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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歹毒杀手

艰难决战 作者:萧亮 著


第二章 歹毒杀手

17岁首次嫖妓,雨夜打斗中,用手指戳瞎一名大汉的眼睛,从此,“挖眼田冈”的威名传遍神户。

1924年,第一代山口组组长山口春吉隐退,由长子山口登继任第二代组长。山口登这年23岁。

这年春天,田冈一雄从滨山小学毕业,进入兵库普通高等小学高等科就读。

12岁的田冈由于一次和高年级同学打架,一拳将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对方击倒,而成为一群喜欢寻衅滋事的学生们的首领。

其实田冈这时的身材与实际年龄相比,显得要矮小,可能是长期派发报纸的原因,体格却练得十分结实,鼓起劲来,小胳膊上的肌肉,一块一块地鼓突着,胸部也结实得不像个孩子。

这时的田冈表现得十分逞强,在同学面前总是以老大自居。学校开运动会,接力赛中关键的第四棒,总是由田冈来跑。为了使自己更引人注目,他特地把挂在帽子前面的徽章拆下来,挂到帽子顶上去。

每当一群学生分成两派对峙起来,打斗即将发生时,必然会有一旁观阵的学生这样大叫:

“别着急,别着急,田冈还没有来!”

很快有人跑去向田冈报告。田冈那时便一脸庄严,急匆匆地赶来,向两派的学生发问:“发生什么事?发生什么事?”

听取双方的报告之后,田冈会装模作样地思考一下,然后大声说:“好吧!这场架看来是非打不可的了。不过,要打的话,也应该挑一个老师看不见的地方。选好地方再向我报告。就这样决定了!”

有一次,两伙学生准备打架,都派代表来向田冈报告,说他们选好了地方,同意在离学校200米的弁天神社较量。

田冈对双方的代表说:“你们不要急,我没到不准开始。”

其中一方代表说:“大家都等急了,你现在就赶快去吧!”

田冈说:“就去。我还要带一个人去观战。”田冈说的这个人是他的同班同学,名叫山口秀雄,是第一代山口组组长山口春吉的次子,也就是现任第二代组长山口登的弟弟。

山口秀雄是一个皮肤白皙、性情温和的少年,平时功课不错,不喜欢闹事。在所有学生中,似乎只有他不怎么欣赏田冈一雄。无论别人怎样闹得天翻地覆,山口秀雄总是抱着一本书在静静地看。田冈一雄特别希望山口秀雄欣赏自己,似乎山口秀雄不欣赏他,他便不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学生首领。

这次两伙学生打架,请田冈去做公证人,这是表现自己的好机会。田冈于是来到教室,对正在看书的山口秀雄说:

“喂,想不想去观战?”

山口秀雄头也没抬,只撇了撇嘴。

田冈有些恼火,继续说:“我劝你别错过这个机会,这可不是打着玩,很精彩的!”

“有武器吗?”山口秀雄头依然低着。

田冈被问住了,以前凡是他当公证人的打架,通常是赤手空拳的,这次想必也是。不过,田冈想了想,说:

“要是你愿去的话,我可以让他们使用武器。”

“真的吗?”山口秀雄感兴趣了,他望着田冈,问:“你准备让他们使用什么武器?”

田冈尽量往惊险方面说:“枪我们搞不到,用刀怎么样?”

山口秀雄把书本一丢,说:“既然这样,我是应当去看看。”

田冈领着山口秀雄来到弁天神社,对峙的双方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见田冈来了,全叫起来:“可以开始了吧?”

田冈走到双方人马之间,举起双手往下一按,说:

“先问问大家,我说话算不算数?”

“算数!”双方一齐高喊。

“好!”田冈又说,“我现在宣布一条新规则,今天双方每一个人都必须使用刀子,空手的人不准参加!”

听到这话,双方所有人全怔住了。胆大的感到很突然,胆小的早已吓得脸色发白。可是刚说过的话又吞不回去,只好怔着。

田冈提高嗓门说:“怎么啦?我说话不算数吗?”

其中一方有个小霸王这时大声接话:“当然算数!可是,大家都没有准备,一时上哪儿弄刀子呢?”

“对呀,我们都不知道今天要用刀子。”双方都这样喊。

田冈望了望站在一旁的山口秀雄,见他正朝自己点头微笑,心里不由美滋滋的,转头对大家说:

“今天大家都回去准备刀子,明天这个时候再到这里集合。希望大家做好流血牺牲的准备。双方的人,今天到了的,明天一定要来,如果我发现哪一方的人没来,我就判定哪一方输!”

