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列
身为深圳新闻部的老大,为人十分节俭,其实说难听点儿,就是抠门。不过这确实是优点,他带动周围同事为凤凰卫视省下不少成本,为国家省下不少水电粮食。
他从贵州大学中文系毕业,随后进入新华社,又在1999年初,跳槽到澳门卫视迎接了澳门这个海外小岛的回归。
在随后四年的日子中,他浪荡在澳门的小街小巷,既见证了回归大典、赌权开放,也触摸了这个远东最早西方文化输入地的东西交融。2003年投效凤凰,至今七年,问道过专题,经营过栏目,最终定位在凤凰的新闻资讯。他几乎看过了中国的各式灾难、外国的纷扰战争,在摸爬滚打中奉献着自己职业与生命的双重激情。
家乡:贵州
星座:狮子座
血型:O型
爱好:足球、羽毛球、下棋
最爱的食物:川菜、湘菜
令狐列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令人忐忑的指令
2007年7月,淮河发生水患,令狐列领命前往安徽采访。彼时,他刚刚30岁出头,来凤凰已有4年,做深圳新闻部主任3年。
那是一个清晨,令狐列走在安徽省颍上县,这里刚刚实施炸坝分洪,百姓们为抗洪大局被迫牺牲家舍良田,沦为无家可归的灾民。灾区的景象总能触动人心,纵使灾难报道做得多了,令狐列也免不了一次次为灾民感叹,并从不在镜头中隐晦:
“你们可以看到,我站在灯光下,不断有蚊虫在撞击着我的脸,而就在我身旁,你们看不到的地方,很多村民都坐在淮河边上,只为守住自己所谓的家当,他们的家当就是几块塑料布,一些锄头和一些方便面。在这样潮湿闷热的夜晚,在这样蚊虫肆虐的时候,他们坐在这里,让我觉得心里特别难受。”
说这段话的时候,他定定地站在镜头前,皱着眉头,饱含情感,没有标准的记者脸,只有努力释放出的温暖。
走在清晨7点的颍上县,姜塘湖大堤上传来的争吵声吸引了令狐列的注意,一户牧民与地方干部起了争执。令狐列赶到后看到这样的景象:干部奋力抢着拴在堤坝上的羊群和堆放在旁边的家具,努力驱赶着牧民一家,见对方强硬不听,一把推落牧民的床入河。牧民哭得死去活来,口里喊着“我们也没办法”,见家当被抢,恨不得拼命。令狐列了解后得知,蓄洪后,牧民一样是灾民,却拿不到发给普通农民的田地补偿,一家人无处可去,才把羊和家当暂存于坝上一天,但坝上放牧是明文禁止的,干部们看到坝上的羊群,不由分说要赶他们走。一边情有可原,一边理直气壮,令狐列渐渐地从采访变成了劝架……
小学一年级的令狐在雪地中。
手机声让令狐列暂时脱离了混乱的人群,是香港总部来电:“有消息,温总理今天的飞机到阜阳,但之后去哪儿还不清楚,想办法跟一下,争取采访。”短暂的通话让令狐列脑子一个激灵,采访总理,这可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任务,但……阜阳?离这里可有300多公里呢!总理什么时候到?到了以后又去哪里?我该去哪里找他……这无数的疑问尚在令狐列脑中纠结的时候,他和摄像师已登上了赶往阜阳的出租车,“无论如何要快,闯红灯的话我给您交罚单。”令狐列上车就这样跟司机交代,可此时他心中却认为,完成这个任务连1%的希望都没有。
老实讲,这条指令对当时的令狐列来说确实有点不靠谱的感觉。一来,没有总理行程的任何消息提供;二来,对于凤凰这个境外媒体而言,根本没可能拿到贴身采访国家领导人的通行证;三来,当时的凤凰卫视也还没有多少成功采访国家领导人的经验在前。可想而知,令狐列当时心里有多么的忐忑。
