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君臣相知
宇文邕是宇文泰的第四子,生于公元543年,据说,出生的时候,神光照耀屋宇,注定不会白来世上走一遭。
在宇文泰的众多儿子中,宇文邕的天赋最高。小小年纪,就为人机敏,很会处世,各种各样的人都能应付。对此,宇文泰很是惊诧,认为他的才能在众位兄弟之上,说“将来能完成自己宏伟志向的人,一定是这个儿子。”
宇文毓在位时,曾多次夸宇文邕说:“此人不言,言必有中。”意思说宇文邕从不轻易发表意见,但只要发表意见,就一定是真知灼见。兄弟两人相处融洽,宇文毓视他为左膀右臂,临终前遗诏传位于他。
宇文邕知道自己的两位兄长是怎么死的,凶手正注视着自己,等待着自己表态。他深知,凭自己现在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对付宇文护;他决定委曲求全,从长计议,先争取宇文护的信任再说。
登基后,宇文邕下诏:以大冢宰宇文护都督军事,政事无论大小,先由大冢宰决断,再上报皇帝;一切文书不得直呼宇文护之名,以示尊崇。
宇文护又回到了权力的顶峰,继续表演他的专权本领。
宇文邕很配合,一副甘愿做傀儡的样子!
宇文护大权独揽,拍马屁的人很多,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宇文邕不但没有表现出不高兴,反而跑去凑热闹,经常拜访、请安,还近乎肉麻地下诏拍马屁说:
“开基立业,靠的是天子;将各种政事贯彻始终,仰仗的是臣卿。从前,周公以上圣之智,辅佐周朝,以至有《六典》传世,兴盛周朝基业达七百余年。周代以后,《六典》余绪渐失,巍巍教化,历经千年而不得传习;郁郁之风,历经百代帝王而永坠。我朝太祖文皇帝秉纯和之气质,天赋雄才大略,德配上天……”
这通马屁拍得相当扎实,把宇文护专权说成是周公辅政,称颂他是当代的周公。宇文护很是受用,有了皇帝的这道诏书,没有人再敢说他专权不轨。真是“孺子可教”呀!
这一幕让我们想起了三国时期陆逊吹捧关云长的那一幕。当时,没有名气的书生陆逊用一番阿谀之词吹捧关云长,吹得关云长飘飘然如云雾升腾,从此“勿虑东矣”,他哪里知道,最后置他于死地的恰恰是这个拍马屁的人。
宇文邕的马屁拍到了关键部位,宇文护一副飘飘然的样子,放松了对宇文邕的警惕。
取信于宇文护后,宇文邕开始暗中扶植牵制宇文护的势力。理想的人选已在他心中产生,这个人就是杨坚的父亲杨忠。
宇文邕之所以要选择杨忠,有以下几方面原因:
其一,杨忠以忠勇闻名,无论是宇文泰、还是宇文觉、宇文毓都很器重他;他功勋卓著,资历深,是大周帝国的第一名将,足以让宇文护心生忌惮。
其二,杨忠的人缘好,“群众基础”不错。
其三,宇文邕和杨忠的儿子杨坚关系很好,他比杨坚小两岁,两人曾一起在太学读书,相处融洽。
政治路线确定以后,宇文邕就开始行动了。
不久,杨坚从右小宫伯升任左小宫伯,可以随便出入宫中。宇文邕把杨坚视为知己,杨坚尽心尽力地为宇文邕做好每一件事,君臣亲密无间,杨坚在官场上迎来了艳阳天。
2.联姻皇室
杨忠继续在战场上挥洒才情,建功立业。
保定三年(563),宇文邕下诏征讨北齐,任命杨忠为元帅,指挥大将军杨纂、李穆、王杰、尔朱敏以及开府元寿、田弘、慕容延等十余路大军;又命令达奚武率领步骑兵三万人,从南路推进,相约在晋阳会师。
这是杨忠与达奚武又一次联合对付北齐的军事行动。
杨忠派尔朱敏留守什贲,在黄河之畔策应,自己则亲率大军从武川出发。杨忠出生于武川,当大军经过武川故宅时,他下马举行了隆重的祭祖仪式,大宴将士,鼓舞士气,随后率领三军向北齐发起闪电式进攻。
准确地说,这不是进攻,是秋风扫落叶。此时,北齐的高洋已死,政局不稳,一年时间就换了三个皇帝。北齐军没有了高欢、高洋这样的雄主,也就失去了雄风。
杨忠率军一鼓作气攻占了北齐二十余座军事重镇。
北齐大军无法阻挡杨忠的攻势,便退守陉岭要道,企图凭借天险阻挡北周大军的攻势。这一切在杨忠这个对手面前是徒劳的。正如后来林彪所说:工事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敌人不从正面进攻,再坚固的工事也会成为一堆废物。
杨忠只用了一支奇兵,就把北齐大军的险阻化为乌有。齐军再次遭遇惨败。杨忠大军顺利推进!
