会连会，会死人的。清空的有效方式，比如，周五铁定不见人、不安排会，自己关起门来做一些计划性的工作，想一些需要沉静下来才能想透的问题，写几页非常难写的文章。比如，睡前一个小时之内不看手机，看纸质书入睡。

第六，转移注意力。用体力运动代替脑力运动，让大脑彻底休息，跑十公里、游两公里泳、谈一顿饭的恋爱、看半个小时东瀛成人动作片。

第七，做有治愈能力的事儿。和小孩儿说话，陪老妈骂其他兄弟姐妹，背诵诗歌，写耽美小说，和老朋友喝大酒，“事大如天醉亦休”。

第八，知限。从心底认识到，一个人能控制的范围是有限的，你控制不了的永远大于你能控制的。无常是常，世界不会永远不出你所料。

第九，悟空。不要等死后、病后才知万事空，在死前、病前，多去去墓地、三级医院ICU、古战场，多读读《资治通鉴》，特别是涉及改朝换代、钩心斗角，最后却没一个有好果子吃的那些篇章。

第十，排除生理疾患。在使用上述九种诀窍之前，每年彻查心脏机能，确保心脏能吃苦耐劳，自己感到的压力真的不是心肌缺血，然后再去应用上述九项调心大法。

如果觉得以上十条太麻烦，那就每天默念百遍压力管理的九字真言：“不着急，不害怕，不要脸。”

未来已来，君子不器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

这是我们的现在。

这是最好的时代。手机的运算能力已经超过十年前的高端PC。一部手机在手，如果你想，你可以像汉代董仲舒一样三个月不窥园，天天外卖美食不重复，天天都穿网购的新衣服。如果你想，你可以出门，共享汽车、共享单车、共享充电宝、共享雨伞、共享老妈、共享男女朋友，用手机上的App找附近你想一起坐坐的陌生人。如果你想，你可以三个月不和一个人面对面说话、不打一个电话而不孤单，打开电脑你可以接入无穷尽的图书、音频和视频，够你消磨掉今生、来生和无穷无尽生，你可以不交任何女友，不去费力气了解她们的爱好和“三观”，一个巨大的硬盘和一套好的VR或者你的手可以在十分钟内带你飞到高潮。如果你想，你可以在一周内去七大洲各跑一个马拉松，你可以在三年之内做出自己品牌的手机而且卖出一百万台，你可以在一年之内仅仅靠爱说爱、喷名满天下。如果你有钱、肯花，你可以六十岁看着像三四十岁，即使得了癌症，也可能撑到一个又一个新药上市，活到一百岁，甚至永生。

这是最坏的时代。“深蓝”战胜了人类的国际象棋冠军，“AlphaGo”战胜了人类的围棋冠军，机器大面积替代了体力劳动者和初级技术工人。算法比你更懂你，你在新闻客户端不小心点击了某一个大胸影星，之后刷出的十条消息都和影星相关，这些影星共同的特点是胸大。媒体一味迎合你独特的趣味，你想别人教育教育你，你都找不到这个“别人”。算法统治，得脑残的电影得票房，得草根的候选人得天下。手机上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吸引力，从早到晚，你一直盯着一块Retina屏幕，你似乎忘了盯着一双漂亮的黑眼睛而内心肿胀、下体勃起是多么遥远的从前了。你的手一刷再刷那个手机屏幕，直到你累得睁不开眼睛，你终于睡了，但是你睡得并不安稳，你似乎忘了上次背着晚唐诗歌入睡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毕业后在大城市工作，你即使进了顶尖的投行、咨询公司或是大型跨国企业，在可预见的将来，你也买不起房子。女生把自己整修得越来越像孪生姐妹，男生把自己禅修得越来越无聊。菜越来越没有菜味儿，肉越来越没有肉味儿，街上早就没有野花可以摘了，街上早就没有板砖可以拍了，高密度全天候的摄像头记录着你和罪犯们的一举一动。到二〇二五年的时候，女性和机器人做爱的次数将首次超越男人，就繁衍人类而言，IVF技术的进步让绝大多数男人没了任何存在的理由。

