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圣地亚哥岛——佛得角群岛的主岛
普拉亚港——大里贝拉——含有浸液虫的大气中的粉尘——海兔和章鱼的习性——圣保罗岩,非火山岩岛屿——罕见的硬壳——昆虫是岛屿上的最初移居者——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巴伊亚——磨光的岩石——刺鲀的习性——海生的丝藻与浸液虫——海水变色的原因英国女王陛下的军舰、十门大炮式的双桅横帆船比格尔号,两次起航皆因西南大风受阻,被迫返航后,又于1831年12月27日,在菲茨·罗伊舰长的指挥下,从德文波特港出发,正式开始了这次远航。这支探险队的任务是去完成从1826年到1830年探险队对巴塔哥尼亚和火地岛的测绘工作,进行智利、秘鲁海岸和太平洋一些岛屿沿岸的测绘工作,还要进行一系列的环球精密时计的测量工作。1832年1月6日,我们到达特内里费岛。由于害怕带来霍乱,当地人拒绝我们上岸。第二天清晨我们远望太阳从大加那利岛崎岖的轮廓后面升起,突然染红了特内里费的顶峰,而特内里费岛低矮的部分依然笼罩在清晨的薄雾中。这是这次航程中,第一个难忘又愉快的日子。1832年1月16日,我们停靠在佛得角群岛的主岛圣地亚哥岛的普拉亚港。
从海上望去,普拉亚港四围一片荒凉。过往年代的火山喷发和酷热的热带阳光,使大多数地方的土壤不适于植物生长。这里台地层层相连,点缀着一些圆锥形山丘。远处,高耸的山峰犬牙交错。透过薄雾望去,此景极富情致。的确,要是一个人初次登岛,第一次漫步在这里的椰子树林中,定能觉得自己是多么幸运!通常这个岛会被认为难以使人产生兴致,但对于只熟悉英国风景的人来说,这块过去可能有很多植物却遭到破坏的贫瘠的新奇土地拥有别样的壮丽。寸草不生的火山熔岩覆盖的原野,竟然还有成群的山羊和几头牛艰难地维持着它们的生命。这个地方很少下雨,但是每年有一段较短的时间要下暴雨,雨后很快就有浅的植物从各处岩石的裂缝里生长出来。这些植物很快就会枯萎,而动物就靠这些自然形成的干草来维持生活。现在这地方已经一整年没下过雨了。在这座岛屿被发现时,普拉亚港附近区域都有绿树覆盖,由于这里曾经遭到不顾后果的破坏,就使它也像圣赫勒拿岛和加那利群岛里的一些岛屿一样,几乎变成了不毛之地。宽阔、平坦的谷地覆盖着浓密的不长叶子的灌木丛,很多河谷一季只有几天河道里有水。有极少数的生物栖息在这些河谷里。最常见的鸟是翠鸟,它温驯地坐在蓖麻的枝头,从那里突然飞出,扑向蚱蜢和蜥蜴。它有亮色的羽毛,但没有欧洲的品种那样漂亮。它在飞行、生活方式和居住环境方面,也和欧洲品种有着明显的不同,通常居住在干旱的河谷地带。
一天,我和两个军官一同骑马到一个位于普拉亚港东面几英里的村镇大里贝拉去。沿路一带呈现出一片毫无生机的景象,在我们到达圣马丁河的河谷时,这里却是一片欣欣向荣。因为有一条小河,沿河两岸就形成了一块草木繁茂的地带。走了一个小时,我们来到了大里贝拉,令人惊奇的是,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一个很大的废弃要塞和一座大教堂。在这个小镇的港口还没有淤塞前,它是岛上最重要的地方,现在它显得有些凄凉,但仍有着非常独特的景致。我们找来一个黑人牧师做向导,又请了一个曾参加过伊比利亚半岛独立战争的西班牙人来做翻译,一同去参观当地的一些房屋。其中有一个古老的教堂,那儿是岛上的总督和司令官死后的埋葬之地,有一些墓碑上面还刻着16世纪的日期。在这个幽闭的地方,只有这些纹章的装饰物,才会使我们想起欧洲。这个教堂或称小礼拜堂,构成了庭院房屋的一边,一大丛香蕉树生长在庭院中央。教堂对面是一所医院,收容着十几个面容痛苦的病人。