呼啸前行的车上,令狐列正在专注地发着短信,他没有放弃和可能提供消息的人士沟通。当然,等消息的同时,他也没忘了把早上在姜塘湖大堤上的采访故事剪成新闻片发回总部。焦急等待中,令狐列终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总理中午会到阜南县吃午饭。经过5个多小时的追赶,令狐列总算到了阜南县城,根据经验驶到了阜南当地最好的宾馆——南山宾馆。看到宾馆四周布满的警戒,令狐列心里踏实了,总理就在里面。
一定要很拽
一切才刚刚开始,首先要混进总理身边的队伍。
根据经验,总理身边一定会跟随着一些随团记者,如果能混进他们的队伍就有机会。看着眼前所有出入口都有警察站岗的宾馆,令狐列不断给身边的摄像师黄宸,其实也是在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待会儿一定要拽,不要怕,大不了就是被赶出来而已。”两个人朝着警力比较少的侧门走去……
“干什么的?”不出意外,警察拦住了他们。令狐列尽可能地做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压抑着内心的紧张说:“我们之前跟温总理车队进来的,刚才出去在门口做了个连线报道。”警察听了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们,似乎很犹豫。令狐列抬头挺胸迎上警察的目光,心里一直默念:要拽,一定要拽……仿佛有了效果,警察真的放他们进门了。
进入宾馆大院,放眼望去,好家伙,有大大小小几十辆车呢,而且都是空的,显然这些人还在宾馆里吃午饭呢。这倒是件好事,让他们有充足时间先混上车。但是,该上哪部车呢?令狐列回头看看院落四周的警察,又看了看三三两两站在院子里的工作人员,心里盘算了一下之后,便慢慢悠悠地走向一名工作人员,用一种很随意的口吻说道:“我们记者是几号车来着?上午下车的时候忘了。”那工作人员看了他一眼,嘴里嘟嘟囔囔地打开一个小册子,估计心里想,你们这记者当得够有水平的,坐几号车都不记得。随后抬起头,没好气地说:“5号车。”
5号车的门锁上了,令狐列和黄宸只有在旁边等着。也许是天赐良机,这当会儿,一名工作人员走到5号车,打开了车门,往车上搬着些雨衣、雨鞋、矿泉水之类的物品。令狐列此时胆子也大了起来,和黄宸两人继续装出一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理也不理工作人员,径直上了车。工作人员倒是没有理会他们,他哪里想得到,这两个看似大大咧咧的人其实根本没有上这辆车的证件。
两人在车子最后的角落里坐下,座位前堆放着其他电视台摄录用的梯子,正好可以挡住他们的脸。十几分钟后,真正的随团记者们才三三两两上了车,最让令狐列发憷的中央警卫局人员也上来了。问题出来了,来的时候位子是正好的,现在却多出两个人没地方坐,是谁坐错了?令狐列当然知道,多出的两个人正是黄宸和自己。此时,他们俩依旧表面不动声色地坐在原位,手里却慢慢地将身后的双肩背包反挎到胸前,挡住那醒目的凤凰LOGO,身体也越缩越矮,简直要缩进座位底下了。
大学时候,令狐在贵州高原的草海荡舟,回眸。
这真是一场心理素质的考验。见没有人愿意离开,中央警卫局人员便从第一排起开始了排查。令狐列此时装作没事人一样望着窗外,其实手心一直在冒汗,心想这下怕是完了。谁知奇迹竟然发生了,刚查到第一排就发现了两名记者不该上这辆车,他们就被赶下去了。令狐列简直又惊又喜,目露同情地看着这两位“替死鬼”无奈地下了车,心中长舒口气。车子开动了,一颗怦怦乱跳的心也终于平静下来了。
这事,已经成了一半了!
