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的个人医生

让爱改变一切 作者:中国残疾人联谊会 编


我的个人医生

马才锐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它五彩缤纷的颜色吸引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孩子。出去的渴望时时在心中萦绕,那时我没有朋友。守着我的是孤灯是明月是无言的书籍,而我又是那么渴望与朋友的交流。那种有共同爱好的朋友,那种也喜欢文字的朋友。

上帝会给我这样的机会吗?

与闻晓的相识充满了戏剧性,还是在1986年夏天那次妈妈背我去《荒原》编辑部。那里的老师说我们农场医院有一位叫闻晓的文学青年也爱往那投稿。农场医院?我家也在农场附近,太近了。我顿时激动起来,回来就给他写了封信,感觉中他应该是位男士。

没想到那封信仿佛气泡一样消散,无声无息的。我一天天在盼在等,可等来的总是失望再失望。难道是因为我的身体?几分苦涩几分酸楚,让我再没勇气给他写信了。时间久了我努力把这件事淡忘,不希望它影响我的心情。

没曾想过,一年后一个冬天的雪日,我正在小屋里写“TT杯”征文。响起了敲门声,一个身穿红色羽绒服的女孩走了进来。她长着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闪烁着质朴的光芒,精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仿佛天工镶嵌的那么恰到好处。

如此美丽的女子和我会有什么关系吗?

我带着几分迷惑望着她。

她上来就紧紧握住我的双手:“你好筱然,我是闻晓!”

“闻晓?原来闻晓是一个美女啊,幸会幸会!”我也紧紧握住她的手,殊不知这两双手一握就是二十年。二十年的时光短暂而漫长,我们走过风走过雨走过沟沟坎坎漫过泥泥泞泞。前行时她时时伴你左右,跌倒时会有一双搀扶的手,尽管纤弱却有力。同你一起欢笑的人你也许会很快忘记,但你永远不能忘记的是同你一起哭泣过的人。世事变迁,唯一不变的是她对我的赤诚和关爱。

“对不起啊,我才听我们医院的黄编辑说了你的情况。想到你给我写的那封信真是内疚极了,这不马上请假过来看你。”

站在她身后戴眼镜的医院广播室的上海知青黄编辑使劲点头。“是的是的,闻晓很感动非要让我马上带她来看你。”

闻晓坐下来,看我穿着鞋子在床上。很自然地弯下腰帮我把鞋脱下来,就是这一瞬间的动作永远地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闻晓拿出她刚刚发表的处女作《小草房》,我用惊羡的目光望着她。她的散文写得精巧优美,字里行间处处透着灵气。而我的处女作整整比她晚了两个月。记得那两个月里我像个傻子一样,在暗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的眼睛她的鼻子都让我看不够。闻晓不但被我看,还要动不动就要听我发问,作品变成铅字了是什么感受啊?家里人还像以前一样和你说话吗?单位里的领导还能指派你干这干那吗?她的表情里写满了不可思议,说都和以前一样啊。我这才知道原来发表作品的人也是普通人啊。

作为我的朋友,身为医务工作者的闻晓为我付出了太多。病榻上的我总会被病痛袭击,身体各部分零件常常出现毛病。仿佛心灵感应,每当这时闻晓就会天使般出现在我面前。

那是一个盛夏的六月,我突然头晕目眩,浑身疼痛呼吸困难。我的家离医院还有三里地,跟随客车做售票员的二姐要天黑才能回来。那时交通不便还没有出租车这一行业,焦急的妈妈不知如何才能把我背去医院。恰在这时闻晓夹着自己写好的散文来与我交流,看到这种情况马上将我背到她的小坤车上,推我去医院检查。闻晓是那种小巧玲珑的人,我压在她的自行车上就显得那么巨大沉重。她咬紧牙关,摇摇晃晃地向前迈进,一步又一步。那份艰难让过往行人都不忍心细看。终于到了医院,她顾不得换下已被汗水濡湿的衣裳,直接套上白大褂就给我诊治。她说下次我不舒服时,一定提前给她打电话,她好带着医疗器械来给我对症下药。

我的病痊愈了,闻晓的“工作”又多了一项内容。不论何时,只要我一声召唤她就会及时出现在我面前。一次肺炎,闻晓抽中午休息时间天天来回十二里跑了半个月给我输液。对于一个瘫痪病人来说,如果住院就要牵动许多人。二姐不能正常工作,妈妈更是吃不好睡不好,是闻晓让我省去了住院的烦恼。而她为了给我输液不能回去照顾女儿,四岁的女儿独自在家玩耍时不慎摔下阳台,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每当我看到那道疤痕心都要颤抖,那是我对那孩子永远的歉疚。

闻晓是一个事业心很强的人,勤奋好学文章写得好字也写得漂亮,在医院是公认的才女。同事们感觉她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可就是不明白她何以对我那么好。当她向别人介绍我时,有人就说那一定是她身体不好除了学习别无出路才那么向上的。闻晓说:“错了,绝对不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而是她自身具有向上的思想和成熟的理念才推动她向前。我佩服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当闻晓把这些话转述给我听时,我好感动好激动。朋友啊,为了你的这句话我也不能停下前行的脚步。

去年妈妈得了糖尿病,闻晓表现出比我还焦虑的关切。定时定点地来为妈妈检查血压血糖,不时地打电话来叮嘱妈妈不能吃这不能吃那。妈妈喜欢喝可乐,为了妈妈开心我经常忍不住要给妈妈带可乐回去喝。每逢这时就要被闻晓一通狠批,她说:“你的生活离不开阿姨和二姐,阿姨的身体健康就是你的福气,你怎么就不知道这样喝下去的严重后果呢?!”

我的脸一阵阵的发烫,闻晓已是把我们一家人完全当做自己的亲人了啊。二姐的老婆婆和二姐打房地产官司时,法庭上是她挺身而出做二姐的义务辩护律师;当我事业受挫,是她勇敢地站到了场长的面前为我奔走呼吁。当我的电动车频频出故障时,又是在哈尔滨干部进修学院进修的闻晓一趟趟跑厂家为我交涉。厂家被她找得不厌其烦,也被她对朋友的一片真诚打动,终于破例答应派人跋涉千里到家来为我维修。

当她在长途电话里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时,我的手颤抖着,已是泣不成声。

前几天我病了,头疼欲裂几小时几小时地持续着。想做的事做不了,急死我了,我怀疑自己脑子里长瘤了。已经当上医院高层领导的闻晓整天忙得不着家,得知此事风风火火赶到家里。她一边给我量着血压一边批评着我:“整天熬夜,高压80,低压50,你不要命了你!赶紧休息,买只鸡炖上人参补一下。”

这时候我只有接受的份而没有说话的权利,我想向她笑一下表示我的感激,可一阵阵猛烈的头痛让我的笑变了味道。

望着她的背影,我的心潮湿着。闻晓啊,我只想要一滴海水,你却给了我整个大海。


【作者简介】

马才锐,女,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残疾人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残疾人作家联谊会会员。主要作品有小说《云霞飞满天》、《寂寞生辉》,散文《生命的辉煌》、《与谁对话》等近百万字,长篇小说《荒原里的一条河》。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