我们回到当地一家旅馆吃晚饭,这时一大群皮肤极黑的男人、妇女和小孩聚集在一起观望着我们。我们的同伴十分高兴,无论我们讲什么话或做什么事情都会引来他们热烈的笑声。在离开小镇前,我们去参观了那里的大教堂。那个大教堂看起来还没有小教堂那样富裕,却有一台小风琴可以夸耀,它能发出非常不协调的声音。我们赠送黑人神父几个先令,而那个西班牙人则轻拍着他的头,非常直率地说,他认为肤色已经不再使他们之间有什么差别了。随后我们就策马尽情飞奔,返回了普拉亚港。
又有一天,我们骑马来到了圣多明戈村,它位于这个岛的中心地带。在我们经过的一处小平原上,长着几棵矮小的金合欢树。它们的树尖已经被年复一年的信风吹弯了,都向着同一个方向,有些树尖甚至弯曲到和树干成直角了。它们的树枝都朝着东北偏北和西南偏南的方向,这些天然的风向标表明了信风的主导方向。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行人留下的痕迹很少,以至于我们就在这里迷了路,一直走到了芬蒂斯——直到我们到达芬蒂斯后才发觉这件事。但随后,我们反而因为走错了路感到高兴。芬蒂斯是一个漂亮的村庄,周围小河环绕,这里的一切都显示出欣欣向荣的景象。事实上也有一个例外,这里的黑人小孩完全赤身裸体,看起来非常可怜。他们正拖曳着一捆捆的木柴,那些木柴捆足有他们半身子大小。事实上,这里的居民应该更加富裕一些。
在靠近芬蒂斯的地方,我们看见一大群珍珠鸡,数目有50-60只。它们是一种非常警觉的鸟,人们无法接近。它们躲着我们,像是松鸡在9月的下雨天那样,仰起头奔跑着,要是我们再继续追赶,它们就会拍着翅膀迅速高飞。
对比全岛其他地方的荒凉,圣多明戈的风景美得出人意料。这个村子位于一个山谷的底部,由层次分明的熔岩围绕着。黑色的岩石和翠绿的植物形成鲜明的对比,植物沿溪流在两岸延伸,溪水清澈。我们碰巧遇到一个盛大的节日,整个村子里都聚满了人。在回去的路上,我们遇上了一群年轻的黑人姑娘,她们约有20个人,穿着别有韵味的衣裳,黑色的皮肤和雪白的衣裳衬托着花头巾和大披巾,显得非常美丽。当我们走近她们身旁时,她们突然转过身来,披巾飞扬,热情奔放地高唱起一支山歌,用手掌在大腿上敲击出拍子。我们掷给她们一些钱,她们就用一阵阵笑声来接受这些铜币。在她们又唱响的悠扬的歌声里,我们离她们远去了。
一天早晨,天空一碧如洗,远处的景物也异常清晰。远处的群山轮廓分明地投映到深蓝色的背景上面,这种景象和英格兰的情形很像,我由此推测这里的空气饱含水分,湿度很大。但是,实际情况截然不同,温湿度的差数是29.6℉。这个差数要比我在前几天早晨所观测到的数字几乎大一倍。这种不寻常的空气湿度,和接连不断的雷雨有关。在这种天气状况下,能够看到这样的空气明朗度,难道不是一种罕见的现象吗?
