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序 红河学院人文学院“中国语言文学”学科建设“驽马十驾”丛书
“形立则章成矣,声发则文生矣”,要谈学科建设的问题,掠过我头脑的却是刘勰的这句话,这是《文心雕龙·原道》的句子。章要成,必须形先立;文要生,必须声先发,文章之道,不立则不成,不发则不生。刘彦和这里所说的文章,当然不直接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文学的文章,而是花纹的意思,但是他整部《文心雕龙》本来要谈的就是文学的文章,“原道”就是探究文章之道,花纹的文章于是成为一切文学的文章的原型和象征,因此,就把“形立则章成,声发则文生”中的花纹的文章当做文学的文章来理解,看来也没有什么大错。
文章如此,学术也如此。一个学者,一个教师,一个组织,一个机构,一个学校,一个学院,一个系科,如果要在学界立足,没有代表性的学术成果,不能在学林发出自己的声音,那就只能是文不文,章不章,学不学,术不术,文章之道不成,学术之位不立。反过来说,要成文章之道,欲立学术之位,哪里就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呢?
王阳明那样的人,一再谆谆教诲,要立大志,立大志对于一个人的学术成长是何等的重要,这是没有问题的,的确需要立大志,一个人,以及一个院系的学术,缺乏大志的感召和鞭策,恐怕也只能沉沦下僚,泯然众人矣。然而,大志好立,实现不易,志存高远,还须脚踏实地。
问题是,怎么才算是脚踏实地?落实在学术建设和操作层面上的脚踏实地,应该是怎么样的做法?
红河学院的前身是蒙自师专,成立于1978年,至今已有37年的历史,中文系是蒙自师专成立之初就有的系科,也是37年的历史,在云南省当时十所师专的中文系中,蒙自师专中文系名列前茅,其师资和学术水准在地州院校中赫赫有名,邓德生校长即中文系教授。苏学瞻教授在全国师专系统中颇有声名,在于非教授主编通用全国师专的《中国古代文学》和《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中负责先秦部分。那时全校教授不过寥寥二三人而已,中文系占尽风流。苏学瞻之后的中文系主任孙占林乃四川大学汉语史硕士研究生,导师向熹教授,出自北大王力一系,在当时也是屈指可数的高学历人才,汉语史方面的修为亦自不俗。而从新疆石河子调入的诗人王亚平,诗名远播,享誉全国,于全国诗坛联系广泛,往来密切,诗作屡获全国大奖。王亚平曾拟成立“当代诗歌研究中心”,引进当今诗坛耆宿,于边地开创当代古典诗词创作研究的新局面,种种原因,其事不成,王亚平退休,涟漪消失,死水不澜。后来之中文系主任,及红河学院人文学院首任院长朱明,于诗歌写作和研究、小说叙述学方面,亦有好焉,文有创作,学有积淀,亦可有为。再后之路伟教授,身任院长之职,学专语言之学,创作研究,亦有成绩。后起者张勇教授,负笈宁沪,问学名师,抱文学硕士、博士学位而归,博士论文《元明小说发展研究——以人物描写为中心》入选“第五辑上海市社会科学博士文库”。不久,复旦大学出版社编辑“复旦博学论丛”,《元明小说发展研究——以人物描写为中心》入选第一辑,此为第二版。《中国近世白话短篇小说叙事发展研究》乃张勇博士硕士论文基础上修改扩充而来,入选“红河学院人字桥学术文丛”,云南大学出版社出版,之后获得云南省政府奖。《中国小说古今演变研究举隅》2014年获云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学术著作出版专项经费资助,2015年由人民出版社出版,贯通古代小说和现代小说的藩篱。四川大学文学博士布小继专治张爱玲,《张爱玲、沈从文、贾平凹文化心理研究》(四川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阐释与建构——张爱玲小说解读》(四川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张爱玲改写改译作品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版,红河学院学术文库丛书)相继出版,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现代汉英双语作家研究》、云南省社科联项目《抗战时期的云南文学艺术》、云南省教育厅项目《云南抗战时期文化思想建设研究》连续立项。可谓论著迭出,项目连连,笔耕不辍,成果丰厚,专人之学,累累有成。其余如任群英教授之精研于两汉士人与文学,钱叶春教授之倾心于李杨爱情,张永杰教授之属意于汪曾祺,孙敬华副教授之专治于《易经》,王凌虹副教授之探究于当代散文,王秋副教授之醉心于电影,邹丹副教授之嫁接于中西美学,万青副教授之独研于《诗经》,冯静洁副教授之关注于儿童文学,杨彬副教授之寄情于口才演讲,鲁亮副教授之偏爱于民族民间文学,王晓玲副教授之注目于余华暴力美学,陆小燕讲师之着眼于越南汉籍,郑琦讲师之不逾于西方小说,李文优讲师之偏重于荷马史诗,沈慧讲师之徘徊于文学理论与抗战文学,高庆秀讲师之瞩目于西南联大,林林总总,支离破碎,诸侯纷争,各自为战,道术为天下裂,天下不复为一统。
