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良友”与赵家璧同事

翁香光

赵家璧是我父亲翁瑞午好友徐志摩的学生，我在读中学时到父亲与陆小曼居住之家遇见赵家璧，父亲命我叫赵伯伯，他曾因父亲之托请了一位英文老师，是松江人，为我诚光弟补习英语，并叫我伴弟一起学习，放学后到福煦坊补习英语，因我见到陆小曼不理睬，被我父亲骂了无家教等等，当时哭了回家，第二天我就不去上课了，让弟弟一人去上课。

后来赵家璧就办起了良友复兴公司，拉我父亲入股，当时父亲任职江南造船厂财务处处长，银行方面贷款比较方便，赵三天两次跑福煦坊或到我家中，我父亲就加入了良友股资入股。凡是良友有经济方面困难赵就找我父亲。这时我高中毕业想考大学，父亲说你不要考大学了，先工作一段时期再读不迟，没有几天收到良友聘书，我在十八岁那年进入良友，工作经验毫无，只有努力学习。

在良友每天上班，称赵家璧叫赵伯伯，赵对我说在公司叫赵先生，不要叫伯伯叔叔的，他叫我翁小姐，我听了就遵照他的话去做了。

赵家璧是负责“良友丛书”的总编辑，张沅恒是负责《良友》画报的总编辑。我负责管理他们的书籍画报等材料和校对工作，十分忙碌。赵对工作十分认真负责，对他手下工作人员也严格，同时也很关怀和照顾。因我画报资料整理、校对、归类等工作十分忙碌，对他交给我的丛书校对工作实在无时间，后得他的同意带回家去做一部丛书，经过我三次校对完毕后由总编辑看后定稿出版发行。赵家璧另外给我加班费，我得了一笔额外收入十分愉快，将钱给母亲，母亲说赵先生待你真好，叫我好好工作。过节时，母亲烧了一只一品锅，全是高级菜，放在大锅内，由我诚光弟伴着我送到赵家。赵家璧在家中，见到很高兴，他坐在榻边，小儿子爬在榻上，是胖娃娃。我和弟弟和孩子玩了一会儿也就回家了。这样每年逢年过节由母亲烧些好菜送赵家，对我工作有利。

赵家璧对我的工作，如有错误时就耐心教导和指点，满意时就奖励我，良友的工作我十分乐意去做，我喜欢。在这里能经常见到许多大作家来良友取他们出书所得之酬劳，能见到他们的作品原稿。

凡是良友出版新的画报、丛书，必须赠送一份给各位良友股东，有一次我取了一本新的画报，是给我父亲的，回家中给我母亲和弟妹们看了，没有给父亲，后来陆小曼向赵家璧要，赵说已发给了。后查出是我取走了，赵见着我没有批评我，对我笑着问，我说拿回家了，怪父亲自己不回家看，赵只能又取了一本新的送给父亲和陆小曼之家，他能体会到我的父亲有外遇不回家的心情。

在良友工作有五年时间，第二次世界大战，日本人进入租界，把良友大门封闭了，所有书籍全毁。当时在印刷厂印了一半的《良友画报》也停止印刷，赵家璧只能将我们这许多职工解散，我就拿到了两个月的解散费回家，失业了。赵家璧和张沅恒两家人赴内地，见不到面了。

抗日战争胜利后，在陆小曼处得知赵家璧全家返沪，办起了晨光出版社，这是作家们的福音，使人们可以读到好书，他真是位文学家，也是位出版家。

1952年，我母亲已去世。父亲买了好几张评弹书票子，当时父亲和陆小曼、赵家璧还有我和我丈夫一起去听书，赵对我说，你继母（指陆小曼）的头发已花白了，日子过得真快，我点了点头未说话。之后几次在绍兴路出版局遇见他，赵对我说他的晨光出版社已并入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所以在此上班了。我回答：祝贺你是国家出版局干部了。

再次遇到赵家璧时我父亲已去世，在绍兴路出版局门口，他对我说你和弟妹们要好好照顾、关心陆小曼，她和你父亲已多年了。我未作声，二人就分开各自上班了。因我父母都已去世，我们几个孩子不理陆小曼。不过我有时间就去探望陆一下，给她解决一些问题。

第三次是“文革”开始后，我被下放到工厂。遇见赵时我说我已从法院下放到工厂，他十分惊讶，说怎么会调到工厂工作，我说到工厂工作，是向工人阶级学习。那时运动还未波及到出版局，所以他还不知道形势。后出版局派人来我单位调查赵家璧在良友情况三次，见我讲不出什么事情来，也就不来了。

“文革”后，未与赵家璧来往过，陆小曼也去世了。后来在广播里听到出版家赵家璧已逝世，很伤感。

2008年赵家璧伯伯一百岁诞辰纪念会，上午去参加了会，下午因血压高就回家了。他的女儿、儿子们还赠送了我许多宝贵的书。十分感谢赵伯伯在良友是我的领导，在他的下面工作，学问上长进不少，办事方面也得益许多，他是我的好长辈。以上是我所回忆的一些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