通常这里的天气总是多雾,这是难以觉察的细粉尘造成的,有人发现这种微细的粉尘会对天文仪器造成轻微的损伤。在我们到达普拉亚港的前一天早晨,我曾收集了一小包这种褐色的粉尘,这种粉尘显然是随风吹来,被桅杆顶端风向标的薄纱布过滤出来的。赖尔先生曾经送给我四包粉尘,这种粉尘是降落在离这些岛屿北面几百英里以外的一艘船上的。我把这5包粉尘交给埃伦贝格教授,他观察到这种粉尘主要由一些硅质贝壳的浸液虫和硅质组织的植物所构成。在我送给他的5包粉尘里,他已查明至少有67个不同的有机体类型!除了两个海生种以外,其余全部是淡水生物。我看到过至少有15个不同的粉尘报告,全部来自遥远的大西洋上的舰船。根据这种粉尘降落时的风向和降落时间来判断,我们有把握说这种粉尘全部是热风从非洲吹来的。可是,这里有一个异常的情况,虽然埃伦贝格教授知道很多非洲特有的浸液虫种,却没有从我送给他的粉尘中找出一种非洲的浸液虫来。相反,他却从这种粉尘中找到两个他所知道的迄今只生长在南美洲的浸液虫种。这种粉尘沉积的数量大得把船上的所有物品都弄污了,并且还弄伤了人的眼睛,甚至有船只因为尘雾昏暗而发生过搁浅。在离开非洲海岸几百英里甚至1000多英里的地方,在南北600英里的范围内,也常有粉尘降落到船上。在一艘离非洲大陆300英里的船上所收集到的粉尘里面,我十分惊奇地发现了一些超过千分之一平方英寸的石头颗粒,它们和更细的物质混合在一起。在亲眼见到这个情况后,就不会对隐花植物非常轻小的孢子能够通过空气传播感到惊奇了。
这个岛的地质是最有意思的部分。在这个港口入口处的海崖面上,可以看到有一条完全水平的白色带子沿着海岸延伸了好几英里,它位于水面上45英尺的高度。经检测,这个白色地层是由含有石灰质的物质构成的,地层里埋藏着无数软体动物的贝壳,现在它们中的极大部分仍旧生活在附近海边。这个地层覆盖在古老的火山岩上,在它的上面还有玄武岩的岩浆流覆盖着,大概就在白色的贝壳石灰岩层伸入海底时,这种玄武岩层就流入了海底。追踪这些变化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当上层极热的火山熔岩覆盖到这种疏松的物质上面时,就使下面的疏松物质发生变化,这种疏松物质有一部分转变为结晶的石灰岩,另外一部分则转变为致密的有斑点的岩石。在石灰岩被岩浆流下面的石渣碎片围住的地方,它就转变成一团团美丽的、呈辐射状分布的纤维,看上去很像霰石。熔岩层抬升成连续的略微倾斜的平地,一直到它的内部,这里正是熔岩的洪流最初流出的地方。在人类历史上,在圣地亚哥岛上还没有火山活动的迹象。在很多红色熔渣山丘罕有火山口的形状,但是在海边还能够辨明一些较近时期流出的熔岩层,它们形成了悬崖,低于较早流出的岩层,但是伸入海里要远一些,因此就可以根据悬崖的高度来粗略估计熔岩流出的年代。
在停泊期间,我观察了几种海生动物的习性。巨大的海参是最常见的海生动物。这种软体动物约有5英寸长,身体是暗淡的黄色,带有紫色的纹理。它的身体两侧和足的边缘,长着宽大的皮质褶襞,它们有时似乎有着换气扇的功用,让水流经背鳃或肺部。它食用柔软的海藻,这些海藻生长在混浊的浅水区的岩礁中。我曾在它的胃腔里发现几粒小鹅卵石,就像在鸟的胃里一样。当这种海参受到惊扰,就会分泌一种很鲜艳的紫红色的液汁,把周围一英尺范围内的水都染上这种颜色。除了这种防护方法,它全身都覆盖着一层辛辣的分泌物,类似僧帽水母所产生的分泌物,能使其他动物产生强烈的刺痛感。
有几次,我带着极大的兴致观察了章鱼或乌贼的习性。尽管这些动物通常陷在那些退潮后所存留下来的水坑里,但要捉住它们并不容易。依靠它们的长触手和吸盘,它们能把身体缩进非常狭窄的岩石缝隙里,一旦它们缩进去固定好身体,就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把它们拖曳出来。在其他时候,它们就尾部向前,以箭一样迅速的速度,从水坑的一边窜向另一边,同时立刻释放出黑色的墨汁把水变混浊。这些动物还有一种极不寻常的掩人耳目的能力,就是能够像变色龙一样改变它们身体的颜色。它们似乎能依所经过地方的环境特点改变皮肤颜色:在深水里,它们的色泽一般是褐紫色,但在海底的沙滩上或浅水里,这种暗黑的肤色就变成淡黄绿色了。仔细观察的话,你会发现它们其实是浅灰色,呈黄绿色是因它的身体上有无数细小的鲜黄色斑点:浅灰色的强度在发生着变化,而细小的鲜黄色斑点则交替地出现,有时完全消失,有时又再次显现出来,就像是有很多云块不断地通过它们的身体,这些云块的颜色在从风信子红到栗褐色之间变化着。它们身体的任何部分,在遭受到微弱的电流冲击后,就会变成黑色。在用针去挠划它们的皮肤时,也会有同样的结果,只不过程度要浅一些罢了。换句话说,这些变幻着的云块就好像是脸部的颜色变化一样。据说这是由于经常交替地扩大和收缩那些细小气泡而产生的,气泡中含有各种不同的有色液汁。