第二天,双方全部带上刀来到弁天神社,不少人还悄悄带上了止血药,敌对两方的人马加起来有七十多人,以一条石径为界,只等田冈一声令下,便展开浴血厮杀。

山口秀雄跟着田冈来到现场观战,心情既恐慌又兴奋。

面对这种真刀相对的阵势,田冈也开始有些害怕,但他不想表现出临阵退缩,那样会使他威风扫地。于是,他强充好汉,跳到一块大石头上,又宣布了一条临时规则:“大家注意,不准用刀刺头部和胸部,凡受伤倒下的人,不准再用刀去刺他……”

就在田冈宣布规则的时候,校长带着一群老师惊恐万状地赶来了……

这场血战到底没有打起来。

田冈作为这场斗殴的主要策划者,受到学校的严厉处分。事后,山口秀雄拍拍田冈的肩膀,钦佩地说:“你是真正的老大!”得到山口秀雄如此之高的评价,田冈心里比什么都舒服,而那个处分在他眼里却实在算不得什么。

1927年春天,田冈一雄从兵库小学毕业,进入生田区东川崎町的川崎造船厂当见习工人。田冈从此步入社会。

川崎造船厂当时有一万六千多名职员,六十六万神户市民中大约有三分之一和川崎造船厂息息相关。

田冈一雄每天早晨将饭盒挂在腰间,在7点的钟声敲响之前上班。但是田冈在川崎造船厂只工作了两年零一个月,便被厂方解雇了。遭解雇的原因是由于殴打工厂主任。

那天,田冈离开自己的车床,去帮同车间的一个工友搬运笨重的铣件,正巧被工厂主任大川看见了,大川是个严格得近乎缺少人味的40多岁的男人,他马上叫起来:“田冈,你在干什么?”

田冈早就对大川心怀敌意,不屑地回答说:“难道你没有长眼睛?”

大川火了,跳过来指点着田冈的鼻子,喝道:“你少管闲事,回到自己岗位上去,回去!”

田冈尽力克制住自己,说:“他不舒服,我帮一下他,难道这也叫多管闲事?”

大川暴跳起来:“这里我说了算,我命令你马上滚回去!”

田冈已经忍无可忍了,两眼凶光毕露,一眼瞥见旁边有一把大扫帚,突然上前抓住扫帚柄,猛地朝大川的脑瓜打去,一下、两下、三下……一下比一下狠。大川来不及躲避,下下挨个正着,嘴里叫爹喊娘。

“不好啦,田冈打人啦!”

“快去喊人,大川快要给打死了!”

“田冈,别打了,快停下!”

求救声和制止声四起。

最后厂长赶来制止了事端。但大川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厂方派人处理此事,并就此事征询受害者的意见。大川恐怕是给田冈这一次打怕了,他担心田冈一旦被开除,自己说不定还会挨打,于是向厂方建议,如果田冈当众向他道歉,便不要开除他。厂方同意了大川的意见。

意见传到田冈耳中,他当即满脸涨得通红,什么话也没说,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工厂的大门。

事后,田冈才听说自己被正式解雇了。

这时,田冈仍然和河内夫妇住在一起。回到家中,他没有把事情告诉河内夫妇。因为田冈这时已成为可以挣钱的劳力,河内夫妇对他的态度比从前要好一些。佐藤甚至每天早晨给田冈的饭盒里装好饭,让他带到工厂去吃。

这天,佐藤又把饭装好了,对他说:“快7点了,上班去吧!”

田冈把饭盒挂在腰间,一声不吭地走出家门。

“田冈,你还来干什么?”熟人在路上看见便这样问他。

田冈在工厂大门外面左右徘徊。他也不知道自己来这儿干什么。一连几天,他都在厂门外面转来转去。

“如果给大川看见,那真丢脸。”这样想过之后,田冈赶紧离开,情不自禁地朝新开地走去。

新开地是附近最为繁华的闹市区。神户市的新开地是从1921年开始繁荣起来的。这里歌星、影星云集,剧场、影院星罗棋布,咖啡室、酒吧、饭庄、照相馆、绸缎庄、精品屋等商肆多得难以计数。一些暂无着落的流浪艺人,拉着小提琴在街道上逛来逛去。街上人来车往,一片喧嚣。田冈一雄便夹在人流中,毫无目的地闲逛着。

“嗨!是田冈吗?”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田冈回头一看,原来是山口秀雄。

两年不见,山口秀雄变成了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他西装革履,衣冠楚楚,显得十分风流倜傥。

山口秀雄亲切地问:“田冈,你怎么在这儿?”