身份暴露了
车队停在了王家坝蓄洪大堤,等众人下了车,令狐列与黄宸这两个身前没佩戴任何有效证件的记者,便赤裸裸地暴露在中央警卫局人员的火眼金睛下,立刻无所遁形了。“再拍就收了你们的机器。”迎上警卫那绝不容情的目光,令狐列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近似温顺的笑容说:“不好意思,我们绝对服从安排。”说着,真拉着黄宸退出了人群。
这么多年的采访经验培养出令狐列一种习惯,虽然身为大男人,关键时刻他却从不跟人急眼,反而身段放软,说话柔和。因为他始终坚信“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换位思考,他也能理解对方的立场和做法。此时他不跟警卫争执,因为他很清楚,拍不拍这几个镜头无所谓,自己的目的是采访总理,犯不着现在就鱼死网破。令狐列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不可能再跟着车队走下面的行程了,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这里采访。
想到这儿,令狐列一边装作无所事事地晃悠着,一边打量着四周,警卫们已经不再盯紧他们,而是随着总理往坝上走去,这使得他有机会接近停放在另一边的总理座驾,那里只站着几名工作人员。鉴于时间紧迫,令狐列决定采用一个千古流传、屡试不爽又最有效率的办法来接近总理,那就是——“拦轿”。令狐列和黄宸顺着人群的外围慢慢绕向总理座驾附近,他决定搏一搏,总理总要上车的吧,那我就在这里候着。
十几分钟后,温总理听完了大坝负责人的介绍,转头往这边走来。近了,近了,令狐列瞅准时机,出其不意,一个箭步冲上去:“温总理,淮河灾情告急,您想给沿岸灾民和干部说点什么?”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拼命向后拽了好几米远,而可怜的黄宸早就被双脚离地架走了。幸好,温总理听到了他的声音。混乱间,令狐列看见温总理笑眯眯地转向他说:“等一会儿啊,等一会儿。”接着便转头上了对面的二层小楼,那是抗洪临时指挥所。虽然总理走开了,但总理答了他的话,令狐列心里充满了希望。他一边奋力抵挡着警卫的拉扯,一边忙不迭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千万别动怒,别动怒……”
一个指挥官模样的人一脸怒意地走过来,对令狐列批评道:“你们怎么能这样……”令狐列忙解释:“领导,你们千万别动怒,我们确实是没有证件,是我们不对,但是我们也不容易,我们赶了5个多小时,几百公里过来的,绝对不是来捣乱的。”来人面色有所缓和,他接着说道:“我们本着媒体的职责,希望总理能说几句话。这时候,总理的每一句话,无论对灾区也好,对救援工作也好,都是一种莫大的鼓励。灾民看到总理对他们的慰问,心里会非常温暖,地方政府看到总理对他们的指示,也会有帮助……”
令狐进入工作岗位了,第一份工作是新华社,没太多采访,就去踢球了。令狐是蹲着的左边第一个,最帅的那个。
不知道是什么采访,令狐沉迷在美女之中,那时候就本性初显了。
令狐列苦口婆心地絮絮叨叨了一大通,说的都是心里话,而且句句都踩在了点儿上,再加上语气颇为诚恳,一脸掏心掏肺的感觉,倒像是完全为别人着想似的,竟把那位指挥官听愣了。令狐列话音落下后,他怔怔地一时没有反应,有半分钟之久,突然回了一句说:“那你们不要乱来哦!”令狐列一愣,这意思是……“我去给你们说一说,你们等着吧。”真是遇到好人了,令狐列欣喜地看着他态度180度大转弯,目送他上了对面的楼。
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二十分钟后,一队人马下楼来,那位指挥官赫然走在其中,边走边向令狐列点了一下头。紧接着,令狐列记忆中相当难忘的一幕出现了:温总理走下了楼,不偏不斜,脚步稳稳地径直向拿着凤凰卫视话筒的令狐列走来。令狐列此时只觉得热血沸腾,心怦怦直跳,忍不住向前抢了几步,主动握上总理的手,像怕他随时会飞了一样。
“总理,非常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紧接着他重复了刚才向总理喊出的问题。总理有条不紊地讲了差不多五分钟,并且掷地有声地做了一次表态:“今年政府将会按照国家最高标准来补偿灾民。”这是灾情发生以来,最高级别的国家领导人公开做出的最重要的也是最明确的一次表态。