在游动和静伏在海底时,章鱼都表现出和变色龙一样的能力。我对一条章鱼使用不同手段来伪装自己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它似乎完全意识到了我在观察它。它一段时间一动不动,接着又悄悄地前行一两英寸,就像躲着猫的老鼠一样。它不时地变幻着自己的颜色,慢慢移动,直到到达深一些的水域,就飞一般地逃离,在身后放出一股暗色的“墨汁”来遮掩住它钻进去的洞口。
在观察这些海生动物的时候,我在离水面约两英尺高的岩石海岸边垂下头去,不止一次被喷射出的水流击中,同时还伴有轻微的摩擦声。最初我不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但后来我发现原来是那条章鱼在喷射水流。虽然它隐藏在洞里,但它喷射的水流能命中我的脸。毫无疑问,章鱼拥有喷射水流的能力,在我看来它能做出相当准确的瞄准动作,是直接使用了位于身体下侧的管子——虹吸管。这些动物无法做出抬头的动作,也没法在陆地上爬行。我观察了一条我放进船舱里的章鱼,它能够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荧光。
圣保罗岩——2月16日早晨,在横渡大西洋的途中,我们停泊在圣保罗岩岛屿附近。这个由岩礁聚集而成的岛位于北纬0°58′、西经29°15′。圣保罗岩离美洲海岸540英里,离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350英里。这个岛的制高点只有海拔50英尺高,全岛的周长还不到四分之三英里。这一小块陆地是从大洋的深处陡峭地上升到海面上的。它的矿物构成也不单一,有些地方的岩层是石英质的,另一些地方的岩层则是长石质的,包含有蛇纹石的稀疏纹理。一个值得注意的情况就是在太平洋、印度洋和大西洋里所有远离大陆的小岛,除塞舌尔群岛和这个陡峭的小岛外,我认为都是由珊瑚虫或火山喷发物构成的。这些岛屿的火山性质显然是相同的原因所导致,结果绝大多数现存的活火山,或分布在海岸附近,或坐落在大洋之中的岛屿上。
圣保罗岩的岩石从远处看起来呈光亮的白色。部分原因是大群海鸟粪便的反光,部分原因则是有一层坚固地附着在岩石表面上有的涂层,这个涂层有珍珠光泽。用放大镜来检测这一涂层,可以发现它是由无数极薄的层次所构成的,它的总体厚度约为十分之一英寸。涂层里包含很多动物性物质,无疑它的产生是鸟粪受到雨水或水雾作用的结果。在阿森松岛和阿勃罗尔霍斯群岛上的一些海鸟粪下面,我曾发现一些钟乳石状的分支体,它们也像这些岩石上面的白色薄层一样,以相同的方式形成。这些分支体在整体外表上很像珊瑚藻科植物的某几个种(属于坚硬的石灰质海藻的一科),以至于在不久前我草草地查看自己的标本时,都没有觉察到它们之间的差异。分支体的球形端部呈珍珠般的质地,就好像牙齿上的珐琅质一样,但它坚硬到能够划伤玻璃板。
顺便提一下,在阿森松岛海岸上的一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贝壳沙土堆积地,在海潮能够达到的崖石上面,海水沉积出一层结壳,它的形态很像木版浮雕呈现出的样子。我们还常常可以在潮湿的崖壁上看到某些隐花植物,它们的叶状体表面美丽光滑,暴露在光照下的部分显现出一种墨黑色,而处在崖石突出部分下面的阴暗部位只是显现出灰色。我曾把这种结壳的样品送给几个地质学家看,他们竟然都认为那是火山喷发出的物质或者是火成的物质!按照这种结壳的硬度与透光性和它的光滑程度来看,它等同于海生榧螺属的最美丽的贝壳。按照它发出的恶臭和在吹管作用下褪色的情形来看,它跟现代海生软体动物的贝壳十分类似。此外,众所周知,在海生贝壳类软体动物的身上那些通常由腹部外套膜覆盖着和遮蔽着光线的贝壳部分,要比完全暴露在光线下的部分苍白一些,这就跟上面所说的结壳的情形一样。当所有动物的坚硬部分,像骨头和贝壳,都含有钙元素,无论是磷酸盐或者是碳酸盐,这是一个十分有趣的生理学上的情况:我发现有一些物质要比牙齿的珐琅质坚硬些,其有色的表面跟活的软体动物的贝壳一样光滑,它们通过无机方法再造了死的有机物,在外形上还模仿了几种低等植物的形态。