田冈穿着一身粗糙的工装,相比之下显得寒碜,因此,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你不是进了川崎造船厂吗?”山口秀雄又问。

田冈依然无言以对。

“好啦,我们先去喝杯咖啡吧!”山口秀雄见田冈有话说不出口的样子,这样发出邀请。两人在咖啡店里相对而坐,山口秀雄叫了两杯咖啡和一些点心。两人一边吃着一边交谈起来。

山口秀雄说:“如果你想看电影或戏剧的话,尽管告诉我,这一带的影剧院和商店全都是山口组管理的。”

田冈知道山口秀雄是山口组第二代头目山口登的弟弟,有钱又有势力,在新开地一带,谁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

田冈问道:“你也加入了山口组吗?”

山口秀雄一摆手:“我哪是那块料!眼下在中央批发市场干搬运。”然后又说,“谈谈你吧!你现在在做什么?”

田冈便把自己殴打工厂主任被开除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山口秀雄想了想,安慰道,“没什么了不起的,干脆,到我家去吧!”

田冈疑惑地望着山口秀雄。

山口秀雄说:“在苦力房里可以安身,反正吃住都不要你出钱!”

“可是,我到那里去干什么好呢?”

“什么也不用干,白吃白睡,睡足了吃饱了,然后跟我一起泡咖啡店,一起玩就行了。说真的,田冈,从那次打架,我就觉得你真是了不起!有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都会强大起来。”

田冈想想答应了下来。

所谓苦力房,就是指那种没有固定职业的流浪汉聚集的地方。苦力房的主人一般都是在当地有一定势力的人物。当时,从西出町到东出町,像这种苦力房至少有五六十个,一个地方经常聚集着十多号人,多的会挤上四五十人。房主供吃供住,流浪汉们也尽量替房主效力。因此,这种苦力房极有可能演变成黑社会组织。事实上,不少苦力房便是直接由黑帮组织控制的。

山口组的苦力房便是如此。

山口组事务所二楼有一个大房间,经常有四五十人借宿。但是住在这里的人只能从后门进出。在大房间的角落里堆着一些被子,来者可以随便取来使用,打成地铺呼呼大睡。

山口秀雄领着田冈走上二楼。

“我来帮你挑一床干净些的被子吧!”

说着,山口秀雄到角落里的一堆被子中翻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床干净点的。其实根本不必找,即使今天睡到一床干净点的,明天卷起堆到墙角,说不定又被别人拿去用了。

安顿好之后,山口秀雄对田冈介绍说:

“饭堂在楼下,早上是冷饭,晚上是热饭,柜子里每顿准备了五十人的饭菜,有不少人经常不回来吃饭,剩饭剩菜多的是,你尽可以放开肚皮吃。”

在苦力房逗留数天之后,田冈一雄发现这里聚集的全是一些粗人,赌博、酗酒、狎妓是他们的家常便饭。这些人有的脸带刀疤,有的背脊文身,说话时露出一排烟屎牙,喝醉后便大叫大骂,并且互相之间经常发生打斗。完全可以说,这是一个肮脏、堕落,为社会所痛恨的下流场所。可悲的是,这里的人大多不知道肮脏、堕落为何物,甚至他们之间也并不缺少侠义、友爱的精神,只是这种精神的表现是十分狭隘的。

田冈一雄进入山口组的苦力房,是他迈向黑道的第一步。

白天,田冈和山口秀雄到新开地泡影剧院,或者去咖啡屋闲坐,整天游手好闲,神气活现。到了晚上,田冈独自一人回到苦力房,反正房间里吵得厉害,无法入睡,便站在一旁看别人赌博。

从这以后,田冈再也没有回到舅舅河内四郎的家里去。可能河内夫妇得知田冈被工厂开除,觉得把他找回家又是个累赘,所以也没有来找过他。田冈就这样开始了他的放荡生活,而苦力房则是他人生中的重要转折点。

这些流浪汉晚上回到苦力房后,最主要的活动就是赌博。

当地的赌博方式有很多种,而在山口组的苦力房,赌博的主流是抽牌。抽牌的赌法很简单,就是赌客向一至六的数字之间下注。抽牌里面有手抽和掷两个骰子两种方式。手抽牌是由庄家把六张牌糊起来,不让闲家看到,然后把它放在背后或者放在口袋中洗牌,让闲家猜第一张牌的数字。封牌的方法很复杂,有封第一张牌、封第二张脾、六三平、七二平等各式各样的方法。封法不同,彩金也不一样。