不知怎么,令狐列脑中突然浮现出了早上碰到的那户牧民,总理话音刚一收,他紧跟着追问道:“总理,大灾面前,国家防洪大局政策往往和一些灾民的具体生活困难有所冲突,您怎么看这个问题?”时间紧急,令狐问得有些含蓄,总理却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似的,连连说:“我明白,我明白……”并保证国家会认真统计老百姓的实际困难,给予补偿。
揣着长达10分钟的温总理独家专访,令狐列心里怎一个激动可以形容。想想自己早上接到任务时的迷茫,想到追访过程中无数次的绝地逢生、化险为夷,想着总理回答问题时,还一边轻拍着自己的手,他此时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好还是够聪明,但有一点他很为自己骄傲,确切地说是有一点庆幸,那就是在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中的每一个危急关头,他竟然都没有选择放弃和松懈,如果任何时候放弃了,那么现在的一切都不可能实现。
令狐在澳门卫视最远的一次出差——非洲,一个人兼了摄影师和记者。令狐本人表示很喜欢这张照片。
在采访结束仅仅一个多小时后,凤凰卫视播出了温总理接受采访的内容。当时,令狐列仍然在灾区,准备和总部做海事卫星连线。忽然他听到身旁的百姓们正在纷纷相告:凤凰卫视采访到温总理了,赶快看凤凰……
套套磁躲猫猫
这次颇具传奇色彩的采访经历受到了凤凰卫视老板及管理层的肯定,并被人津津乐道了好一阵子。令狐列自己也常常想起这件事,主要是提醒自己保持敢想敢干、不抛弃、不放弃的工作精神。毕竟作为记者,采访中碰钉子的时候往往占多数,令狐列也有很多次失败的采访经历,有时候甚至直接被屏蔽掉,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但他倒是没有挫败过,下一次依然故我。一年后,令狐列又打了一次漂亮仗。
依然是在灾区。
2008年汶川大地震,凤凰记者前赴后继奔向灾区,令狐列当然也不例外。在北川中学附近采访时,令狐列发现头顶有直升机盘旋、降落,突地联想到当天收到的风声:“一位首长要来北川。”猛地跑过去,努力挤进人群,却发现不过是一些士兵在做降落试验。难道这是为首长作准备?虽然只是猜测,第二天早上7点,令狐列和摄像师已经赶到北川中学。到这里一看,解放军部队竟然比他们还早地集结整齐,一看就是等待检阅的样子。这下子心里便有了底,令狐列和摄像师索性就在这里等上了。
做记者有时候和做侦探有点像,敏锐观察、收集线索、推理演绎样样都用得到,必要时候也得套套口供。令狐列此时毕竟还没有掌握确切消息,他哪会闲着。一会儿这个军营转转,一会儿那个军营串串,到处跟别人套磁。在医疗部队的帐篷里,他装作很内幕的样子告诉军医们:“今天首长要来啊,你们准备好了吗?”诸如此类的试探多了,他确定了一个重要消息,今天肯定有首长来,而且来的不是别人,是胡主席!灾区如此艰难的时刻,胡主席到来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最具新闻价值的。令狐列和摄像师顿觉重任在肩,但心里的担忧也开始膨胀,因为今天他们注定将面临最严格的警戒,自己和摄像师这两个三无人员又能于何处遁形呢?
采访四川地震灾区。
汶川灾区,令狐坐在废墟堆上做采访笔记。
警戒果然越来越森严了,开始令狐列他们还抱着侥幸心理,躲在什么帐篷里、树后面、挖掘机里之类的,但是他们最终认识到了自己的不靠谱,两个穿便装的记者在一堆军服中怎样都是最显眼的。没办法,令狐列只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套近乎,通俗地讲,就是“拍马屁”。
临时“拍马屁”
在与人沟通的能力上,令狐列可能真的有些天赋。总的来说,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他一见面还说不上两三句话,就能迅速与人打破隔阂,聊得相当投机,像认识了好久一样。这点在外出采访时用在搭便车上相当好使。他称呼别人常用敬语,某兄、某总、某老师……当然,他嘴里叫的“总”也许就是某位成功人士,但也有可能是成功人士的司机。一次令狐列去佤帮采访,上了接他的车就忙着管司机叫“总”,那司机其实是佤帮总司令的保镖,听他一叫,吓得魂都出来了,连声说:“千万别这么叫,我们这儿就一个‘总’!”这算是令狐列的公关工作中少数的小意外。令狐列的“巧舌如簧”、“甜言蜜语”颇受中老年妇女推崇,曾经一位男同事的母亲在与令狐列有过几面之缘后,立刻欢喜得只恨自己没生个女儿好嫁给他。