这时,突厥的木汗可汗、地头可汗、步离可汗等人也根据约定,率领十万大军前来助战。保定四年(564)正月初一,北周和突厥联军对北齐军驻守的晋阳发起进攻。
晋阳是北齐的第一军事重镇,从尔朱荣到高欢父子,前后经营了几十年,城池坚固,守军众多、给养丰富,战斗力非常强大。
当时天降大雪,连续几十天不止,寒风凛冽,齐国坚守不出,联军顿兵坚城之下,顶风冒雪,逐渐出现了疲师状态。以逸待劳的齐军突然出动全部精锐,一鼓作气杀出。突厥大军没想到齐军还有如此战斗力,一个个惊惶失措,退向西山,不肯出战。战场顿时陷入混乱,周军险象环生。
突厥是指望不上的了,要想活命,只能自救。杨忠振臂高呼,声震天地。他下令诸将:“成事在天,誓死向前,不要考虑人数多少。”随即,他亲自率领七百人与齐军步战,将士们见主帅亲自上阵搏杀,哪敢落后?一个个都豁出性命与齐军厮杀,战况十分惨烈,杨忠率领的700人伤亡过半,但英勇的周军终于打退了北齐军的反攻,将齐军逼进城里。
齐军入城,再也不敢出来,继续凭借坚城固守。
由于突厥军率先退出战场,达奚武误期未能如约而至,战机已失,杨忠独力难撑,也只好退军而去。
此战虽然没有达到会师晋阳的目的,但周军打出了军威、国威,一举扭转了北周对北齐在军事上的劣势。而杨忠的军事才能在此役中发挥到了极致。从此,对于北齐大军来说,杨忠就是死亡之神,只要听到杨忠领兵而至,无不望风避战。
杨忠到京后,宇文邕亲自设宴,大会群臣,为杨忠庆功。
为了表彰杨忠的功劳,宇文邕拟封杨忠为太傅,此举遭到宇文护的干涉。此时,宇文邕还不便和宇文护翻脸,便改授杨忠为总管泾豳灵云盐显六州诸军事、泾州刺史。
杨坚也跟着沾光,出任随州刺史、升任大将军,成为独掌一方的实力派诸侯。
宇文邕为了进一步笼络和拉拢杨坚父子,决定把彼此之间的关系再推进一步。
当了皇帝,自然要立太子,立了太子,就要给太子找个媳妇做太子妃。恰好杨坚有个女儿,长相不错,虽然还小,不过没关系,可以先订婚。
宇文邕提出将杨坚的长女纳为太子妃。
皇帝开了金口,杨坚岂能不答应?虽然表面上推说自己的女儿不够贤淑,恐怕有辱皇家门第,其实杨坚的心里美滋滋的。
诸位可能要问,杨坚这时才二十多岁,他的女儿还不到十岁,这么早就结婚啦。其实,大家毋须怀疑,鲜卑族从来就有早婚的习惯,十岁结婚都很正常。
就这样,杨坚和宇文邕结成了亲家,成了皇亲国戚!
宇文邕终于有了一个强大的政治同盟!腰板变得硬朗了!
宇文护当然不愿看到这一切,但宇文邕的做法正大光明,他也不好明说什么。明的不好说,那就来阴的吧!
3.二次相面
他决定离间宇文邕和杨坚父子的关系,使宇文邕再度回到孤家寡人的状态。
宇文护似乎江郎才尽,想不出什么新招儿,再一次拿杨坚的相貌做起文章来。
他派齐王宇文宪去对宇文邕说:“普六茹坚(即杨坚)这个人相貌非凡,每次看到他,我都有种自卑感。此人不会久居人下,必将成为我大周的威胁,请陛下及早除之。”
宇文宪是宇文邕的兄弟,与宇文护关系密切,不待他把话说完,宇文邕就知道这是谁指使他说的。
等宇文宪说完,宇文邕漫不经心地回复道:“杨坚的相貌有什么奇特的?先帝早就派人给他相过面,他不过是个当柱国的命。”
见宇文宪没有完成使命,宇文护又派内史(即内史令,相当副宰相)王轨出马。
王轨是很有资历和声望的老臣,见了宇文邕,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说:“陛下,皇太子恐怕难以承载大周的天下,普六茹坚(杨坚)这个人有反相。”
估计王内史书读多了,糊涂了,普天之下,最忌讳的就是当着别人的面说别人的儿子不行,何况是当着皇帝的面说皇太子不行!
宇文邕一脸不高兴地回答说:“依你所说,若真的是天命所在,那你我又有什么办法?”
王轨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走了。
杨坚又躲过了宇文护的这次暗算。
大家可能要问,宇文邕为什么不相信面相之说呢?
很简单,此时,他离不开杨坚父子,要制衡宇文护,必须倚重杨忠。更重要的是,宇文邕是位不折不扣的唯物主义者,大周帝国举国上下都信佛,唯独他不信;不但不信,还要“灭佛”,在北周境内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灭佛运动,上百万的僧尼被勒令还俗。
一个唯物主义者是不会把面相当回事的。
这次事件后,宇文邕也意识到杨坚的处境非常危险。恰好杨坚的母亲病重,为了避免杨坚在外地遭到宇文护暗算,宇文邕便借机召杨坚回京,令他回家侍候卧病不起的母亲,别在宇文护面前晃来晃去,省得让他不舒服。
杨坚的母亲也很争气,足足病了三年,杨坚昼夜服侍,不离左右,既得以暂离官场险境,又赢得了孝子的赞誉。试想,几年如一日地伺候一个病人,有多少人能做到?此举连宇文护也感动不已。宇文护本人也是个孝子,他的母亲被扣押在北齐,彼此已有三十多年未见面,时刻想着将老母亲接回来尽孝,又时刻担心老母亲在北齐的安全。而要保证母亲在北齐的安全,最有效的办法是让北周对北齐保持军事威慑,这又不得不仰仗杨忠这样的名将,现在的杨忠,齐人听到他的名字就会犯头疼。
4.权臣失威
北周蒸蒸日上。
北齐的处境却越来越不妙,外战失利,内耗连年,内忧外患交相困扰。为了缓和局势,在杨忠伐齐之后,北齐国君决定与北周讲和,送回扣押在北齐三十多年的北周皇族家眷,这其中包括宇文护的母亲阎姬。
一番谈判后,双方达成了协议。
但是,到了放人的那一天,所有的人都放了,唯独不放宇文护的母亲阎姬。原因很简单,宇文护是北周的当家人,比皇帝还皇帝,放回其母,他若撕毁和约怎么办?