田冈开初一直挤在旁边看。看着看着,先是心痒,后是手痒,因为容易看见的是赢家,而输家则常被忽略。

有个晚上,已经12点多了,田冈依然瞪着两只大眼睛在一旁观战,他那神情完全是看入了迷。

“田冈,光看有什么意思!”一个汉子朝他叫道。

汉子名叫丰代,年约三十五岁,是这儿的小头目,他是抽牌名手,几乎只赢不输。

田冈望着他,犹豫着。

“来吧,赌它几把,试试你小子的运气!”丰代说着让开位子,不管田冈反应如何,硬是把他推到赌摊前。

田冈当时口袋里仅仅只有几张钞票,由于平时不舍得用,而早已被揉得皱皱巴巴,当他把钞票掏出来下注的时候,所有汉子全哈哈大笑起来。田冈知道别人笑他钞票破旧,满脸涨得通红,但他没有向别人发作,而是把愤怒转移到下注上——把仅有的钱一次性押上。

“我要六!”田冈大叫。

当庄的汉子把第一张牌翻开来,竟是三。

眨眼之间,田冈便把身上所有的钱输光了。他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

“别丧气,再封它一张!”丰代豪爽地笑道,同时将一把钞票丢到田冈跟前。

田冈望着那些钱,心里真想用它再搏杀一次,但是他沉默着,脸上毫无表情。

“怎么啦?不想扳本吗?”丰代说。

田冈转过身去,用背对着那些钱。

“哈哈!”丰代笑着说,“我确实欣赏你这种倾家荡产的赌徒作风!别客气,拿去用吧!”

“我决不会向人借赌本!”田冈厉声说道。

丰代见田冈如此倔强,好像更加欣赏他了。他坐到田冈跟前,点着一支烟,对田冈说:

“小子,抽牌这玩意儿可不那么简单,一定要学会察言观色,通过观察对方的眼睛及手部动作,同时迅速做出准确的判断,这样才能看穿对方的漏洞。另外,还要学会装傻,做出自己已经被人看穿的样子,这样才可能攻其不备。有时候,只要靠一个表情、一个胳膊摆动就可以决定胜负。你赌风豪爽,可是无谋,这是绝对赢不了钱的!”

听完这一段话,田冈内心开始佩服丰代,便改用谦和一些的语气问:“那你说说我是什么问题?”

丰代正色道:“你让对方看穿了你的漏洞!”

田冈愕然地望着丰代。

丰代继而说道:“像你那种表里一致的样子还能赌牌?有多少输多少!赌牌讲究心、眼、手的配合,眼睛观察,心里把握,心和手一致,但心里的想法却不能被眼神和手势暴露给对方。你首先要纠正自己的陋习,最简便的练习方式是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的眼神和姿势是不是跟大脑一致,同时又不暴露大脑中的意图。”

从第二天开始,田冈一雄整天待在苦力房里,对着镜子苦练赌术。那是一块从外面垃圾堆中捡来的破镜片,只有巴掌一般大,照得到眼睛便照不到手,因此总得用一只手举着,不断地移上移下。

“喂,你在干什么呀?”山口秀雄来了,奇怪地问。

“我在练赌术。”田冈头也没回。

“练赌术?”山口秀雄不解地说,“赌博靠的是运气,有什么好练的?”

田冈觉得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便干脆一言不发,依然专心致志地练着。

山口秀雄邀请说:“算啦,跟我去玩吧!”

田冈摇摇头。

山口秀雄兴致勃勃地说:“看戏你也不去?告诉你吧,‘凑座’来了一个女歌星,两个乳房有这么大!你猜她才多大?才16岁呢!”

田冈听了心里咯噔了一下,很快又皱了皱了眉,说:“不去。”

“那好,你不去我一个人去。”山口秀雄怏怏不乐地走了。

田冈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朋友,但他使劲把头摇了摇,又开始专心致志地练习赌术。

为了使右手在口袋里切牌时不动,他用左手压住右臂让它固定下来……就这样反复练习了十多天,从镜中看,手指在口袋里切牌时,整个手臂都纹丝不动了。手法似乎有了一些长进,田冈又开始练习眼神,他努力装出与内心活动不同的表情,心里高兴,便做出苦相;心里紧张,便做出坦然……

有一天,山口秀雄又来邀田冈去玩,可是田冈连理都没有理会,这使山口秀雄甚为不快。等田冈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山口秀雄已经走远了。从此,把田冈引入黑道的山口秀雄与田冈的关系便渐渐地疏远了,田冈与丰代的关系却日益热乎起来。

这天,田冈继续对镜苦练。

“喂,你那姿态不行!”他不知道丰代早已站在自己身后。

丰代说:“翻牌时,你的右肩还有摆动。切的那张牌是红桃K,不信的话就拿出来看!”