那日在北川中学,令狐列把这一身功夫使在了成都军区一个副司令员身上。蹲在他的旁边,令狐列特别虔诚地采访着他,并且忙不迭地述说着对成都军区的崇敬和感动,“这次救援你们成都军区是最牛的,你们来得最快,力量最大。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成都军区的身影,战士们不畏艰险,军官们不顾疲惫……”人家副司令员什么世面没见过,渐渐看穿了令狐列的意图,不过令狐的一番话听着总归是舒坦的,他哈哈一笑说:“你跟着我没用!”随后指了条明路——介绍一个姓赵的现场副指挥长给令狐列认识。令狐列即刻转移火力,一句“赵总——”人就飘了过去。“赵总”也是个明白人,在听了令狐列什么“勇敢坚毅”、“临危不乱”等等一番四字词的轰炸后,也就没赶他们出警戒区了。这样,几回合的清场下来,就连军委办公厅的清场也被令狐列扯着嗓门的一句“赵总特批同意留下的”而躲过去了。
但是,真正的大人物还没出现呢。当胡主席一到,中南海警卫出场,一切都得靠边站。跟中南海警卫过招是相当艰辛的,令狐列这个三无人员再一次被毫不留情地拦了下来。他配合着无比亲切的笑脸说:“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来给您添麻烦的,我知道您的职责,但我们也是特例批准进来的,麻烦您理解我们确实不容易,我都那么大年纪了,让我拍两个镜头吧。”实验证明,外表似冰山的人往往内心似火山。虽然警卫一副没在听他说话的样子,但渐渐地,也就不再用力阻拦,最后竟然还默许令狐列把举摄像机举酸的手架在他肩膀上。而此时,围在胡主席身旁的摄像机仅有三四部而已,分别是央视等几个身佩特别徽章的随行记者,以及令狐列。
当胡主席基本完成了视察的工作时,令狐列抓紧机会喊道:“主席您觉得现在救灾最大的难度在哪里?今后的重心是什么?”主席抬头回道:“现在我们当务之急还是先救人,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要千方百计。”后来这句话就成了当天各媒体的头条。
过五关斩六将
要说令狐列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虽然靠着“厚脸皮”、“拍马屁”、“装大头”等等“独门秘技”一次次达到了以柔克刚的效果,但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所谓一物降一物,令狐列也不是没有急得干瞪眼的时候。
2009年重庆发生山体坍塌事故,80多人被瞬间掩埋。正在成都采访公交车大火的令狐列突然接到命令去重庆。晚上12点,完成了成都最后一项工作后,令狐列和摄像师连夜赶往重庆,由重庆到涪陵,再到武隆,再到铁矿乡,再到鸡尾山,一路辗转终于在第二天下午来到出事的山脚下。令人有点意外的是,这距离事故现场还有“十万八千里”的地方竟已经开始设了卡。令狐列倒也没有多想,跑了这么多灾难新闻,哪有一次是顺顺利利、大摇大摆就能采到的。搭上一个装运物资的卡车,他们很容易混过了这道关。
但是他们在第二道关卡上被截住了。这回令狐列有点傻眼,他起码游说了这位站岗的警察半个小时,连当地宣传部门都被他拉上了,警察就仨字“不让过!”彻底无视他。这回令狐列算是遇到对手了,一时竟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先干耗着。说得累了,令狐列便走到一旁,与另外几名在旁边休息的警察有一搭无一搭地闲扯,就这样一直耗到关卡换岗。令狐列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立刻冲过去,故技重施,当然还是被硬生生拒绝了。一不说,二不休,令狐列深吸一口气又开始了长达半小时的游说:“你看我们多不容易啊,从成都赶过来……这个事情呢反正拦也拦不住……但是你们说的是对的,上面给你们指令,你们也不可能不听指令。你们也没法分别出来哪些媒体是可以进去的,哪些媒体是不可以进去的,你们也不知道谁进去是捣乱的,谁进去是帮忙的,但你们还看不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吗……”站岗的警察刚刚在休息的时候已经侧面见识到了令狐列的功力,现在又遭遇一遍“正面袭击”,估计当时已经快崩溃了,看着这个有如《大话西游》中唐僧一般的人物,只有道:“你进去吧,进去吧。”其实心里暗想:这里距坍塌点还有十几公里,也没有车,你们慢慢走吧!