未来已来，如何面对？

第一，不要害怕。AlphaGo们能干的让AlphaGo们去干吧，就像三十年前，我们让洗衣机去代替我们洗衣服，让计算器代替我们做多位数加减乘除一样。

第二，爱就做。如果有人喜欢做AlphaGo们擅长做的事，就让他们去做吧，不用拦着他们，就像跑车已经每小时三百公里了，也不用拦着那些试图两个小时跑完四十二点五公里的人。

第三，尽快学会如何消磨时光。如果一觉醒来，绝大多数人都不需要上班工作了，这绝大多数人中的绝大多数人如何保证不疯掉？尽快培养一点冷僻的爱好，一个能帮你杀掉大量时间的爱好，一个能帮你找到少数同类的爱好，比如：甲骨文、毛笔字、宋代茶盏、游山玩水住小旅店。

在可预见的未来，在有些方面，人工智能看起来却像是人工智障，人类还是有巨大的可能保有自己的尊严。释放你的兽性，适度锻炼，偶尔竞技，尽量找机会大面积地用皮肤接触其他人。体味你的人性，贪嗔痴慢疑，一念未尽数念又起，先别急着调动你的修行去安禅制毒龙，让妄念飘一阵，机器没有妄念，机器不懂“十八岁时给我一个姑娘”的狂喜，机器不懂二十九岁时隔壁寡妇再嫁的伤心。挖掘你的神性，多多创造，诗歌、小说、影视、商业模式。

君子不器，我们不必像机器一样有用，我们不要像机器一样局限，我们不需明确的目的，我们有无限的可能。面对我们阻止不了的时代变化，多使用肉体，多去狂喜与伤心，多去创造，活出更多人样儿。

给我写首情诗好吗

我生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们小时候，物质生活贫乏，众生看上去似乎平等，吃的一样、穿的一样、住的一样，骑自行车或者挤公交车。如果一个人想装逼，要有非常强大的创造力。创造力不足的装逼犯通常采取以下三类做法：第一种，哪部电影红了，就模仿电影里主角的经典表情和经典台词。因为物质贫乏，主角的衣服、发型、身材、容貌非常难以模仿，模仿经典表情和经典台词就是捷径。《追捕》红了之后，我哥开始模仿杜丘，噘着嘴、少言语，很多年。《追捕》红过了，我哥想换个表情，发现不会笑了，越使劲越觉得不对劲儿，直到现在。第二种，读普通人不会碰的书籍。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很早就决定献身电影艺术，从高一开始就捧着一本叔本华的《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别人问他这书说的是啥，他总是回答一句，“世界是我的意志，世界是我的表象”；再追问，他最多加一句，“人生有如钟摆，摆动在痛苦与倦怠之间”。这本书从来不离他左右，做早操的时候也带着，把书放在两腿之间的地面上，做跳跃动作，从他后面看，一不小心似乎真能飞上天。第三种，比上面两种简单很多，所以更多人采用，就是找个相对美丽的本子，摘抄很多名人名言，口读心诵，看准合适的场合转出一句，比如“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比如“没有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语人生”，很多不可能错的废话，很多模棱两可的屁话，但是不妨碍装逼好使。第三种方式我也用过一阵，清楚地记得其中一句是“你最大的敌人是你自己”。

从识字开始，我就思考人生、世界和人类，越琢磨，越觉得人类作为一个整体真是个怪咖。看文学书，看史书，看到人性无尽的恶、无尽的不改悔、无尽的无奈，觉得人类真是无可救药。看自然科学书，看窗外被人类改变了很多的世界，又觉得人类真是神奇、真是太能干了，能造出某些方面比自己强太多的机器。不知道为什么，每每想到人类的无可救药和神奇能干，每每隐隐地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人类改变不了人性中的恶，创造完成后保护，保护不住后破坏，破坏后再创造，永陷轮回。人类太神奇能干了，造出的机器越来越强，总有一天，人类会失去对机器的控制，甚至被机器控制。从这个意义上来看，装逼名言本说得是对的，“你最大的敌人是你自己”，人类最大的敌人是人类自己。