田冈亮出那张牌,果然是红桃 K。

丰代的眼睛居然能观察到他在衣袋中切牌的数字,并且能准确猜中是哪张牌,这使田冈大为叹服。

丰代说:“听着,手眼相通,我通过你的眼睛看见了你的手指。另外,你的眼睛在提防我,而你衣袋里的手却没有提防我。手指的动作不可太大,切牌时,手指只能有轻微的动作,就像轻抚女人的……”说到这里,丰代停下,笑着问道,“恐怕你还没有碰过女人吧?”

田冈沉默着。

“我问你有没有跟女人做过爱?”

“没有。”田冈回答着,脑海里猛地跳出一个从前见过的情景,那是舅母佐藤和一个男人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那个场面对他刺激极大,后来经常在他脑海里出现,似乎永远也无法忘掉。所以,这样回答完丰代时,田冈的脸已经红了。

丰代笑着注视田冈,问:“是吗?叫人难以相信。你今年多大了?”

“17。”

“17岁啦?那真是该教你如何学会使用手指了,当然不光是用手指。我想你会讨女人喜欢的。跟我走吧!”

田冈心脏剧跳起来,有些羞怯地问:“去哪儿?”

“当然是去福原!”

丰代大笑着拉起田冈就走,边走边吹嘘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至少已经跟二十个女人睡过觉了……”

福原是新开地的红灯区,离山口组的苦力房只有半个钟头的路程。田冈跟着丰代穿街过市,一个兴冲冲,一个羞答答。

根据史料记载,福原在明治元年末,已拥有娼妓达三百四十人的庞大妓院。到明治十年(1877年)左右,福原已有妓院三十三家。在日本关西地区,福原的娼妓是第一流的,每个妓女每月向政府缴纳税金2.25日元,其它地方的妓女则被视为二流,每月纳税2日元。

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眼下福原的妓院已显得落后了,留宿费是每夜3到5日元。而当时东京一流艺妓的费用是两小时6.6日元,三流艺妓是2日元。当时一个大学生的月薪是45日元。

由于田冈一路磨蹭,两人走了一个钟头,才到达福原的一家名叫“四季鸟”的妓院。站在大门外,不远的夜色中有一幢三层的楼房,差不多每层楼房的窗外都挂着一盏红灯笼,上中下三排,全部加起来恐怕有三四十盏。在红灯笼之间偶尔也有绿灯笼闪亮。红灯表示正在接客,而绿灯则表示欢迎客人。

“生意真兴隆啊!”丰代兴奋地喊道。而田冈却站在门外不动。

“你怎么啦?快进来啊!”丰代已经跨进院子。田冈两只手在衣袋里动弹。

丰代看出他是担心没钱付账,于是大声说:“哎呀,有我呢,你只管尽兴玩吧!”

听见说话声,五个打扮妖艳的年轻女人一齐拥到门口,然后分散开,围住两个男人,搔首弄姿地说着一些甜言蜜语。

“你,你,你,走开!我们只要这两个!”丰代大声叫喊着。

被驱逐的三个女人无所谓地走开了,剩下的两个女人突然显得羞怯起来。

借着门厅上的灯光,田冈看清了这两个女人的模样,一个二十五六岁,另一个十六七岁。凭直觉,田冈认为那个年少的女人应该是属于自己的。

可是丰代的分派却出乎田冈意料。他一把将那个年轻女子搂到自己怀里,然后对年龄较大的一个说道:“大姐,好好伺候这小子啊!拜托了。”这样说完,丰代双手毫不费劲地抱起那个年轻女子,头也不回地走上楼去。

这边便剩下田冈和将近比田冈大10岁的女人了。

“走呀,上楼呀!”女人见他呆着,主动牵住田冈的手,慢慢朝木板楼梯上走。田冈把她的手甩掉,跟在她后面。

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脚下是木板,踩上去有些晃动,右边是扶栏,可以望见福原的夜景,左边是一间连一间的木板房,门全关着,每一间房中都传出女人的歌声或浪笑声,有时还突然响起男人粗野的叫喊声。