还好,过了关不久,令狐就拦下了一辆老乡的摩托,三个大男人以及机器设备压在一辆小摩托上于山间颠簸,令狐的腰一直硌在身后紧贴的小工具箱上,被第三道关卡拦下时,觉得已经快断了。
此后的路不允许任何交通工具通行,纯步行街,于是他们又走了一个多小时,中间又混过一道关,终于接近了坍塌现场,却偏偏又被拦下了。这位警察叔叔竟跟前面那位脾气出奇的一致,就是不让进。令狐此时也不淡定了,掏出钱包、身份证硬往警察手里塞,说我把身家都押这儿还不让我进吗。警察被这招搞懵了,最后还是让他们进去了,当然,没要他的钱包。
两只游魂
终于进入事故现场了,令狐列心力都已经用了大半,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死活也不敢出关卡一步了。令狐列他们原本只计划在成都工作两日,没想到会来这里,所以两人身上也没带什么随身物品。山区条件有限,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故,物资运送困难,所以生活条件是相当凑合。山里还在下着雨,每天出去采访都是在泥水中打滚,却没法洗脸、漱口、洗澡,也没有换洗衣服。哪儿有开伙就在哪儿蹭点吃的,晚上就和救援部队的战士们一起挤在附近乡亲的家里,睡板凳或者地板。被埋同胞的生死牵动着全国人民的心,令狐列他们也工作得很忙碌,每天从早到晚都会在几档新闻直播节目中做连线报道,随时通报救援工作的最新情况,每天也都要制作几条新闻片传给总部。这里只有他们一队人马,不能按时按量完成任务,后方编辑只有干着急了。令狐列一向对总部的要求说一不二,要求90分,一定做到91分。所以现在虽说自己也觉得累点、苦点,却不允许工作上打折扣。这样一来,日子可是越来越难挨。
令狐列给总部传片子用的是3G,山上经常找不到信号,于是经常出现这样的画面:令狐列打着一把伞,伞下是摄像师郑雨丹怀抱着一个笔记本电脑,两人在落着雨的山间漫无目的地缓缓移动,目光直直的,犹如两只游魂。突然,他们停下了,一动也不动,这说明找到信号了,在传完片之前一定得保持队形。日复一日的某一天,怀抱着电脑的郑雨丹突然非常认真地对令狐列说:“我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这个电脑突然坏了,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撤了。”令狐列听了不禁会心一笑,这帮兄弟都和他一样,没少在灾区摸爬滚打,都是吃过苦受过累的人,如今突然说了一句这么孩子气的话,也确实是因为这次有点艰苦得超出预料了。
在山上住的第三天,令狐列意外地在寄住老乡家的厨房找到一个破旧的小沙发,于是便“狠心抛弃”郑雨丹,开始长期占领那里。美中不足的是为了给这些“客人”做饭,乡亲们每天清晨4点多就到厨房来劈柴洗菜,聊天说笑,在滚滚浓烟下,令狐列不得不起床,蹲在门槛上半睡半醒地发一会儿呆,等到5点多天色亮了便出门在山里转一会儿。清晨的山间又下过雨,空气清新怡人,让多日劳累、睡眠不足的令狐列竟然产生了一种幸福感,那时他35岁了,来凤凰6年,做深圳新闻部主任5年。
令狐采访北方的旱情。
之前令狐列做新闻的经历可以追溯到大学,那时他是学生会主席,带着同学自己办报纸。毕了业进了新华社,开始接触音视频新闻,刻苦好学的劲头很被前辈们看好,但令狐列注定受不了这里的沉闷,一年后他决定“出逃”,来到了澳门卫视,在这个尚未回归的小岛为理想而开始自己的闯荡。那时候令狐列24岁,经常像《创世记》里面一样,看着海面对岸的灯火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地做!在瞧不起和奚落中坚持,体会忍耐和委曲求全,学会思考。4年,从无名小卒成为采访部负责人。最苦的时候试过7个人支撑起一个直播节目。来凤凰卫视,令狐列相信这里有机会、有空间让他做得更多更好。第二年,他做了凤凰深圳新闻部主任,那时他30岁。
这些年,纵使手下兵将充足,令狐列还是没停过东奔西走。有些太艰苦的,有些太微妙的,他还是自己去比较稳妥,领导也放心。此刻一身疲惫地站在清晨的山中,令狐列竟有一点感激,要不是在凤凰,像自己这样“一把年纪”的或这样职位的人现在应该都还在被窝里,再睡上三四小时后便坐在办公室里沏一壶茶,开始一天的工作。而自己还有机会面对如此艰苦的条件,体会单兵作战、重任在肩的孤独,心中竟是感到十分痛快的、自豪的和欣慰的。
“令狐,我们有没有买保险?”