甚可以庆幸的,是中文系的若干老师,在张勇博士的发起下,自2002年起就自行组织了一个民间的读书会,每周一个晚上,大约三个小时左右,选一部先秦经典,选一个古本(大致是四部丛刊的本子),复印以后人手一册,一起坐下来,慢慢地读,从头到尾地读,一字一句也不放过,既读经典本文,也读注疏和音义,以这样的方式来读读经典,“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十几年下来,先后会读了朱熹集注《论语》《大学》《中庸》,郭象注、陆德明音义《南华真经》,目前正在会读《春秋》及《春秋三传》,参加的人都感到很有收获,经典和文献的基础日益得到加强,经典和文献的阐释能力也逐渐提高。最初的参加者有任群英、万青、何绍明,后来屡有增减,也经历了命悬一线的危机,最凋零的时候只有任群英、王秋、张勇三人,也坚持下来了,大概有三年左右的时间,然后是再度兴隆,来的人逐渐又多了起来,目前已比较稳定了。由于多年的坚持,读书会渐渐有了影响力和吸引力,后来,朱明老院长也主持了一个文艺学的读书会,会读新批评的经典。路伟教授也随之跟进,组织了语言学的读书会,布小继教授在最近又开展了张爱玲英译作品的读书会。这样一来,中文系就有了四个读书会,有的老师参加了不止一个读书会的活动,读书会成了老师们最惬意和愿意参与的学术活动。在这样的活动中,中文系的老师也在逐渐和不断地进步,学术关系也不断变得融洽,这样的事情尽管是民间的活动,但是对于学科建设来说,无疑就是一种重要的学术力量的积累和培养,也是一种学术精神的凝结和提升。在这样的气氛中,中文系也呈现了一种团队的力量和学科的自然整合,如果再有某种外来因素和力量,加以刺激和促进的话,那么这样一种良好的学术学科自发态势势必会发挥出难以想象的爆发力。
红河学院“十二五”校级培育和建设学科申报工作于2013年启动,标志着学校层面上学科建设工作的正式开始,中国语言文学学科经过酝酿、申报、评审,被批准为学校首批建设学科,立项建设,人文学院亦予以立项建设,于是,中国语言文学学科同时为学校和人文学院校院两级学科建设项目,中文系学术力量整合的工作遂提上日程。
学科建设的目标,就是要成文章之道,立学术之位,而实现这一目标的方式,就是要整合力量,形成合力,改变单打独斗的方式,以团体的面目出现,形成特色,凝结力量。经过多次讨论、论证、审议,充分考虑中国语言文学学科团队的学缘结构、兴趣爱好、现有基础、优势劣势、研究前景、开拓向度等方方面面的因素和问题,最终,中国语言文学学科的学科建设被设计为四个方向。一、红河流域语言接触与语言借用。方向带头人是路伟教授。重点研究红河流域各语言的接触与借用、包括滇南汉语方言与少数民族语言的接触与借用、少数民族语言的接触与借用,并对接触与借用形成的语言类型进行研究与探讨。二、小说言说。方向带头人是张勇教授。本方向旨在打破小说分期以及小说理论与小说史相分离的固有思维,从小说言说角度入手,以贯通眼光和视野整体思考小说问题,使小说言说研究获得新的学理阐释和开拓,终级目标是建构“小说言说学”。三、云南抗战文学。方向带头人是布小继教授。抗战时期,在西南联大知识分子的带动下涌现出了一大批作家作品,云南文学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发展势头。本研究以西南联大文学、西南联大在蒙自、抗战时期云南本土作家和云南抗战文学与四十年代文学之关系为重点。四、云南当代少数民族文学。方向带头人是朱明副教授。以现代性理论为理论框架,将云南当代少数民族文学视为一个完整的整体,立足于边地经验和多元文化观念,挖掘隐含在文学书写中的文化选择、主体建构和现代性体验,揭示被主流叙述所遮蔽的少数民族文学独具的文化内涵和文学意义。
中国语言文学学科建设的领衔人原先是路伟教授,后来由在下滥竽,众人撺掇,人情难却,不得已而应之,实难副其任,心有余而力不足,福兮祸兮,心有忐忑。
自2014年6月中国语言文学学科正式立项建设以来,各学科方向按部就班,有序推进,逐渐取得了一些初步的成果,发表了一些论文,但是,学科建设中所存在的深刻矛盾也日益凸显,其中最主要的矛盾,是各团队成员原有的研究兴趣、学科背景、学术积累与新的学科建设方向的要求之间不相协调和难以融合的问题。按照学科建设的要求,各方向自行组建研究团队,团队成员自愿报名,选择自己中意的学科方向,加入相应的学科建设团队,而加入某一学科团队的同时也就意味着要放弃自己已有的兴趣、方向和积累,尽管我们也强调尽量把自己原来的东西与新的方向要求结合起来,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省下一些时间和精力,会提高一定的效率,但是,毕竟是面对一个新的方向和要求,其间的适应性和适应度是不可以一蹴而就的,难免要经历痛苦的煎熬,适应的人效率方面也未敢乐观,不适应的人很可能知难而退,放弃转化,于是,在经历了最初的兴奋和热情以后,在经受了磨合的阵痛之后,新的状况出现了:学科建设逐渐处于停滞不前的境地,后劲乏力,散漫无根,团队人员兴趣日减,动力受挫,一时之间难以为继,不知如何是好!