宇文护亲自写信去催逼放人,北齐皇帝也很郑重,让宇文护的母亲亲笔回信,双方书信往来好几次,北齐方面就是不放人。
宇文邕又一次拍了宇文护的马屁,将这事拿到朝堂商议,说北齐此举很不讲信用;杨忠也很配合,叫嚷如果齐国再不放人,他就主动请缨,率军攻打齐国。宇文护是个孝子,见大家为了他母亲的事如此上心,很是感动。于是,君臣达成一致,以朝廷的名义发去文书,敦促齐国放人。如果再不放人,柱国大将军杨忠将率大军攻伐齐国。
幸好文书尚未送出,齐国那边就传来了已经放人的消息。
朝野欢庆。宇文邕决定将马屁一拍到底,为此事下诏大赦天下。
母亲归来,宇文护潸然泪下,母子抱头痛哭,三十多年不见,此情此景,难以言说。从此,宇文护亲自照顾母亲的饮食起居,一应供给、侍奉,都安排得非常豪华。宇文邕继续低调处世,对宇文护摆出谦恭姿态,每逢春夏秋冬的节日和伏日、腊日,他都要亲率皇族成员前往宇文护家,向阎姬行家人之礼。
宇文护如坐春风,他已对这位年轻的皇帝彻底失去了戒心。宇文护的母亲回到大周,又活了三年,于天和二年(567)去世。她是幸运的,在晚年享受了天伦之乐,荣华富贵无比,没有亲眼看到儿子覆亡的结局。
北齐送回宇文护的母亲不久,突厥可汗根据先前的约定,又率军前来约会,与大周军队一起攻打齐国。宇文护鉴于齐国刚送还母亲,不想立即对齐用兵,但又担心此举会失信于突厥人,导致双方不和,引发边境冲突。一番权衡之后,决定履行与突厥的约定,出兵攻打北齐。
既然宇文护要求出兵,宇文邕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诏令宇文护统率20万大军征讨齐国。
宇文护的这次军事行动显然是不义的,齐国上下义愤填膺,根本不用做动员工作,大家就纷纷操起家伙,走上战场,以哀兵之势迎击北周大军。
宇文护是搞政治权谋的高手,打仗的水平却不怎么样,他在弘农集结重兵,命先锋尉迟迥率军围攻洛阳,宇文宪和达奚武等人进驻邙山,周兵首尾不能相顾。齐军采取各个击破的策略,集结重兵,迅速将围攻洛阳的10万周军击溃,乘胜追击,周军兵败如山倒。幸亏宇文宪率领邙山诸将拼死抵抗,宇文护大军才得以撤回北周地界。
而负责出兵沃野、接应突厥的杨忠却利用权谋机变降服了稽胡各部落,获得了大批军用物资。这是此次军事行动的唯一收获,而此时的杨忠已年近六旬。名将就是名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所有的将领不得不再一次对他刮目相看!
这次出兵齐国,是宇文护的主张,如今大败而归,他必须为此承担责任。回朝后,他带领诸将叩首,向宇文邕请罪,宇文邕没有责怪他们,还说了些诸如“胜败乃兵家常事”的安尉话。
这是宇文护辅政十多年来,首次灰头土脸地向皇帝谢罪。一个不容回避的事实是,他在诸将和文武百官中的威望下降了。这就是发动这场不义战争的报应。
宇文护的噩运开始了!
5.铲除权臣
杨忠凭着钢铁般的意志为大周东征西杀,一天天透支着自己的身体,渐渐地,身体吃不消了。天和三年(568),61岁的杨忠积劳成疾,病倒了,不得不回京休养。
杨坚整日守在父亲的病榻前,悉心照料、调理,病情不见好转。杨坚是个孝子,却无法用孝心感动上天,留住亲人的性命。四年前,他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如今他又要失去自己的父亲。父亲戎马一生,长年征战,为这个家庭带来了荣耀,却没有享受到多少天伦之乐,他想趁此机会好好伺候父亲。
宇文邕亲自到杨家探望,望着病榻上功勋卓著的老将军,他一边安慰,一边默默地为他祈祷,希望老将军能多活几年。有他在,大周帝国对外更有底气。
宇文护也前来探望,他身为宰辅,不能不关心这位德高望重的一代名将。虽然,他巴不得杨忠一病不起,但礼节是必须要尽到的。
上天似乎成全了宇文护的心愿。
天和三年(568)七月初九,杨忠病逝,享年61岁。
他的一生是传奇的一生,奋斗的一生,功勋卓著的一生。他完成了振兴杨家、光宗耀祖的宏伟事业,为杨坚的飞黄腾达、君临天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他死而无憾!杨忠的葬礼非常隆重。
对于杨忠之死,宇文邕惋惜不已,宇文护则深深地松了一口气。他认为,在朝中诸将中,论威望和实力,无人与杨忠相比,如今他死了,宇文邕失去了靠山,他会变得更加听话。
宇文护错了,此时的宇文邕已经不是少年皇帝,八年多来的历练,使他变得更加沉稳、老练,胸有成竹。而作为他的帮手,杨坚也已经成为久经考验、具有丰富斗争经验和政治手段的政治家。
杨坚承袭了杨忠生前的一切爵封,在父亲的辉煌起点上,开启了杨氏家族的杨坚时代。
杨忠令人敬重,而在不久的将来,他的儿子杨坚将使人敬畏!
替杨家遮风挡雨的大树已经倒下,杨坚必须把自己变成大树,替杨家遮风挡雨!
杨坚深知宇文护不待见自己,他必须低调做人。长期的历练,已使他变成了韬光养晦的大师。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杨坚严格管束家人,不准任何人在外面惹是生非。杨门子弟一个个很懂事,没有谁在外面乱来。杨坚的家教颇受同僚称道,连宇文护也不得不佩服,因为他正被自己的家人折腾得死去活来。他的兄弟子侄仗着他的权势,在外面胡作非为,丑闻被接二连三曝光。
家事不消停,朝局也让他忧心忡忡。此时的宇文护虽然大权在握,但已风光不再了。
对北齐那场不义战争,不仅使他失信于北齐,更因为惨败,使他在北周君臣面前威风扫地,数万将士的冤魂成了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些年,他主宰朝局,却不识大体,不顾大局,在朝中提拔大批亲信,但在历年的官吏考评中,称职者寥寥无几。这一点很受朝野诟病,因为宰辅的职责就是匡君辅政,理应任人唯贤,为国家选拔德才兼备的人才。
家国是一体的,治国不按规矩的人,治家也会偏离法度。宇文护对家教并不上心,几个儿子都无法无天,贪婪成性,仗着他的权势,欺上瞒下,无所顾忌。他们放纵自己的家人、部属,残害百姓,祸乱一方,跑到宇文护那里讨说法的人越来越多。
宇文护当然不会拿自己的儿子开刀,他没有这样的觉悟。于是大家又跑到宇文邕那里讨说法。
宇文邕安抚他们说:你们放心,晋公(宇文护)会处理的。他的回答很得体,既没有得罪宇文护,又很幽默地把球踢给了宇文护。谁叫你是宰辅呢?这是你们家里人犯的事,你不处理谁处理!