采访中的一天,令狐列决定到对面山上打钻的现场去看看。那里有个被埋的矿井,如果钻打通了就可以了解里面27名矿工的生死,还可以使救援工作取得突破性进展。关于打钻的进度情况,山这边没人说得清楚,令狐列下决心亲自去看看,毕竟钻井打不打得通是现阶段救援工作的关键。令狐列的决定遭到了身边所有人的反对,连救援专家和救援部队的人都劝他不要冒险。钻井虽然看着近,但因山体坍塌的关系,需要绕开乱石,下到这边的山谷里,横穿过去之后,再翻上对面的山坡,才能到达。这条路不知道多长,也没有车可以搭他们过去。令狐列认真衡量了一下,仍然认为那里的情况是最具新闻价值的,回头跟郑雨丹说:“咱就走过去吧。”郑雨丹认命地跟他上了路,一来他也认为令狐列的判断是对的;二来,谁不知道跟着令狐列采访没好日子过啊!
不一会儿,他们就迷路了,不,正确地说是找不到路可以走。雨不断下着,地上泥泞得深一脚浅一脚的。令狐列一度不小心从坡上滑到了草沟里,手上划得都是血。而郑雨丹也有几次差点摔倒,是因为踩到泥里的脚一只拔出来的时候另一只没有站稳。两个人都搞得惨兮兮的,并且不知道这种状态到底要维持多久。艰难前行中,雨丹悠悠地问了令狐列一句:“令狐,我们有没有买保险?”令狐列听到霎时想笑,但很快心里涌上一丝心酸。此刻他也有点绝望,心里毛得厉害,甚至开始怀疑有没有必要去采访了。
令狐列很少有这样的犹豫,他一般工作起来就会忘乎所以,不完成就会一直铆足劲儿拼命。刚到深圳新闻部的时候,令狐列不仅要负责每天的新闻采访,还得做周播的专题片。一套片子很多集,得策划、采访、找素材、剪辑,活儿还都是急活儿,往往都是没日没夜地才在播出前赶出来。有一年国庆期间,上面给任务让做出一套给十七大献礼的片子,准备10月12日播出。令狐列计划利用国庆节把片子做完,谁知10月1日他下班回家的时候开车撞到石墩子上,气囊都被撞出来了,人当时就昏了过去。过一会儿他自己醒了,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事,自己累得不行就回家了。半夜里鼻血“哗”一下流出来,令狐列这才一惊,心想不会是内出血吧?自己思考了一会儿,竟然决定明天上午还是先去机房剪片,如果觉得脑子不清楚,或者昏迷、胸痛,再去医院不迟。做出这样的决定令狐列也的确没办法,当时连个后备的人也找不到,节目赶得这么急,不抓紧做就要开天窗。后来他终是没去医院,又连续工作了七天。
而现在,在找不到前行之路的山上,令狐列少有地动摇了。但想到已经走了两个小时了,有点骑虎难下,令狐列和郑雨丹还是咬着牙继续前进,后来找到人问了路,终于翻上了钻井台,已经4个小时过去了。第八天的时候,令狐列接到撤退的指令,两个已经浑身散发异味的人回到重庆,认真洗了澡,躺在床上,令狐列用四个字形容:“恍如天堂。”
令狐在新华社开始干正事儿了,这是他最开心的一次出差,去贵州的梵净山拍摄风光片,吃喝玩乐。当时他最年轻,所以机器都是他扛上山的,搞得跟挑山夫一样。
“珍惜健康,远离令狐!”