我们在圣保罗岩上只发现两种鸟类——海鹅和白顶黑燕鸥。前者是塘鹅的一个个种,而后者是燕鸥的一个个种。这两种鸟性情温驯、脑力迟钝,而且对旅行者没有戒备心,以至于我可以用自己的地质锤轻易打死它们。海鹅直接把蛋产在裸露的岩石上,而白顶黑燕鸥则用海藻筑成很简陋的巢。在很多鸟巢旁边堆放着小飞鱼,我想这些鱼是雄鸟衔来给自己的伴侣吃的。我们把老鸟惊扰走,趁机很快地偷走鸟巢旁边的小鱼,那情形真是有趣。W·西蒙兹爵士是曾来这里旅游过的少数人之一,他告诉我他曾看到那些藏在岩石缝隙里灵活的巨蟹,会把雏鸟从鸟巢里拖曳出来并吞食下去。
没有一株植物、甚至没有地衣生长在这座小岛上,然而这里还是居住着一些昆虫,还有一些蜘蛛。这个岛的陆生动物区系我全部列举了出来:时常飞集在海鹅周围的一种蝇;可能是被鸟类携带到这里来的一种寄生扁虱;属于食羽属的一种褐色小飞蛾;一种甲虫和一种土鳖虫;最后还有无数的蜘蛛,我想它们就是以捕食上面提到的一些昆虫作为食物的。太平洋里的珊瑚岛形成后,起初会有伟岸的棕榈树和其他名贵的热带植物,此后是鸟类,最后是人类来占据这些岛屿——这种说法或许不那么准确。这些食羽毛及粪便的昆虫、寄生虫和蜘蛛应该是大洋里新生陆地上的最初居住者,我很担心我的这种说法会破坏这个故事的诗情画意。
在热带海洋中,最小的一个岩礁也给了无数种海藻以及群栖动物们一个生长的基地,同样地,它也维持了大量鱼类的生活。为保住一大批已经被渔网围住的猎物,我们的水手乘上小船要去和鲨鱼持续战斗。我听说百慕大群岛附近的一块岩礁,位于遥远的深海里,而且位于相当的深度之下,起初就是因为有人观察到很多鱼类栖居在它的周围而被发现的。
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2月20日——我们只在这里停留了几个小时,在此期间我所能观察到的就是这个岛是由火山熔岩形成的,不过它大概不是在近期形成的。它最引人注目的特点就是有一个大约1000英尺高的圆锥形山峰:圆锥的顶部极其陡峭,并且有一个侧面一直向下悬垂到山脚边。它的岩石是响岩,被分成不规则的岩石柱。在看到这些孤立的大岩石的外形时,我起初倾向于认为它是突然以一种半流质的状态从地底被推送出来的。然而在来到圣赫勒拿岛后,我发现有些近似于这种形状和构造的尖塔形岩石,却是由于熔岩灌注进了比较松软的地层所形成的,这些松软地层就成了浇铸这些巨大的方尖柱的模具了。在整个岛上都覆盖着森林,可是由于气候干燥,岛上的植被并不茂盛。在半山坡上,有几个巨大的柱形岩石块被一些月桂树样的树木遮蔽着,还有一些土地上长着盛开的粉红色花朵和没长叶子的树木,这些柱形岩石和这些植被结合起来形成的景色给人一种愉快的感受。
巴西,2月29日——今天过得非常高兴。可是,要用“高兴”这个字眼来表现一个自然学家第一次在巴西的一处森林里独自漫步时所产生的感觉,那就太单薄无力了。绿草的典雅、寄生植物的新奇、花卉的美丽、树叶的青翠,以及植物的繁茂景象,使我对此充满了赞美之情。声响和寂静这最矛盾的混合体弥漫在森林里的浓荫之地。昆虫的喧嚣声如此响亮,以至于在离海岸几百码远的地方停泊的船上也能听到。然而,在森林的隐秘之处,依然笼罩着普遍的寂静。对一个热爱自然史的人来说,这一天所带来的深切的愉悦心情以后再也难以经历到了。在漫步了几个小时后,我就转身向登岸地点走去。但还没走到登岸地点,就遇到了一场热带暴雨。我设法找到一棵树躲在下面避雨,这棵树的叶盖如此浓密,普通英伦三岛的雨水绝不会穿透的。但在这里,就几分钟的时间,一股小奔流就沿着树干直泻了下来。雨势如此凶猛,正是这里森林茂盛、遍地绿茵的原因。和寒冷的地区相比,这里的雨水大部分会被土壤吸收,或在还没有到达地面之前就被蒸发掉了。目前我不打算描写这个宏伟港湾的华丽风景,因为我们在返航时还要造访这里,那时我还有机会谈论它。
沿着巴西至少有2000英里长的海岸,海岸上也包括相当广阔的内陆地区,坚实的岩石随处可见,它是花岗岩结构的。大多数地质学家认为,这个巨大的区域由那种在高压下受到高温作用而结晶的物质所构成,这种情况引起了科学家们的巨大反响。这种现象是不是也曾在幽深的大洋深处发生过呢?或者是花岗岩先前曾被其他的岩层所覆盖,随后这些岩层又被冲刷去了呢?我们是否可以这样认为,无论有怎样的力量,只要它不是无穷大地长期起作用,就能够在成千上万平方里格面积的地面上显露出花岗岩来呢?