过去四十年，我眼睁睁见证人类造出的机器越来越强悍，进步速度越来越快，人类的优势越来越少，甚至已经有了失控的迹象。

一九九七年以前，是第一阶段。在这个漫长的阶段，人类制造机器，机器替人做苦工，做人不愿意做的东西，做人在体力上做不到的东西，比如汽车、飞机、火车，比如吊车、卫星、洗衣机，比如计算器、打印机、电话。坐了这么多次飞机，每次再坐，我还是惊诧于一个这么大的铁家伙能快速移动在这么稀薄的空气里。见惯了这么多高楼大厦，每次到了五十层以上，我还是惊诧于人类怎么做到让这么高的大家伙在风雨地震中不塌。用过至少二十部手机了，但每次开完电话会，我还是惊诧于这些声音在虚空中是如何传递的——没多久之前，人类还是靠信鸽和骑马的信使传递一个个远距离信息。

一九九七年，人工智能第一次打败国际象棋的顶尖人类棋手。从那之后，进入第二阶段：人类制造的机器开始玩人类智力的游戏，一步步拉近甚至在某些方面甩开人类智力的水平。二〇〇六年，国际象棋人类顶尖棋手最后一次战胜人工智能，之后，在国际象棋领域，机器就再也没输过。这种追赶速度明显在加快，甚至在一些过去认为不可能突破的领域开始突破。十年之后，二〇一六年一月，谷歌研发的围棋人工智能AlphaGo，不让子，完胜欧洲冠军、职业围棋二段樊麾，创造了人工智能第一次在公平比赛中战胜人类职业围棋棋手的历史。

围棋计算是个极其复杂的问题，比国际象棋要困难得多。围绕围棋的创始有不少传说，但是公认的是，围棋是用最简洁的形式模拟最复杂的宇宙，可以让任何人在有生之年耗尽他的全部智力。围棋最大有3³⁶¹种局面，大致的计算体量是10¹⁷⁰；国际象棋最大只有2¹⁵⁵种局面，大致计算体量是10⁴⁷；而已经观测到的宇宙中，原子的数量是10⁸⁰。

AlphaGo的可怕不在于它的计算速度，而是它类似人类的思考方式和学习能力。它的核心是两种不同的深度神经网络：策略网络（policy network）和价值网络（value network）。这两个网络配合，“挑选”出那些比较靠谱的棋步，抛弃明显的差棋，从而将计算量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这在本质上和人类棋手的大脑所做的一样。这种人工智能必将应用到其他领域，很多人类工作会被机器代替，甚至包括一些传统的创造领域和智慧领域，比如剧本写作、经理人招聘、疾病诊断等。

再下一个阶段，可能就是人类制造的机器能够理解人类感情，情商上击败人类，写出的诗歌秒杀人类历史上最杰出诗人的作品。看过去机器发展的加速度，不管我乐意不乐意，或许在有生之年，我可以见证“机器李白”的降临，我这一辈子可以简单总结为一步步被机器打败的一辈子、一步步被机器羞辱的一辈子。

二〇五〇年的一天，你早上醒来，心情一般，你对你的手机说：“亲爱的，给我写首情诗好吗？越虐心越好。”

中国人为什么不爱排队

我一直有个疑问，中国人为什么不爱排队？

艾青诗云：“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因为工作，间或去欧洲、美国、日本到处跑，尽管我知道不可能把所有的好都集中在我深爱的中国，但还是难免比较我深爱的中国和这些所谓发达国家之间的异同和优劣。

二十年前，我和周围人总有的疑问是：我们什么时候能够灯红酒绿、高楼大厦、汽车飞机，有万恶的腐朽的资本主义的样子啊？很快，我们GDP的增速世界第一了；很快，我们GDP的总量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了；很快，我们在盘算我们退休之前GDP就会世界第一了；很快，我们大城市的房价超越纽约和湾区了；很快，我们从“好想、好想在美国挣钱在中国花”变为“好想、好想在中国挣钱在美国花”了。