宇文护处理没有?处理了,只是处理得不痛不痒,儿子和家人们依然如故,不知收敛。这很好理解,有什么样的父亲就会有什么样的儿子,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家人。
宇文护平常飞扬跋扈惯了,他有辅政大臣的能力,却没有辅政大臣的修养,从来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对宇文觉、宇文毓如此,对宇文邕也是如此。相府的卫兵比皇宫还多,没有他的手令,皇帝宇文邕不能调动兵马。宇文邕每次在宫中遇见他都要先行家弟之礼;两人一同去看望太后,太后得赐宇文护座,而宇文邕则在一旁站着,堂堂皇帝变成了侍从。天长日久,很多大臣都觉得宇文护太不像话,以致和他很亲近的矟伯大夫庾季才都劝他归政于天子,回家养老。宇文护对此非常反感,从此疏远了庾季才。
这一切,宇文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之所以要装聋作哑,一忍再忍,只是时机未到。他深信,天要其亡,必令其狂。
宇文邕暗自磨刀霍霍,等待时机。
机会来了,有人主动找上门来。此人不是别人,是宇文邕的弟弟——卫公宇文直。
客观地说,宇文直不是什么好鸟,为人轻浮诡诈,贪狠无赖,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见风使舵。按理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在宇文邕处境艰难时,他应该向着宇文邕才是,但他和宇文护打得异常火热,时不时的帮着宇文护对付宇文邕。
天和年间,南方陈朝的湘州刺史华皎举州归附北周,宇文护派宇文直率军前往接应,在沌口与陈朝大将淳于量、吴明彻交战,被打得大败。宇文直回朝后,被宇文护革职。
官场是个冷暖分明的地方,你在职,大家都会尊重你;一旦你失职失势,你面对的将是一双双刺骨的冷眼。被革职后的宇文直非常失落,从此对宇文护怀恨在心。
没有官做的日子实在无法忍受,宇文直请求宇文邕授给他官职。宇文邕摆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说:“五弟,朕也想授予你官职,可朕没有这个权力呀。朕自登基以来,所有军国大事都委托晋公(宇文护)处理,朕不能坏了这个规矩,你要当官应该找晋公才是。”宇文邕不愧是惯使太极推手的高手!
宇文直急了:“陛下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中大事当然应该由陛下说了算!”
“可是,朕说了不算,五弟是知道的。朕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你还是找晋公去吧!”
“如果臣能帮陛下除掉宇文护,陛下给臣什么官职?”宇文直抛出了一句心里话。
宇文邕要的就是这句话,不过,他很老练沉稳,还想进一步摸清宇文直的底牌,便故意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惊慌状说:“嘘,小声点,隔墙有耳,你怎么说出这等不知好歹的话来?这可是杀头的罪,晋公德高望重,谁敢对他不敬!若不是看在你是朕的弟弟这个分上,朕现在就治你的罪!”
宇文直愤愤地说:“陛下还要替他说话?他也配德高望重?陛下难道忘了两位先帝是怎么死的吗?”
宇文邕一怔!不动声色地看着宇文直,半晌才说:“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只要陛下同意,臣当鼎力相助,只是不知事成之后,陛下赏我何职?”
“你想要什么!”
“大冢宰一职!”
“好!”
两人开始了密谋。参与筹划的还有右宫伯大夫宇文神举、内史下大夫王轨、右侍上士宇文孝伯。王轨先前还替宇文护充当说客,试图让宇文邕除掉杨坚,如今倒向了宇文邕一边,可见宇文护已经人心离散,失败是注定了的!
此时,杨坚为父亲守孝已满三年,已按惯例复职履新,宇文邕向他传递了准备除掉宇文护的信号。杨坚心里喜滋滋的,只要宇文护一死,不仅岳父的大仇得报,他在官场上的处境也会大大改观。
杨坚对自己所管辖州县属吏下了一道命令:“出入所属州县的任何官员,手里若没有朝廷下发的文书凭信,一律立即扣押!”这道命令显然是为准备出逃的宇文护家室成员准备的。对此,宇文邕心照不宣。
一张无形的大网向宇文护及其党羽张开,飞扬跋扈的宇文护却被蒙在鼓里。十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了宇文邕的服服帖帖、唯命是从,他哪里知道,死神正在向他招手!
建德元年(572)三月十四日,宇文护巡视同州回到长安。宇文邕驾临文安殿,亲自迎接,对宇文护一番歌功颂德,宇文护继续如坐春风,如饮美酒佳酿。
随后,宇文邕随同宇文护前往含仁殿拜见太后。这是他每次出巡归来的惯例。
快到含元殿时,宇文邕语重心长地对宇文护说:“太后年事已高,最近很爱喝酒,时喜时怒,脾气有些反常,不是亲近的人,不让拜见,朕劝过她好多次,她都听不进去。她老人家平常最爱听兄长的话,今天兄长前往拜见,希望能好好劝慰她,让她少喝酒!”说完,就从怀中取《酒诰》,交给宇文护,让他用《酒诰》去劝诫太后。
宇文邕没有多想,接过《酒诰》就走进含元殿,向太后宣读,这正是宇文邕想看到的一幕。所谓《酒诰》,就是禁止酗酒的法令。宇文诰向太后宣读《酒诰》,就是指责太后酗酒,目无国法。太后是谁?是皇帝的妈妈,是宇文护的婶婶,皇帝都得听她的。宇文护权力再大,但于国他是皇帝的臣子,于家他是太后的侄子,无论怎么说,此举都脱不了犯上的干系!