在离城市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河在此流入大海,我观察到一个情况,这和一个曾被洪堡讨论过的主题相关。在奥里诺科河、尼罗河和刚果河等巨大河流的急水滩上黑花岗岩的表面覆盖着一层黑色物质,看起来像是被石墨擦亮了一样。这层黑色物质相当薄,据贝尔泽里乌斯分析它是由锰和铁的氧化物所构成的。在奥里诺科河上,它出现在那些受到洪水定期冲刷的岩石上,并且只发生在水流湍急的地方,或如印第安人所说:“在河水泛白的地方,岩石是黑色的。”在这里,岩石上的覆盖层是深褐色的,不是黑色的,似乎只是由一些含铁的物质构成。那些采集到的标本没能提出关于这些磨光后能在日光下闪光的褐色岩石的合理的观点来。它们只发生在海潮波浪所能达到的范围内,又因为这种小河是在缓慢地向下流动,这种海潮波浪必须能提供出大河流上激流的冲刷抛光力量。与之相类似的是,海潮的涨落可能也等同于河水的定期泛滥。于是,在这些表面上不同而实际上情况相似的条件下,它们就产生了同样的结果。但是,我们还尚不明白这些看似固结在岩石上的金属氧化物覆盖层是如何形成的,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它们的厚度总是相同。
有一天,我怀着极大的兴趣观察了刺鲀的习性,它是在游近海岸时被抓住的。众所周知,这种皮肤松软的鱼拥有把自身胀大到近于球形的特异能力。把它从水里捞出来一会儿后,接着又把它放进水里去,它就会用嘴吞吸进大量的水和空气——也说不定是用鳃孔吞吸进的。这个特异能力是通过下面两种方法来实现的:它把吞吸到的空气驱进体腔里去,通过肌肉的收缩运动阻止空气排出体外——这从它的外表就能看出。但是,它却让嘴大张着、一动不动,使水经过嘴像细流一样流进自己的身体里去,因此,后面这个动作是靠吸入完成的。它的腹部皮肤要比背部皮肤松弛得多,所以在身体膨胀时,它的下表面就比上表面膨胀得大得多。因此,这种鱼就以背部倒翻向下的方式来游动。居维叶怀疑刺鲀在这种姿势时是否能游动,可是这种鱼不仅能够用这个方法向前直线游动,而且也能向左右两边转弯。它的转弯动作是单靠胸鳍来完成的,它的尾部软塌无力,不可使用。由于它的身体充满大量空气向上浮起,鳃孔就露出水面,但是用嘴吸进去的水流则不断地经鳃孔流出。
刺鲀在保持胀大状态一会儿后,通常就以相当大的力气把空气和水经过鳃孔和嘴排出体外。它能随意排放一定量的水,因此,很可能它吸进水是为了调节自己的比重。这种刺鲀拥有几种防卫方式。它可以凶猛地撕咬,还能够把水流从嘴里喷射出一段距离,同时磨动自己的双颌发出怪声来。由于身体的膨胀,布满皮肤表面上的乳突也变得竖直和锐利。但是,最古怪的情形是用手去触摸它时,它腹部的皮肤就会分泌出一种漂亮的深红色丝状物质来,这种颜料用来给象牙和纸张染色,能保持鲜艳色泽长久不变。我对这种分泌物的性质和用途知之甚少。我曾从福雷斯城的阿伦博士那里听说他经常在鲨鱼的胃里发现刺鲀,它在鲨鱼的胃里漂浮并活着,让自己的身体膨胀。而且他还知道,有几次刺鲀不仅把鲨鱼的胃壁刺破,还把鲨鱼的腰部咬穿,鲨鱼就这样被咬死了。谁能够想象一条柔弱的小鱼竟能歼灭巨大而凶猛的鲨鱼呢?
