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墩鬼

每逢村里有人娶媳妇，奶奶就要躲开，在野外过一夜，第二天才回来。有一次，夜里下大雨，奶奶被淋得像个落汤鸡。我拉住奶奶的手，难过地说：“奶奶，全村人都高高兴兴的，为什么你要一个人独自躲开？”

奶奶长叹说：“唉！——奶奶是个桥墩鬼，不吉利。”

我不解地问：“什么是桥墩鬼？”

奶奶望着远处的大江，给我讲起一件令人伤心的往事。

很多年前，村里人在江上架桥，不知道为什么，江中央那个桥墩屡砌屡塌。大家无计可施，就去问一个远近闻名的神汉。神汉说，是江中的水鬼作怪，把一个女孩砌到桥墩里去就没事了。村里人就用五斗米，从一个逃荒人的手上买来一个衣不蔽体的小女孩，让她穿上漂亮的衣服，又饱餐一顿，然后活活砌到桥墩里。

女孩在桥墩里大哭大叫，两天后，走近桥墩，还能听到她嘶哑微弱的声音。有一位青年不忍心，就在夜里偷偷拆开桥墩，把小女孩救出来。他本想把女孩送人，可人人都说女孩是桥墩鬼，不敢要。青年只好把女孩养大，女孩长大后，就成了青年的妻子。

奇怪的是，他们成亲的那一年，凡是嫁到村里来的新娘，无一例外都大病一场。村里人说，是桥墩鬼身上邪气重，冲了别的新娘。此后再有人结婚，新娘进村前，就要桥墩鬼躲开，躲开时，还必须一路丢羌符辟邪。

这一躲，就是五十多年。

可怜的桥墩鬼，就是我的奶奶。可悲的是，奶奶也深信自己身上邪气重，她亲手在门前种了一棵羌符，年年浇水施肥，以备辟邪之用。

许多年后，轮到我结婚了，奶奶拔下一把羌符，又要躲开。我拦住奶奶说：“你不要走。”

奶奶说：“不行呀，我是桥墩鬼。”

我把奶奶拉进房里说：“奶奶，你不是鬼，你是人。我要请你给我铺床。”

奶奶赶紧捂住我的嘴说：“不要乱讲，铺新床要请多子多福大吉大利的人。”

我夺下奶奶手里的羌符，把崭新的棉被塞进她怀里说：“在我的眼里，奶奶就是多子多福大吉大利的人。你快给我铺床吧。”

奶奶抱住棉被，双手发抖，突然呜呜地哭起来。

桥墩鬼给我铺新床！消息传出去，全村人都等着我和妻子中邪遭殃。

为了证明奶奶的清白，我和妻子互相鼓励：千万不能倒霉，一定要干出点名堂来。我们又种养又做生意，渐渐发家致富，盖了全村最漂亮的房子，妻子还生了个大胖儿子。

从此以后，村里有人娶媳妇，奶奶再也不用躲开，可以昂起头去吃喜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