宇文护一本正经地宣读着《酒诰》,宇文邕轻轻走了进来,站在他的身后。这是惯例,每次拜见太后,宇文邕都站在他的身后,他不认为这有什么不正常。还没有等他读完,宇文邕就取出藏在袖筒的玉笏,朝着他的后脑勺猛地一击,宇文护顿觉天旋地转,晕倒在地。宇文邕随即大声喝道:宇文护犯上作乱,对太后无礼,罪该万死。说完便令太后的贴身太监何泉拿御刀砍杀宇文护。
可是,何泉平时慑于宇文护的淫威,举着佩刀居然不敢往下砍,好不容易砍下去,却没有伤着宇文护。这时,预先藏在殿内的宇文直冲出来,挥刀砍断了宇文护双手。宇文邕情急之中从何泉手中夺过刀来,捅进了宇文护的胸膛。
一代权臣就这样结束了飞扬跋扈的一生。
宇文邕立即召见宫伯长孙览等人入宫,宣布宇文护对太后不敬,图谋刺杀太后,被太后的侍卫何泉所杀。随即下令诛杀宇文护诸子及其亲信宇文乾嘉,宇文乾基、宇文乾光、宇文乾蔚、宇文乾祖、宇文乾威、侯伏侯龙恩、刘勇、尹公正、袁杰、李安等人。这些人无一漏网,全部跟随宇文护见阎王爷去了。
压在宇文邕头上的大山倒下了,他一身轻松,从此可以根据自己的愿望革除弊政,经略天下,北周帝国的历史迎来了灿烂的春天。
皇帝信任,同僚支持,身在官场的杨坚也如坐春风,他积极配合宇文邕的政治经济改革和对外征战,不断立功受赏,为杨氏家族积累更多的政治资本。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杨坚很快就会变成一只鹰、一头鲸。
长空任他搏击,大海任他遨游。
6.灭佛运动
以宇文邕的雄才大略,当然不会做一个守成之主。他认为大周的地盘不应局限于关陇一隅,应扫灭六合,一统天下,这是他的使命!
为了完成这个使命,他开始了艰苦的准备工作,实施了一系列的举措,以积聚人力、物力、财力。这些措施主要有:
大力整顿吏治,革除不称职的官吏,惩治鱼肉百姓、为害一方的豪强劣绅。诏令公卿以下官员各自举荐德才兼备的人才,充实中央各部门和地方政府,加大对各级官吏的考核力度,确保官吏素质;
勤俭治国,戒除奢侈之风,节约用度,充实国库;
撤并郡县,裁汰冗员,提高各级政府的行政效率;
广开言路,百官军民均可上密封奏章,放言指陈政事得失;
取消全国各地的特贡,减轻地方政府和百姓负担。
宇文邕非常重视教育,他经常视察太学,将德才兼优者提拔为官。
这些措施很得民心,北周帝国气象升腾,国力蒸蒸日上。
有了这些基础,宇文邕开始解决最棘手的宗教问题。
自魏晋南北朝以来,宗教势力在中原地区不断膨胀,尤其是佛教,俨然可以和世俗政权对垒。在北周,全国有寺院一万所,僧尼一百多万,占了全国人口的十分之一。寺院还占有大量肥沃土地,不交租,不纳税,这给国家的税收和兵源造成了严重危机。
更要命的是,这些佛教徒平常诵念经文,能读会写,属于社会的知识阶层,他们四处串联、渗透,触角伸到了社会各阶层。
这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如果不加以抑制,将严重影响世俗政权的稳定。
建德二年(573),关中地区遭遇天灾,粮食极度紧张。宇文邕下诏:无论世家大族、寺院道观,凡有存粮者留下自己一家人的口粮,其余一律卖出。但是,那些寺院不但不放粮赈济灾民,反而大放高利贷,牟取暴利,比商人还狠,没有一点佛家弟子的善心。这让宇文邕很是震惊:不收拾这帮家伙,天下就要完蛋!
当然,要解决这股势力,必须要找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否则师出无名,反而会让自己下不了台。这难不倒宇文邕,他导演了一出黑色幽默剧。
建德二年(573)十二月,宇文召集群臣、僧徒和道士,在京城展开辩论,论题是“三教优劣”,辩论者要理论结合实际,尤其是要结合在这次赈灾活动中的表现展开辩论。
辨论会很快变成了批判会,很多老百姓出来指证,说寺院和僧尼们如何囤积居奇,不管人民死活。
人证物证俱在,辩论很快分出了优劣:儒家为先,道教为次,佛教为后。
这样的结果是宇文邕最想要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既然佛教最落后,落后就得挨打!
“三教优劣”辩论奏响了灭佛的前奏曲!
宇文邕开始行动了,他的目标很明确:“求兵于僧众之间,取地于塔庙之下。”
灭佛运动正式吹响了号角。
建德三年(574),宇文邕正式下诏禁止佛教,没收寺院财产充作军费,摧毁佛教经卷,勒令百万僧尼还俗,适龄丁壮编入军队,其他人回家从事农业生产。
宇文邕手握国家强制力,谁敢不从?不从的人当然有,结局只有一个:死路一条。
灭佛运动很快取得成功!国家的财政收入增加了,府兵的规模扩大了。
轰轰烈烈的宇文邕改革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杨坚耳闻目睹并亲自参与了这场改革运动。从宇文邕身上,杨坚学到了很多东西,开阔了政治视野,见识了什么是最高权力者的政治素养和政治手段,比如深沉刚毅,机变权谋,隐匿心迹,喜怒不形于色,自奉节俭,等等,这是一个成功帝王的必备素质。在耳闻目濡,躬身参与中,杨坚也铸就了这种素质。
7.灭齐之战
宇文邕的改革,使北周帝国内政肃然,财力大增,兵源充足,士气旺盛,国家的凝聚力空前高涨。
此时的北齐在无愁天子高纬的统治下,一片乌烟瘴气,昏天黑地,早已不复高洋在位时期的雄风。
对北齐用兵的时机到了,宇文邕决定挥师伐齐。
建德四年(575)七月二十三日,宇文邕在大德殿召集文武大臣,宣布御驾亲征,杨坚随军出征。十八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北齐境内进发,在进攻潬城(今河南孟津县)时,遭到了北齐守军的顽强阻击。双方鏖战二十余日,死伤惨烈,周军毫无进展,宇文邕心急如焚,染上重病,不得不下令退军。
建德五年(576)十月初四,宇文邕再次宣布伐齐。
宇文盛、宇文亮、杨坚分别为右三军总管;
宇文俭、窦恭、丘崇分别为左三军总管;
宇文宪、宇文纯为先锋;
宇文邕屯兵于汾水河湾,负责全盘指挥。
十月二十八日,北周大军攻下北齐军事要塞晋州。晋州失守,北齐朝野震动。
北齐皇帝高纬亲率十万精锐齐兵在晋祠集结誓师,企图收复晋州。
宇文邕见齐军来势凶猛,兵锋正锐,认为不宜硬碰,下令主力后撤,暂避其锋。
齐军包围了晋州城。晋州城内,只有梁士彦率领的一万守军!他们抱定必死的决心,奋勇抵抗。双方展开了攻防演练,你攻我守,浴血奋战,齐军付出了重大的伤亡代价,却不能踏进城门半步!