3月18日——我们从巴伊亚出发航行。几天以后,我们航行到距离阿勃罗尔霍斯群岛不远的洋面上,海水红褐色的外观引起了我的注意。在用放大镜观察这种海水时,好像全部水面都覆盖着一块块两端呈锯齿形的细碎干草。这些是微小的圆柱形丝藻,它们成捆状或筏状,每小捆或者每小块有20~60个丝藻。伯克利先生告诉我,正是这种海藻布满在红海海面,红海的名字才由此得来。它们的数目多得无穷无尽,我们的船穿过了几个布满着这些藻类的地带。其中有一个地带约有10码宽,而根据略带混浊的水色来判断,至少有两英里半长。几乎每次远航都有这些丝藻的记述,在澳大利亚附近的海域尤为常见。在离开卢因角时,我发现了和这种丝藻同属一个系的海藻,但它的尺寸较小些,明显是不同的个种。舰长库克在他的第三次航行里记述,水手们把此现象叫作海木屑。
在印度洋里的基林环礁附近,我曾观察到很多面积约几平方英寸的丝藻小团块,它们是由极细的圆柱形长丝构成的,肉眼很难看见。它们和其他尺寸略大、两端呈圆锥形的海藻混合在一起。在上面的附图里,绘出了两个互相连接在一起的丝藻体。它们的长度在0.04~0.06英寸,有的甚至长到0.08英寸,直径则是在0.006~0.008英寸。圆柱形部分的一端通常可以看见绿色的横膈膜,它是由颗粒状物质构成的,中部很粗。我认为它是浆状物质构成的很柔和的无色液囊的末端,这种液囊的外膜在身体里扩展开来,但没有达到圆锥形的尖端。有几个这种标本的体内,一些小小的正球形的淡褐色颗粒物质代替了这些膈膜。我观察到了产生它们的稀奇过程:起先,内膜的浆状物质突然聚合成细丝;有些细丝采取一种从一个公共中心出发的射线形状,此后它们就继续做不规则的、迅速的收缩运动,全部物质在一秒钟以内聚合成为很小的正球体;这个球体就停留在薄膜完全中空一端的横膈膜位置上。任何偶然的伤害,都会加速颗粒状球体的形成。我附带补充一下,这些藻体时常互相连接成为一对,如附图中所绘,它们用有横膈膜一端的圆锥面彼此互相连接起来。
这里,我再列举几个由于有机体原因使海水变色的观察结果。一天,在智利的海岸边,离康塞普西翁北部几里格的地方,比格尔舰穿越大片混浊的洋面,极像洪水泛滥时期河流的情形。又有一天,在离瓦尔帕莱索南边一度、离海岸约50英里的洋面上,又遇到了同样的现象,它的范围更大。把这种水盛到玻璃杯里,就会发现海水呈淡红色,在显微镜下面观测,可以看到水里挤满了极小的微生物,它们正向四周翻跳着,身体快速裂变。但是,要仔细地检测它们却很困难,因为几乎没有静止的时候,甚至在它们正通过显微镜的视场时,它们的身体就爆裂开了。有时从身体两端同时爆裂开来,有时则只从一端爆裂开,还喷射出大量粗糙的淡褐色的大颗粒物质。在爆裂发生前的一刹那,这种生物的身体突然膨胀到它正常尺寸的一倍半,它们先是迅速运动,然后停止约15秒,之后就会发生这种爆裂现象。有少数情形,它们的身体在爆裂开之前还发生一种短时间的环绕身体纵轴的自转运动。这些生物靠震动的纤毛的帮助,利用细长的端部向前移动。它们极其细小,肉眼根本看不见,它们每个个体身体所占有的空间只有千分之一平方英寸。它们的数目数不胜数,因为在我能分离出的最小的水滴里就容纳了许许多多。有一天,我们穿越了两片这种染色的水域,单单一处可能就蔓延了几平方英里。这些细小的生物简直多得不可计算!从远处望去,海水的颜色就像流经红土区域的河流的颜色,但是在船身一侧的阴影里它就像巧克力一样黑了。红色和蓝色两种海水交汇的界线轮廓清晰分明。以前几天这里天气平静,所以这种生物就以一种非同寻常的密度塞满了这片大洋。