深圳新闻部曾经流传过一句话:“珍惜健康,远离令狐!”令狐列工作起来废寝忘食,这让跟他合作的人也得陪着受罪。在凤凰深圳乃至香港的摄像师界以及海事卫星工程师界,令狐列受到集体声讨的一项“罪行”是:跟着他出去采访没午饭吃!后来大家都学乖了,出去前先去买两大袋吃的备用,因为他们发现,令狐列这家伙不完成一天的工作根本就想不起午饭是个什么东西。但是令狐列就是令狐列,在你抱怨着“我怎么会跟这种人一起工作呢,简直不可理喻”的时候,你心里却怎么也不能对他真的生起气来。他比任何记者都会照顾摄像师们,因为他也做过这一行,懂得摄像师的辛苦,看他们体力吃不消的时候,立刻接替他们扛起机器;不拍摄的时候,也会争先恐后地帮他们拿设备。在采访现场,再着急再混乱,他也会心平气和地向同事提出他的要求,没有命令,尽管他是他们的主任。除了他永远不记得让别人吃午饭,那是因为他自己也不记得吃了。
对深圳新闻部的同志们来说,令狐列更像是一个带头大哥,没架子,谁都能开他几句玩笑。就连指派工作都是商量的口吻,尽量不想影响到同事们的私生活。令狐列也很喜欢经营自己的小团队,喜欢把团队变得像家一样的感觉。他最爱开会,大家一起聊工作,也聊生活,有什么话都互相说开。每次开会必选在办公楼下的咖啡厅,因为这里总是洒满阳光,很配合他每次的结束语:“不管昨天怎么样,今天让我们在阳光中出发。”
在澳门回归的大日子,令狐列等待采访江泽民。
这样的主任,就算时不时不能吃午饭也就忍了吧。但是,令狐列另外的一点“怪癖”却真真让他的同事们头疼,它就像一个紧箍咒,每个出去采访的人都要被罩住,并在采访过程中“惶惶不可终日”。众所周知,凤凰卫视是个商业电视台,以勤俭,不,以吝啬为美德。这对别人来说可能还一时难以把握尺度,但对令狐列来说简直算是发挥特长。能蹭车不打车,能打车使劲砍,砍100不嫌多,砍5块不嫌少,总之,每个人出去采访前必须接受的教育就是——尽可能地省钱!在这个“紧箍咒”下,记者们势必要做到锱铢必较、斤斤计较。
吝啬鬼与豪爽哥
2009年,令狐列一行前往采访乌鲁木齐骚乱,行前得知被安排住在乌市最好的五星级宾馆——海德宾馆,令狐列一听就急了,这哪儿住得起啊,不住!但最后协商不成功,令狐列就开始四处找人打折,东打西打把五星级宾馆打到400多块钱,相当地满足和开心。抵达乌鲁木齐的当天晚上,还沉浸在400块钱住五星级宾馆的喜悦中的令狐列,由于心情大好,主动宴请先期抵达采访的北京记者站同事秦枫一行,结果一个没留神,吃了500块钱,当晚就心疼得没睡好觉。第二天一大早,同行的海事卫星工程师给他打电话:“令狐,楼下吃早餐啊。”令狐列警觉地说:“多少钱?”工程师:“不要钱,我签单啊。”令狐列听了肝都颤了,这么大折扣住进宾馆,谁还包你早餐,签单还不是要我花钱!五星级宾馆的早餐得多少钱啊!经过双重的打击,第三天早上,令狐列拎着一个塑料袋走到其他几位面前,面露诡笑地说:“从今天开始,早餐我们吃馕,每天两块钱,连吃三天,就可以吃回来啦!”众人晕……
两只大猫。
还有一次在河南采访北方旱灾,一行人某天在村里采访,一大早,令狐列花5毛钱买来一堆饼,企图解决掉所有人的早饭。同行的摄像和海事卫星工程师都坚决反对早上吃干巴巴的东西,于是要求吃碗面,村口的小摊上一问,两块五一碗面,令狐放心地应允了,随着他们在面摊坐下,看着老板若有所思,突然问:“汤要钱吗?”“不要。”“那来两碗汤!”正好可以就着汤把饼吃了。海事工程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哭笑不得地说:“令狐,就你这样怎么拉动经济啊!”
要说令狐列这人也挺怪,帮公司省钱的时候,多花一点跟要他命似的,可集体出去吃喝玩乐的时候他却主动自掏腰包买单。不工作的时候和自己的小集体在一起,他又会变得很随性,会像孩子似的突然“闹”起来。有次集体饭局上,见大家都没怎么喝酒,他突然对一个酒量很好的女孩说:“好,哥陪你喝!”主动斗起酒来,结果人家没怎么样,自己倒喝得七荤八素的。令狐列属于酒后喋喋不休型,自己却一点没记忆。于是那次饭局的第二天,令狐列默默地把每一个同事分别叫进办公室,小心地问:“昨天我没说什么吧?”
2010年元月,令狐列暂别深圳,调去北京记者站工作了一年。新闻部的“孩子们”依依不舍地送走了这个“家长”,在家里的“大姐”——一直做新闻部副主任的张玮娜的带领下,踏着令狐的足迹,自力更生、奋发图强,勇夺“凤凰卫视2010最佳记者站”大奖。
2011年元月,令狐列又回到了深圳,回到了他的“组织”,“合家团圆”后的深圳记者站重新“在阳光中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