战事延续了一个月,城池仍牢牢地控制在周军手里!齐军士气逐渐低落。
在此期间,宇文邕返回长安征兵。不久,他带着新征的八万精锐部队,重返战场,与先期等候在那里的各路大军会合。
两军对阵。
宇文邕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他挥剑高呼:大周的勇士们,杀敌报国的时刻到了!
高纬命高延宗率军先战。高延宗是齐国皇室中有名的猛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没仗打。他率军冲进周军阵列,左冲右突,乘势掩杀,所向披蘼。但是,其他各路齐军历经一月的持久攻城战,战斗力已消耗殆尽,抵不住以逸待劳的周军轮番冲击,很快败下阵来。
高纬见势不妙,率先逃跑。
齐军见皇帝跑了,无心恋战,也跟着跑;跑了一阵,觉得跟皇帝跑没意思,索性各跑各的。
周军乘势掩杀,齐军接连溃败,数几百里内,到处都是丢弃的辎重、盔甲和兵器,死伤不计其数。
高纬率领数十骑逃到晋阳,觉得跑得还不够,想继续北逃,众将坚决反对。此时,高延宗随后赶来,所部阵容整齐,再加上晋阳城原有的守军,高纬站稳了脚跟,喘了口气。
宇文邕挥师向晋阳进发,兵不血刃地攻占了晋阳外围的高壁和介休,晋阳很快暴露在周军的攻击波前。
高纬根本不想抵抗,他封高延宗为相国、并州刺史、总管山西军事,语重心长地对高延宗说:“朕要走了,晋阳就交给你了!”
高延宗慷慨陈词:“陛下,为了保全社稷,请您千万别离开晋阳。臣愿为陛下出力死战,必能破敌!”高纬哪里听得进这些,当天晚上,他趁高延宗不备,率领朝臣卫士夺五龙门出城,逃离晋阳。他打算投奔突厥,但随从们不干,国家还没有灭亡,就打算寄人篱下,做亡国之君,这太不可思议。很多人离他而去。高纬没有办法,只好改变主意,逃回邺城(今河北临漳)。
留在晋阳的齐军将士义愤填膺,拥立高延宗为帝。
高延宗自劳军,拿出府藏的所有金银财宝和后宫美女,将其全部赏赐给将士。将士们十分感动,纷纷表示愿誓死效力!
战斗打响,齐军最大限度地发挥了战斗潜能,妇女和儿童们也不甘落后,他们爬上屋顶,向进攻的周军投掷石块。
战况非常激烈。
高延宗亲自率军打败周军精锐宇文宪所部,随后“关门”痛击攻入城内的周军,北周皇帝宇文邕差点在此役丧命。
齐军将士被这次大胜冲昏了头脑,他们坚信宇文邕已死于乱军之中,于是摆酒庆贺,一个个喝得烂醉如泥。
跑出城外的宇文邕重新集结周军,卷土重来,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竟能如此轻易地攻破城门。齐军将士大多醉卧梦乡,高延宗手无御敌之兵,只好率领卫队力战,终因寡不敌众,力尽被擒。
从登基即位到成为阶下囚,高延宗只做了两天皇帝,一不留神就创下了中国皇权史的最短纪录!
宇文邕命令周军向邺城挺进!
高纬坐立不安,知道眼前的局势他玩不转了,他也不想玩儿了!那就让别人来玩儿吧!
建德六年(577)正月初一,高纬下诏传位给7岁的儿子高恒,自己做起了太上皇。
不过,一个7岁的孩子再怎么能耐,也不过是活蹦乱跳、四处捣蛋而已,哪里管得了军国大事。没有办法,高纬还得自己管事,问题是,他压根儿就管不了事!
邺城是守不住了!
大臣颜之推、薛道衡等人劝高纬暂避周军锋芒,前往河南招募新军,抵御周师,即使失败,还可以南投陈国避难。高纬本是个没主见的人,见两人这么说,也就姑且听之,命大将慕容三藏留守邺城,然后带着高恒等人逃到了济州(今山东平阴西)。
正月十九日,邺城陷落。
高纬闻讯,犹如惊弓之鸟,又往青州(今山东益都)奔逃。
高纬和高恒总算跑到了青州。父子两人彻底玩儿不动了,在耶律孝卿和薛道衡的劝说下,高纬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终于做出英明的决定:让新皇帝传位给任城王高湝。
就这样,7岁的高恒成了太上皇,20岁的高纬则成了无上皇。两人一不留神又创造了中国皇权史上的两大神话:最年轻的太上皇和唯一的无上皇!
此时,任成王高湝正手握重兵,盘踞冀州。耶律孝卿奉高纬、高恒之命将传国玉玺送到任城王处,在半道上遇到周兵,成了俘虏。耶律孝卿见高氏政权大势已去,回天无力,心灰意冷,索性把传国玉玺献给了宇文邕!