在火地岛周围的海里,离海岸不太远的地方,我看到一些鲜红色的狭长海水带,这是由于这里汇集了无数的甲壳纲动物,这些动物的形状有点类似大对虾。猎捕海豹的人把它们叫作“鲸食”。鲸是否以它们为食我不清楚,但是在有些沿海地方,燕鸥、鸬鹚和大群巨大而笨拙的海豹的主要食料就是这些浮游蟹。水手们总是把海水变色归咎于鱼卵,但是因为鱼卵而变色的情况我只看到过一次。在离加拉帕戈斯群岛几里格的海面上,我们的军舰通过了三条狭长的呈灰暗的淡黄色或者泥色的水带。这些水带有几英里长,但只有几码宽,它们被一条蜿蜒曲折而又轮廓分明的边缘与周围海水分离。这种颜色是由无数的胶状小球体所引起的,这种小球体的直径约有五分之一英寸,它们的体内育有无数细小的球形卵子。它们有两个不同的品种,一种颜色淡红,形状也和另一个品种不同。我不能推测这两种动物是什么种属。舰长科尔奈特谈论说这种现象在加拉帕戈斯群岛附近十分常见,这种有色水带的方向能指示洋流的方向。但是,上面所描述的情况里,这种水带的方向是由风引起的。我留意到唯一有别于其他情形的就是在海面上有一层油状薄膜,它呈现出虹彩一样的颜色。在巴西沿岸的大洋里,我曾看到一个相当大的水域都被这种薄膜所覆盖,水手们把这归因于可能在不太远的地方有鲸的浮尸腐烂而造成的。在此处我不再谈论这些分散于各处水域的细小胶状颗粒,今后还要再讲到它们,因为它们的数量还不足以丰富到对海水的颜色产生变化。
在上面的报告里有两个情况值得注意:第一,那些构成有色水带的各种小生物怎么会生活在一起呢?上面所讲到的对虾形状的蟹,它们的移动跟一大队兵士一样整齐。但是,卵或丝藻就不能去进行这种有意的动作,这种现象对于浸液虫也同样是不可能发生的。第二,这种有色水带的狭长形状是由什么引起的呢?这种现象类似于我们在每一条激流里所见到的情况,在那里水流把汇集在旋涡处的浮沫拉引成长带,因此我把这种水带也归咎于气流或者洋流的作用而形成的。根据这种推测,我们可以认为这些不同的有机体起初在某些它们适宜的地方发育起来,后来被风或者海水带离了那些地方。但是我承认,很难想象这些亿万数目的微生物和丝藻会在某一个地点生长出来,这些胚芽是从何处降落到这些地点的呢?——它们的母体已在广阔无垠的大洋里被风和海水所分散开了。但是没有别的假设能让我理解它们的线状聚集。我还可以举例斯科斯比的观察,在北冰洋的某一海域,绿色的海水里总是聚集着成群的深海动物。
- 我是根据第芬巴赫博士所译的《考察日记》的第一版德文本来作的陈述。
- 1英里相当于1.6093千米。
- 佛得角群岛是1449年被发现的。这里一位主教的墓碑上面刻写着1571年的日期,而手持短剑的顶饰上面则刻着1497年的日期。
- 1英镑等于12先令。
- 华氏温度,与摄氏度的换算公式为℉=1.8×摄氏度+32。
- 这位著名的自然学家检测了我运回来的很多标本,因此我得借此机会对他的善举表达我对他的感谢。我已在1845年6月把这种粉尘降落的详细报告送交给地质学会了。
- 纤毛虫纲的原虫也称浸液虫。全身被细纤短毛覆盖,有大核和小核。水生,种类极多,部分寄生。
- 1英寸相当于约0.025米。
- 1英尺约为0.3米。
- 请参看《解剖学与生理学辞典》里的头足纲这一条目的相关内容。
- 霍纳先生和戴维·布儒斯特爵士曾描述过一种奇异的“类似贝壳的人造物质”。在盛水的容器内侧,当迅速转动一块事先浸有胶水和石灰的布片时,这种物质最后就沉淀下来,呈透明状的、非常光滑的褐色薄层,具有特殊的光学性质。比起阿森松岛上的天然结壳,它更加柔软、透明,含有更多的动物性物质。但是我们在这里又有了新发现,碳酸钙和动物性物质能形成一种固体物质,并结成贝壳。
- 1码相当于0.9144米。
- 古老的测量单位,相当于4.8千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