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神界

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吴哥是神界——神的世界。在这里没有人的存在，只有神灵与陪伴神灵的天女。吴哥的每一块石头都闪耀着神的思想、神的胸怀、神的力量、神的才华、神的脾气与性情。神在这里光芒四射！

吴哥是神灵约会的地方。他们隐藏在苍茫林海之中，在天镜映照不到的丛林深处，寂静地思索，放纵地狂欢。吴哥是神与魔的角斗场，在这片浩瀚无比的森林海洋之中，神与魔比试力量。巨大的蟒蛇正是他们“搅拌乳海”的钢绳。在他们得以翻天倒海之际，谁也没有逃脱消失的结局。他们用覆天的大水冲走了自己，冲走了妖魔，冲走了人们，同时，也冲走了可以冲走的一切——一段文明，一片城市，一众人烟，只剩下了堆积成山的石头。吴哥神秘地从人类文明中消失了。太阳的热情与大地的慈爱给赤裸的石体残骸盖上了厚厚的绿被子——森林。这就是我关于吴哥从人类文明中神秘消失的想象。我认为吴哥神秘消失的真相既不是人们当成正传相传的原因——外族侵入屠城，也不是有些学者所说的是因为缺水或人口膨胀。恰恰相反，而是因为天崩地裂般的洪水泛滥才冲走了吴哥。我的这个想象首先来源于我的天生直觉、我的天赋。在我刚刚踏上崩密列的石头山时我的直觉就告诉了我：“吴哥是被大水冲走的。”这大水如海啸一般，不容人有任何反应，它在瞬间就冲走了一切。被大水冲塌的石头宫殿变成了这里的一座座石头山。大水浮起并冲走人、牲畜、物品、房屋，所以这里只剩下了大水无法浮起的石头。除了石头，大水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当时吴哥文明的遗物。这种完全彻底的干净扫除，除了大水没有什么力量能做到。

吴哥怎会被覆盖上厚厚的森林？这个问题很容易找到答案。这里原本就是十分富饶的土地，所以高棉的君王才选择在这块易于耕种的土地上建设城池，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君主会在不毛之地建立自己的王国。元代遣吏周达观在《真腊风土记》中用8500个字记录了吴哥当时的繁荣景象。大水退去，这块富饶的土地充满了水分，于是亚热带的热情阳光马上与水灵灵的大地燃起爱的火焰。光合作用马上有了成果，这里很快被铺上了一层浓密的森林。被大水冲走了一切人迹的吴哥就这样沉睡于林海了。

让我想到“吴哥文明消失于水”的第二个依据是我去了洞里萨湖。从吴哥乘车出发，不到一个小时我就看到了像海一样宽阔的湖水。我是在旱季去的，可是湖水依旧望不到边际。吴哥就在这里的下游，海拔高度只有2米左右，如果这里洪水泛滥，大水奔流而下将吴哥冲入大海轻而易举。我租了架直升机从天空中俯瞰吴哥，并从空中拍了一张照片，从照片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即使现在的吴哥也有大片的丛林长在水泊之中。这就可以证实，水淹没吴哥、冲走吴哥、将瞬间没于水底的吴哥送进大海是完全可能的。

现代人关于吴哥消失的种种推测太缺乏想象力。吴哥是神界，我们怎可用人的狭隘思维丈量神的作为？很可能是因神与魔的斗气搅拌乳海，惊醒了甜梦中的龙神，他一怒之下发了泱天大水，将这里清洗一空。地神与太阳神怜悯这块裸露的神界残骸，给它盖上了厚厚的森林，因此吴哥在人类文明之中消失了400年。

也许永久地隐居于森林之中是众神们的约定，然而在他们度过了四百年隐居偷欢的日子后，一只心怀恶意的蝴蝶打破了这里的宁静。1861年，它诱引法国博物学家亨利？穆奥（Henri Mouhot）顺水而上，来到了洞里萨湖。蝴蝶又将他引入丛林深处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亨利？穆奥在密林深处发现了吴哥。他恍然大悟，原来在他眼前的一座座绿林覆盖的山丘下面不是山，而是早已消失的吴哥文明。他翻开手中由法国汉学家在1819年翻译成法文的《真腊风土记》，顿感激动万分，他确认这里正是周达观《真腊风土记》中记载的吴哥王国。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将天机泄露出去就被众神所施的魔法带离人间，同时，众神又将他准备运送回法国的物品全部葬于大海之中。但是众神忽略了一个微小的细节，那就是亨利？穆奥不仅会写字，还会画画。他的一个图文并茂的日记本平安地回到了法国。两年后这个本子上的图画震惊了世界，吴哥又一次回到了人类的视野之中。

周达观用8500个字记载了吴哥王国的繁荣，亨利？穆奥用精美的素描画揭开了消失400年的吴哥王国的神秘面纱，也有人说早在1550年就有一位柬埔寨国王打猎时闯进过吴哥，也有资料记载1599年葡萄牙历史学家迪可？多？库托在柬埔寨旅行之后曾写过关于吴哥的记事。吴哥的创建是个谜，吴哥的消失是个谜，吴哥的发现是个谜。吴哥本身就是个谜。

吴哥所有的建筑都是为了神而建造的，因为这些石质的建筑在炙热、潮湿的亚热带地区根本无法供人居住。所以，无论是当时的吴哥，还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吴哥，它都是一座空城，是只为神而建的神界。吴哥神圣、宏伟、美丽，它永远挂着神秘的微笑面对五湖四海的朝圣者、探梦者、旅行者……正如旅记作家张静在她的《飞跃千年——柬埔寨吴哥之旅》中写到的：“蔓延的浮雕和佛像将我收入一个复杂难懂却又奇妙无比的异世界。”她所说的“异世界”，我称之为——神界。

Tatsukami Shinj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