与此同时,驻守济州的高阿那肱也暗中投降北周,他与周军将领商议,制定了活捉高纬、高恒父子的计划。高氏父子对此毫不知情。
高阿那肱一面接连派人到青州对高纬说,周军离青州很远,不久就会班师,不会来青州,让高纬放心;一面配合周军烧毁桥梁、截断要道,堵死高纬父子向南投奔陈国的去路。
高纬听了高阿那肱的谎言,信以为真,以为周军不会来青州,可转眼间北周大将尉迟勤就兵临城下。
高纬情急之中决定投奔陈国,他将装着金子的麻袋捆扎在马鞍后,带着冯淑妃等十几骑向南奔驰而去,刚到青州南部的邓村,就被等候在那里的尉迟纲逮个正着,一行人全部被俘,被押解至邺城。
宇文邕命齐王宇文宪和随国公杨坚率军征讨盘踞冀州的齐国任城王高湝。
大战之前,宇文宪派人给高湝送去宇文邕的赦免诏和劝降信,希望他放下武器,率部归降,高湝直接将劝降信和赦免诏扔进了水井。
双方只好兵戎相见!
齐军战败,高湝和广宁王高孝珩双双被俘!冀州宣告平定!
这时,北朔州出事了,而且闹得很凶。
原来,宇文邕攻克晋州后,以北齐降将封辅相为北朔州(今山西朔县)总管。北朔州是北齐北方边境上的军事重镇,其职责是控制和防御突厥南侵,战略位置十分重要。邺城陷落后,前长史赵穆、司马王当万等将吏不甘心降周,密谋囚禁了封辅相,准备迎立坚决抗周的任城王高湝。不巧的是,宇文宪和杨坚的军事行动太迅速,很快攻克冀州,俘获了高湝。
没能迎立高湝,这帮人便转而迎立北齐定州刺史、范阳王高绍义。高绍义是高洋的第三子,威望虽然远不如高湝,但毕竟也是宗室亲王,有一定号召力。很快,自肆州(今山西忻县)以北二百八十余城纷纷反正,归附高绍义。
高绍义随即率军南下,准备攻取晋阳。
晋阳是北魏尔朱荣的老巢,也是高欢起家的地方,如果能夺回晋阳,必能振奋人心,鼓舞士气。从战略上讲,这是成功的一步。
但是,宇文邕早已看到了这步棋,预先部下了棋局。
当高绍义的队伍抵达新兴时,北周大军抢先攻占了肆州。北齐前锋主将见势不妙,再次认清形势,率部投降了周军。
周军乘势攻占显州,活捉刺史陆琼,又以闪电般的速度夺取了显州周围城镇。高绍义无奈,只好退保马邑!
周军主将宇文神举正杀得兴起,立即将攻击的矛头指向马邑!
高绍义命大将杜明达率军迎战,杜明达不堪一击,大败而还。
宇文神举给高绍义送去书信,劝他识时务,立即开城投降,免得城破受辱。
高绍义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有死而已,绝不投降。”
死是不可能的,投降是肯定的,只是他没有投降大周,而是投降了突厥人。
这是一件很伤面子的事,在北齐诸将眼里,自高欢以来,北齐军虎视天下,从不正眼看突厥人,如今却要委身于突厥,心里无法接受。因此,当高绍义对身边的士卒说:“愿意跟本王去突厥的就去,不愿去的悉听尊便。”话音刚落,士卒就散去一大半。
高绍义带着零星的几千人投奔突厥而去。
自此,齐国各行台、州镇全部纳入了北周帝国的版图,平齐之役结束。
宇文邕论功行赏,杨坚被任命为定州总管。
杨坚前往定州赴任,刚到定州,就演绎了神奇的一幕。据说,定州城西门久闭不开。齐文宣帝高洋在位时,有人请求打开此门,以方便城中百姓进出,高洋却不答应,说:“你们用不着费力去打开它,将来自有圣人来打开。”
杨坚来到西城门,城门戛然而开。城中军民见了,无不称奇,认为杨坚就是高洋所说的圣人,无不敬畏。
8.知音驾崩
宇文邕是个非常敬业的皇帝,勤于政事,常常通宵达旦地批阅奏章。
灭掉北齐,对于宇文邕的统一大业来说,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他不敢懈怠,南方的陈国,实力不在北周之下。如果不征服陈国,宇文邕的统一大业只是个画不圆的句号。
战争必须以强大的经济基础作后盾。宇文邕决定让北周帝国进一步强大起来。灭齐之后,他采取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措施:
1.厉行法治,在《大周律》的基础上,颁布《刑书要制》,有条不紊地管理幅员辽阔的帝国。
2.在原北齐境内开展灭佛运动。此举成就斐然,整个中原地区的四万余所寺庙全被充公,成了王公贵族、有功将士的宅第,三百多万僧尼还俗,成为政府管辖下的编户,当兵的当兵,种地的种地,经商的经商,府兵的规模扩大了,农村的劳动力增加,国家的税收增多,经济实力增强。
3.下令释放奴婢和杂户,使他们成为朝廷治下的平民,提高他们从事社会生产的积极性。
4.继续提倡勤俭治国,严禁奢侈浪费。宇文邕以身作则,穿布制的皇袍,盖布制的被子,取消宫中的一切华丽装饰,宫中一应供应之物从简,削减宫女,后宫只留下皇妃十余人。
……
北周帝国有条不紊地行进在强盛的道路上,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南方的陈国也没有闲着,北齐的覆亡惊醒了陈国的统治者,他们知道,三强鼎立的局面结束了,摊牌是迟早的事,尽管双方使者往来不断,看起来一团和气,但彼此都打定了主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还没有等到宇文邕兵发江南,陈国就主动打上门儿来!