最近，悲观情绪开始蔓延，我听到了另外一些疑问：“第一，什么时候全球的精英会把孩子送到中国留学，而不是像今天都把他们的孩子送到欧美留学？第二，什么时候全球的年轻人会最喜欢中国的电影、文化、书籍，而不是像今天他们最喜欢的是欧美的电影、文化、书籍？第三，什么时候全球的消费者在选择产品的时候，会首选中国的品牌？”

悲观的人说，我们活着等不到这三个问题都说“Yes”的时候了。其实，我自己倒没有这么悲观。第一个问题会很快回答“Yes”。且不说汉赋、唐诗、宋词、元曲，现在中国经济总量已经这么大，增速还是相对这么快，好多领域的海还是这么蓝，全世界最聪明的父母一定会让孩子尽快学中文，一定找机会去中国的台北、香港、上海、北京看看、待待。第三个问题的“Yes”也在慢慢实现。二〇一六年去美国湾区和洛杉矶，发现外国人用微信很普遍；二〇一六年去中国香港，发现机场在卖大疆的无人机；二〇一六年在上海，发现华为的手机第一个用了Leica的镜头。第二个问题回答“Yes”的时间有可能最漫长。其实，创造性天才的出现从基因角度算也是一个概率问题，中国十三亿人口，创造性天才也会依照概率在这十三亿人里出现。所以，问题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让不让的问题。

我的悲观之处反而是在一些极小的细节上面，突出的代表就是排队。我悲观地认为，我有生之年很可能看不到中国人能够守守规矩、好好排队了。

因为每两三天就坐一次飞机，对于中国人不爱排队的最切肤体验，来自机场。

办登机手续。看头等舱、商务舱、白金卡、金卡柜台前排的人比经济舱的人一点不少，我排到了，问：前面都是“头等舱、商务舱、白金卡、金卡”的吗？答：不是，他们看到这个队短就自动过来了。问：为什么不让他们去经济舱排队？答：他们说他们去那边还要重新排队，队太长了。问：你觉得你这样纵容，他们能明白道理吗？答：我已经给你办完登机手续了，你再考问我，你的飞机就要飞走了，你还要继续考问我吗？

登机。看“头等舱、商务舱、白金卡、金卡”专用登机走道站着的人比另外走道的人一点也不少，我排到了，问：前面都是“头等舱、商务舱、白金卡、金卡”的吗？答：不是，他们看到两边都能登机就站到这里了。问：你为什么不让他们按规矩排队呢？答：你以为我有这么多闲工夫和他们口舌吗？你想被打，但是我不想被打。

下机。三次飞机落地，总有一次听到空姐声嘶力竭地喊：“飞机还未停稳，请客舱中站着的要冲出飞机的旅客回到原位坐下。不要打开行李箱。目的地没有地震、海啸，无须进入逃命模式。”

拿行李。有一次，需要带几瓶酒，不得不托运行李，下机后在行李传送带的出口等，想等到行李出来就马上拎走赶下一个会。一个妇女带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儿，非常自然地站在了我前面。我四下张望，无人。我看着这个妇女非常自然的表情，怒从心头起，问：您为什么站在我前面？答：我的行李很快到了，出来得会比你的快。问：您为什么能确定这一点？答：就算行李不最早到，我带着小孩儿。问：看小孩儿骨相清奇，将来必然有一番大成就，您为什么不做个表率教教他如何排队？这时候，行李出来了，我的行李先出来。我默默地看了这个妇女一眼。这个妇女开始大叫：你好意思吗？中国的风气就是被你们这些坐商务舱的人搞坏的！为富不仁！为富不仁！为富不仁！

我陷入深深思考，中国人为什么不爱排队？

我自己的答案如下：第一，排队就很可能会失败，因为总有人不排队。第二，降维攻击才能成功（降维攻击定义：你有道德我没道德，你死，我活；你我都是人你还要做人我自降为禽兽，你死，我活），老实排队的一定输给不老实排队的。第三，唯成败论英雄，不讲真善美，我发财了、我升官了、我出名了、我过关了，不排队占了便宜、成功了就是真英雄。

一个国家，一方水土，其实和一个人一样。改进衣服和配饰等外在，很快；改进容貌和身材等肉身，慢些；改进行为、气质、“三观”等骨髓里的东西，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