田冈如同走进梦幻中一般,前面女人身上的香水味,不停地扑入他的鼻中,提醒他这是确凿的事实。

“进来呀!”女人在房里探出头来喊。

田冈一雄侧视着夜景。这是7月中的夜晚,沉闷的夜色中开始有闪电出现,像是要下雷阵雨的样子。

“喂!别待在外面,进来。”女人再这样说时,田冈决绝似的脱掉鞋子,迈步走进房间。

板房四面装饰着格子窗,糊着白纸,从黑暗中走进房中,电灯光线显得十分明亮,里面没有架子床,一眼看去,地板上仿佛铺满了鲜红的被褥,叫人看了眼花缭乱。

女人把房门推上,同时把门外两人的鞋子拿了进来,然后走到南边的窗下,推开窗户,伸手把外面的绿灯熄灭,再把红灯点亮。窗户关上之后,透过窗纸,依然可以看见那团模糊的红光。

房中除了一个巨大的地铺,只剩靠墙一个梳妆台,那面镜子倒是很大,这使本来狭小的房间变得宽敞了不少。

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坐,田冈傻站着。女人把被褥掀开一边,对田冈说:“你先睡吧,我就来。”说着,女人走到房间一端,推开另一扇格子门,进去之后又关上。

里面传出水流声。原来里面有一个洗手间。女人再次出来时,外面的和服已经脱去,身上只罩着一件宽松的丝质睡衣。在灯光的透射下,田冈看出她里面什么也没穿。

女人钻进被褥里躺下,在里面脱睡衣。一会儿,从红被褥中伸出一只白手,把一团睡衣送到了外面的地板上。

见田冈依然那么站着,女人抬起头来,说:“过来呀,怎么不脱衣服?”

又是一道闪电,雷声更响了。

田冈觉得浑身燥热,喉咙焦渴,显出极不舒服的神色。

女人微微笑了,打算穿上睡衣起来,想想又把抓到手的睡衣丢下,索性光着身体站了起来。她慢慢朝田冈走近。

这是一个皮肤白嫩、体态丰盈的女人。那时,似乎所有的灯光全照在这个女人身体上了,田冈只觉得头昏眼花。

“小弟弟,你这还是第一次吧?”女人语调很温柔。说着,动手给田冈脱衣服。轮到解皮带时,田冈用手把裤腰护住。

“还不好意思呢!”这样说着,凭一股女人的柔劲,田冈的衣服也给脱光了。

二人拥进红被褥中之后,女人便不再管田冈了,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任由田冈折腾一气。

这时,雷声闪电大作,大雨“啪哒啪哒”地下了起来。窗户纸震动着,房间里渐渐有了凉意。在毫无经验的情况下,田冈就像在一团漆黑的陌生小路上被人追赶着,磕磕碰碰。最后他咬紧牙关,从心底里发出狼一般的嗥叫,就像一条被猎人射中要害的狼,毫无声息地倒伏下来。

雨下得越来越大。这间房在三楼顶层,雨点击打着屋顶,满耳是风声雨声。渐渐地,田冈又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脂粉味,伸手摸去,盖在身上的羊毛被褥有一种冰凉滑腻的感觉。他陡然感到一种极端的空虚。

“你后悔吗?”女人的问话声显得很温柔。

“穿上衣服吧,会着凉的。”

田冈沉默着,心中充满了悔恨,他感到无端的愤怒,觉得自己就要发作。

女人给他递上衣服,望着他穿,并用母亲一般的目光看着他,说道:“以后别上这种地方来,你还是个孩子……”

田冈猛地站起来,到门角抓起鞋子,狠狠拉开门,气呼呼地冲向走廊尽头。

“喂,等一等,别走,等一等嘛!”后面传来那女人焦急的声音。田冈毫不理会,匆匆跑下楼梯。外面是倾盆大雨,田冈顿时驻足不前。

“给,把我的雨伞拿去吧!”女人来到他的身旁,撑开一把花伞递上。并且说,“你不是跟另一个同来的吗?雨这么大,到我房里坐坐,等他一起回去吧!”