面对此情此景,本人亦颇感焦虑,究竟如何才能走出困境,有所突破?思虑再三,也是胸无良策,黔驴技穷。无奈之下,乃退而求其次,以为所谓学科建设的高标准、高目标、高境界之类高大上的东西可以暂时撇开,不如先来做一点基础的工作,四个学科方向都考虑先从文献做起,扎扎实实打好基础,再谈别的问题,基础不打好,一切都无从谈起。各学科方向不妨先来做一个文献选本,既为本学科方向的研究探探底,也为学界和我们自身提供一个初步的研究读本,这样或许还比较实在一些,免得好高骛远,不切实际。红河流域语言接触与语言借用方向可以就红河流域地方语言的素材编一个基础的语言读本。小说言说方向侧重于编写小说言说与言说的相关资料,为小说言说的研究提供一个初步的读本和参考资料,从而打下小说言说研究的坚实基础。云南抗战文学方向编写一个反映出云南抗战文学的基本面貌,勾勒出较为清晰的云南抗战文学版图,以帮助具备中学及以上水平的学生和各界人士更好地阅读和欣赏的读本。云南当代少数民族文学方向编写一个包括各少数民族代表作家作品的当代选本,以为外界了解云南当代少数民族文学的窗口,也为我们自身的进一步研究提供一个基本的读本。这样,中国语言文学学科建设似乎就可以形成一个以编辑出版学科方向的文献读本为基本工作的研究系列,这是学科建设的基础,或许也是一个突破口,在资料建设的基础上再进行下一步的工作。以资料建设为先导的学科建设,应该会有一个踏实的开始,一个坚实的基点。这样的一个思路,先后和各学科方向的带头人进行了交流和沟通,获得了他们的一致赞同和支持,于是分头展开了工作。
之后,人文学院院长张平海教授也感于学科建设的困局,而提出了组建新的学科建设团队的新方式,以兴趣相近的数人为一个学科建设团队来展开某个专项的研究,以此尝试和寻找突破学科建设困境的可能性,在这样的思路和政策之下,布小继领衔申报了《云南抗战文学作品选》的建设团队,张勇领衔申报了《小说与言说的历史·资料编》的建设团队,并且获得学院批准和立项,其余两个学科方向也在酝酿和思考之中。而出手最快,收刀最猛的当属布小继团队,日前,小继兄已经把《云南抗战文学作品选》完成的稿子发给了我,并且已经和吉林大学出版社联系好了出版事宜,实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令我既佩服,又羞愧。更加令我难堪的,是他居然要我为整个文献选本丛书作一个总序,我虽然忝为中国语言文学学科建设的领衔人,但是一切工作总落在他的后面,他又是主管科研的人文学院副院长,其实是他在领导着我,这样的一个总序怎么也不应该由我来越俎代庖的。数次推辞,都被他驳回,想再坚持,又怕被笑矫情,于是就勉强答应了。我想,小继教授的先期完工,一方面是他的认真、负责、勤奋优良学术品质的反映——这无疑是值得我们好好学习的,另一方面也是对于我们的督促和鞭策,所以,我既乐见其成,要在这里表示衷心的祝贺,同时也愿意以之为榜样,努力向他看齐,争取早日拿出小说言说团队的完稿来,以为我们共同的学术事业略尽绵薄。对于其他两个学科方向,我也希望他们有和我们一样的想法,努力加餐饭,尽早完成各自的工作,让这一中国语言文学学科建设的基础文献选本丛书尽快完璧,而不要让小继博士和他的《云南抗战文学作品选》孤独地在前方等待太久。
这套小丛书取名“驽马十驾”,出处自然是《荀子·劝学》,“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驽钝的马,自然无法和骐骥相比,不过千里马一天走的路,驽马大不了用十天来拼抵,也还是可以一样的到达千里马到达的地方。我们这些人,我们的学科建设,就像是驽钝的马,本身跑得慢,起步又晚,要和别人一样到达目标,也就只能以坚韧的精神和锲而不舍的毅力来做事了,卑之无甚高论,还是让我们学学驽马,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这样,回到最初的问题——怎么才算是脚踏实地?落实在学术建设和操作层面上的脚踏实地,应该是怎么样的做法?
其实也只有一句话,编一套小小的只有四种书的文献选本丛书,照着驽马的步子,向前走。如此而已。
是为序。
张勇
2015年12月22日凌晨2:30初稿
2015年12月23日00:30二稿
2015年12月26日21:50三稿
蒙自·泥稗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