建德六年(577)十一月四日,陈国大将吴明彻率军侵犯吕梁,北周徐州总管梁士彦率军迎敌,屡屡失利,不得不退守州城,固守待援。
吴明彻见梁士彦固守不战,既不气馁,也不动怒:你既然想耗,那我就跟你耗下去。他命令部队修筑堤堰,试图截流蓄水灌城,他把战船陈列在城下,只等水势上涨,便大举攻城。徐州形势十分危急。
建德七年(578)初,宇文邕命王轨为行军总管,率领各路大军前往救援。
王轨悄悄在清水汇入淮河的地方,树起许多粗大的木桩,又用铁锁贯通车轮,横向截断水流,阻断敌船的航路。随后准备偷偷挖开堤堰倒灌吴明彻军。
吴明彻得知这一消息,惊恐异常,赶紧挖开先前修筑的堤堰,试图乘着决堤的水势,顺利入淮,退军而去。当他们的船队抵达清水入淮口时,河面陡然变宽,水势平稳,战船被木桩和沉入水下的车轮挡住,无法通行。王轨乘势率领各路大军进击,除陈将萧摩诃带领的二千骑兵得以逃脱外,吴明彻及其手下将士三万余人,连同器械辎重,全被俘获。
这支部队是陈国的精锐部队。此战对于陈国,虽说不上是毁灭性打击,但陈国的决策者从中意识到:他们与北周的均势已经被打破,北周已处于优势一方。
宇文邕非常兴奋,决定着手准备灭陈之战。
三月十一日,宇文邕下诏:“已故柱国豆卢宁征伐长江以南武陵、南平等郡时,所有平民没为奴婢者,一律依江陵之例恢复其平民身份。”
这是一次目的明确的战前动员,为南征造势,夯实群众基础。
宇文邕深信,在不久的将来,北周的铁骑将饮马长江,纵横江南。为了表达征服江南的决心,他宣布改元为宣政。所谓宣政,就是向江南宣播大周帝国的德政。
不过,宇文邕到底还是没有实现陈兵江南的宏伟构想。
因为,他的后院窜进一帮强盗,放起大火,还杀了不少人!
这伙人不是别人,正是北周帝国以前的盟友——突厥!
中原纷争时期,突厥的对外政策是,扶植一方打击另一方,有机会就抢,抢了就跑,跑了再找机会来的游击战略,从中渔利。当北齐强大的时候,突厥和北周结盟,每年对北齐来一次联合军事行动,从中捞取好处。他们认为保持这样的现状很好。如今,北齐完蛋了,北齐的地盘变成了北周的疆域,他们不能再象往常那样在这些地方打劫,心里倍感失落和恐慌。
不过,他们很快又眼前一亮:一帮走投无路的北齐贵族投奔了他们,这帮人就是高绍义等人。
突厥佗钵可汗一向敬重北齐开国皇帝高洋,偏偏高绍义又长得太像高洋,刚见面时,佗钵可汗对高绍义很是敬重,声称:不管是以前还是今后,凡是逃到突厥境内的齐国人,全归高绍义管辖。
佗钵可汗的如意算盘是,再扶植一个北齐势力,对抗北周,就像当年联合北周对付北齐一样。
高绍义的势力很快得到了补充。此时,一支更大的势力也积极向他靠拢!这支力量的领头人叫高宝宁。
高宝宁不是嫡系宗室成员,不过北齐未亡时,他很受器重,被委任为辽东刺史,成为独挡一面的封疆大吏;北齐灭亡后,他感念北齐皇帝的恩德,盘踞辽东,仗着山高路远,打死也不愿投降大周。
听说高绍义在突厥的日子过得不错,得到了突厥人的支持,高宝宁更来了精神:咱们高家还是有希望呀!
高宝宁上表劝进,希望高绍义继位称帝,继续扛起光复北齐的大旗。
这是高绍义所希望的,也是突厥人愿意看到的。
在一片拥戴声中,高绍义做了皇帝,改元武平,以赵穆为天水王。
高宝宁非常配合,他率军攻取平州,以此作为送给高绍义的登基厚礼,拉开了所谓光复北齐的序幕。
高宝宁首战得胜,士气大增。
佗钵可汗闻讯,认为机会来了,立即招集诸部,举兵南下,声称拥戴范阳王,为齐国报仇。
宣政元年(578)夏四月二十三日,突厥人兵发幽州,开始了又一轮掠夺和抢劫,杀戮大周军民无数。
突厥与大周的政治联盟宣告破裂,宇文邕的南征大计不得不搁浅,江南的陈国暂时躲过了一劫。
幽州连连告急,宇文邕决定御驾亲征。他派原国公姬愿、东平公宇文神举等率军五路并进,下诏关中地区所有公家、私家的驴马悉数从军,支援前线。
很显然,宇文邕下了狠心,不打就不打,要打就往死里打。他想毕其功于一役,一举消灭高绍义,荡平突厥,为南征扫除后顾之忧。
五月二十三日,大军出发。
然而,上天不愿再成全他的宏基伟业!
出发后的第四天,宇文邕突然患病。
当部队到达云阳宫时,宇文邕病情急剧加重,随军御医束手无策,东征部队被迫队停止前进。
三十日,宇文邕自感行将作古,不得不下诏停止一切军事行动。
六月一日,宇文邕病危,下令东征部队返回京师。
他没能回到京师,当天夜里,宇文邕病逝于所乘车辇之中,享年三十六岁。
壮志未酬,英年早逝,惜哉,宇文邕!
这是历史留给北周帝国的最大遗憾。
对于宇文邕之死,杨坚非常悲痛。这位政治上的知音,官场上的保护神给了他太多的庇护,更给了他不少出彩的机会。这一切,将随着这个人的作古而化作云烟。
杨坚的人生考验即将来临。
宇文邕死后,皇太子宇文赟登基继位,史称周宣帝。
此时的宇文赟年仅二十岁。
考虑到宇文赟太年轻,在政治上有诸多不成熟的地方,宇文邕在临终前留下遗诏,任命上柱国、大冢宰、越王宇文盛为大前疑;相州总管、蜀国公尉迟迥为大右弼;申国公李穆为大左辅;大司马、随国公杨坚为大后丞。
宇文赟是杨坚的女婿,杨坚以国丈的身份成为北周权力中心的四大辅政大臣之一。
权力是个无情之物,进入权力中心的人,必将因为这个无情之物而变得无情,展开无情的角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