她是说同来的丰代。但田冈不想再在这种地方停留片刻,也没向女人打任何招呼,撒开双腿朝雨中奔去。

在17岁的田冈一雄看来,男女之间的事情本该是无比严肃、神圣的事情,他曾准备以巨大的热情去迎接和享用它的,没想到突然变得如此随便、简单。这完全是对自己的践踏!巨大的空虚感使他恼羞成怒。

田冈在大雨中发狂地奔跑,企望让雨水冲刷掉一身的肮脏。

在霓虹灯闪烁的福原街道上,狂风裹着暴雨,如同千万支利箭,猛烈地朝田冈攒射。穿着雨衣或打着雨伞的人们匆忙替他让道。被人碰撞或撞倒了什么人,他浑然不知。

“站住!站住!”他听见身后有人高喊。

田冈脚步踩踏溅起的积水飞到了那个人的脸上。

“站住!老子叫你站住!”后衣领被一只大手重重抓住。田冈停下来。

回头一看,屹立在眼前的是一个将近6尺高的魁梧大汉,他穿着花衬衫,头发蓬松,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举着雨伞。

“你这小杂种,弄湿了我的裤子,就想这样轻松地跑掉?”大汉抖动着裤脚大骂。

“狗杂种,跪着爬过来给老子舔干!”大汉眼里露出决不轻饶的杀气。

田冈毫不示弱,失落与厌恶感猛然转化为殊死搏斗的愤怒。他后退半步,同时攥紧了两只铁拳。这时雨还在下,但小了一些,有几个行人停下来,站在一旁观望。

大汉欺他人小力薄,一把就抓住了田冈的手腕,接着一个甩背,田冈身子飞起,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然后重重地摔倒在路上的积水里。水花溅出一丈多远,旁观的行人急忙后退。

这简直是莫大的耻辱!田冈不能接受惨败的事实,他一个翻身从积水里爬起来。

“来,过来!”汉子撑着雨伞,朝他勾勾食指,嘴里发出轻蔑的笑声。

田冈看出,汉子只用了一只手就把自己打翻在地。但他从不认输,决心拼个你死我活。田冈低伏着身体,如同猎人窥视猎物一般围着汉子移动,突然,他猛地朝汉子背后冲去。

然而,这个汉子擅长柔道,发现对方从背后突袭,毫不慌张,待田冈挨近他的刹那间,身子朝旁边一闪,田冈扑了个空,随即他将右手作成砍刀状,就势朝田冈颈背部砍去。

啪的一声,田冈一个狗啃泥,再次扑倒在积水里。

田冈趴在水里一动不动。

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有人高声喊道:

“小孩,别逞强了,你打不过大人的!”

“认个错吧,让他放你走算啦!”

“大汉,他年轻无知,饶他一回吧!”

大汉见众人替田冈求情,觉得跟这个毛孩子纠缠下去也有失自己的体面,于是朝田冈骂了声“小杂种”,便打算转身离去。

田冈在水中趴了足足有一分钟,他毫无停战的念头,见大汉举着伞就要走掉,忙爬起来,一个腾跃扑去,整个身子一下子挂在汉子背上。汉子这下麻烦了。田冈双手铁钩一般箍住汉子的脖子,使汉子一时无法招架,左右腾挪,也无法把田冈摔下来。

汉子只好把手中撑着的雨伞抛在路边,准备让田冈再吃一个致命的甩背。就在汉子丢开雨伞的一瞬间,田冈一手勾紧他的脖子,腾出另一只手,朝他脸上一阵攻击——奇迹出现了!

“哎呀!……”汉子惨叫一声,随即跪倒在地,双手捂脸,胡乱地翻滚起来。

在路灯的照射下,汉子的手指间不断地渗出血来。田冈的指尖戳穿了汉子的一只眼睛!

顿时,田冈呆若木鸡,继而浑身颤抖。

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惊奇、兴奋。他把沾着鲜血的食指举到眼前,仿佛发现了一件威力无比的杀人武器。

“我有了!就凭这根指头,不管遭遇到多么强大的对手,只要攻击对方的眼睛就必胜无疑!”田冈在心里大叫。

大汉护着眼睛落荒而逃。

在那个嫖妓的雨夜,田冈一雄用一根食指戳瞎了一个大汉的眼睛,从而使一名柔道四段的高手败在自己的手下。由此,田冈一雄掌握了一门以弱胜强的杀人绝招。

从这以后,田冈一雄便经常以在新开地一带横行霸道的“脱落族”为目标,训练自己的杀人技术。

所谓“脱落族”,是当时神户所独有的词汇,其意是指一些品德不良的在校学生,以及一些混迹社会的小地痞、小流氓。而像田冈一雄和丰代那种赌徒,当时被称为“博彩族”。

“博彩族”的服装有鲜明特征:他们的腹带下缠有用法兰绒做的腰带,腰带双重折叠;不分春夏秋冬,一律穿着宽大的过膝短裤,走起路来像裙子一样飘动;此外,“博彩族”的人脚下永远穿着木屐,哪怕输得连短裤也没有了,而木屐却绝不离脚。

而所谓“脱落族”同样也有服饰标志,当时在神户有好几个“脱落族”的组织,如有在帽子上系着一绺白线的“白线团”;有把两只上衣袖管染得通红的“血染团”;此外,还有背上画有骷髅图案的“骷骨团”,以及主要由放浪少女组成的“黑猫团”等,这些人成群结队地在闹市内胡作非为。田冈一雄便不分日夜地追逐着这些家伙,毫不手软地“勤练指功”。

由于田冈在那个雨夜戳瞎一名柔道高手的眼睛,他在新开地一带名声大振,一些“脱落族”只要看见田冈走近便四散逃命或规规矩矩,这使田冈十分烦恼。为了练习指功,他不得不故意挑起事端。

一个白天的中午,两个袖子染红的男人在一个摊子上买水果。田冈看准他们是“血染团”的人,手指立刻痒得难受,想了想便走上去,挤在他们两人中间,对摊主说:

“我有急事,请先给我称3斤!”

这两个“血染团”的人年纪均在20岁左右,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加上又不认识田冈一雄,见田冈要抢在自己前面买东西,当下便怒气大发,两人同时出手,四只拳头轮番落到田冈身上。

“不要打人,不要打人!”摊主大叫起来。

“两人打一人,真不像话!”围观的人们这样议论。

田冈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样,闹出事来,人们会向警方表明他是被迫自卫。田冈挨过几拳之后,动手了。

只见他从背后搂紧一个家伙的脖子,在他挣扎着回过脸来的时候,田冈钢钻一般的手指便对准他的眼睛猛刺下去——“啊!”随着一声号叫,这家伙双手各捂住一只眼睛,鲜血涌流出来。田冈不止戳穿一只眼睛,而是两只!

田冈看看自己的手,食指和中指沾着血,插进眼睛的深度至少达到一寸。原来在匆忙之中田冈无意中使用了两根手指。两根手指攻击效果更好!田冈觉得这又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被戳伤双眼的家伙痛得在地上打滚,号叫声听起来令人心悸。剩下的另一个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趁田冈擦拭手指血迹的当口,扶起地上的同伴便逃之夭夭。

通过这一次“练习”,田冈由一根手指攻击发展成两根手指攻击。在新开地四处出击的那些日子里,不知有多少个“脱落族”的倒霉鬼被田冈戳瞎了双眼。

但是,田冈对两根手指攻击的方法仍不满意,因为对方的脑袋会不停地摇摆,使他的一次性命中率变得不高。由此他决定尝试五指齐下。

又有个倒霉鬼被他抓住了。

田冈让他面对自己,然后猛地用左手从后面揪住他的头发,几乎就在同时,右手钢爪般的五根指头猛地插去,其中至少有两根深深插进了对方的眼窝。五根手指进攻的好处是,即使对方脑袋有些晃动也不要紧。当然,对17岁就已经杀人成瘾的田冈一雄来说,最过瘾的还是使用两根手指,不过这必须是对方体力不如自己的情况下才更有效。

有一次,一个16岁的“骷骨团”成员被他弄得够惨。田冈把他的脑袋卡在一个石级的角落,丝毫不能动弹,尽管他的手脚还在挣扎。

“不许动!”田冈大叫。然后把运足劲的两根手指,慢慢朝下面两只惊恐万状的眼睛逼近,由于手指在不断运气中前进,所以涨得通红并且微微颤抖。底下的嘴巴仿佛忘记了叫喊,或许是在等待着叫喊的那一时刻到来。

“叫吧!为什么不叫?该死的,赶快让血流出来!”

下面两只眼睛最后看见的,必定是田冈的两根手指。睫毛触及指尖时,眼睛便闭上。而两根手指没有因此加快进度,一直以原有的速度前进着。惨不忍闻的痛叫声响了起来,血水随即外涌,而两根手指还在以不紧不慢的速度插入。田冈露出笑脸,他觉得有一股温暖的感觉,从两个指尖渐渐传送到上臂,而后通向全身。当指尖被骨头顶住无法再深入的时候,田冈咬紧牙关,手指猛地一旋,两颗破烂而血淋淋的眼球便滚出来,耷拉在这个人的脸上……

“挖眼田冈”的威名在新开地一带传扬。所有“脱落族”简直到了谈田冈色变的地步。而那些“黑猫团”的放浪少女,只要望见田冈朝她们伸出五指,立即大叫着掉头就逃。

这个时期,田冈也曾多次被五花大绑地关进警察局去,只是没过多久又被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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