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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马尔多纳多

哈佛百年经典(33卷):比格尔号上的旅行 作者:(英)达尔文 著;(美)查尔斯·艾略特 编; 蒋橹 译


第三章 马尔多纳多

蒙得维的亚——马尔多纳多——去坡朗科河去旅行——套索和投石索——鹧鸪——树木缺乏——鹿——水豚——土库土科鼠——牛背黄鸟属,与布谷鸟一样的习性——霸鹟科鸟——反舌鸟——食尸肉鹰——电击所形成的细管——受到电击的房屋

1832年7月5日——今天早上,我们起程离开了美丽的里约热内卢海港。在驶向拉普拉塔河的途中,我们看到一群海豚,多达几百头,除此以外,再没看到别的什么新奇的东西了。那次的景象非常令人震撼,整个海面到处都被这些海豚翻滚成波沟,数百条海豚连续跃出水面,全身显露无遗,划开水面又钻进海里。在我们的军舰以每小时9海里的速度航行的时候,这些海豚还极度安闲地在我们的船头穿来穿去,接着又急冲到我们前面。当我们驶进拉普拉塔河的入海口时,天气就变得变幻莫测。一天夜里,我们陷入了无数海豹和企鹅的重重包围,它们发出奇怪的噪声,值班的军官来报告说他好像听到岸上的牛群也哞哞地叫了起来。在第二天夜里,我们看到一幅焰火般的华丽景象,桅杆顶和帆椼两端都被圣埃尔莫的光照耀着(过去的水手经常会在雷雨到来前看到桅杆顶端闪烁奇异的光芒,他们将这种光称为“圣埃尔莫之火”),连桅杆顶上的风向标的形状都能看清楚,好像被涂抹了一层黄磷。海面如此的明亮,企鹅游过的路线也像是被抹上了火红的印迹,天空的黑暗随时被异常耀眼的闪电所照亮。

我们的航船进入河口的时候,我满怀兴致地观察着海水和河水缓慢交汇的景象。由于比重较轻,混浊褪色的河水上浮到了海水的面上。船只经过之处,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条蓝色的水带正在小旋涡里与相邻的浊水混杂在一起。

7月26日——我们在蒙得维的亚港泊船。在随后的两年里,比格尔舰在南美洲的最南和最东的海岸沿线以及拉普拉塔河的南面一带进行测量工作。为避免毫无意义的重复,我以后就把这些关于同一地区的日记精简一番,而不再考虑所访问的这些地区的次序。

马尔多纳多是一个非常寂静、孤独的小镇,位于拉普拉塔河的北岸,离河口不远。像这一带地区的普遍情形一样,这里的街道相交成直角状,十字路口中央有巨大的广场,从它的规模就可以推断出这里人口稀少。这个城市几乎没有任何商业,只有兽皮和牲畜可供出口。这里的居民主要是地主,以及少数小店主和一些必需的手艺工人,比如说铁匠和木匠,他们要为方圆50英里的人家做手工活。这个城市被一个一英里宽的小沙丘和一条河流分隔开,除此以外,城市的四周都是略显波状起伏的旷野,旷野里到处覆盖着青翠整齐的绿草,成群的数不清的牛、绵羊和马正在旷野上啃食着青草。即使是靠近城市的地方也只有很少的耕地,一些用仙人掌和龙舌兰围成的绿篱表明其中种植着小麦或玉米。除了花岗石山丘更陡峭点,其余的都与拉普拉塔河的北岸很相似。这里的景色毫无吸引力,很难看到一所房屋的四周有令人心旷神怡的空地,或者是一棵令人愉快的树。尽管如此,如果一个人在船上被“扣押”一段时间后,再来到这片一望无际的绿草平原上,还是会感到十分惬意的。再者,假如你的视野只局限在一片小小的空间里,那么很多东西都会显得非常美丽,比如一些毛色鲜艳的小鸟、被牛群咬短的翠绿草地上点缀着的矮小花朵,在其间一种看起来像雏菊的植物,像老朋友一样令人亲切。要是种花人看到大片土地都被马鞭草属植物覆盖着,甚至从很远的地方看去它们也显出非常瑰丽的深红色,那他会有什么感慨呢?

我在马尔多纳多停留了10个星期,在这段时间里所进行的动物、鸟类和爬虫类的采集工作差不多可以说是完美的。在没有向读者汇报我对于这些动物的观察以前,先说一下我在坡朗科河的一次短暂旅行,那条河离这里大约70英里,处于此地的北面。那一带的物价非常低,我可以举一个例子,我雇用了两个工人,连同一队马匹,只需每天为此支付西币2元,也就是约8先令就可以了。我的两个同伴都很好地武装了手枪和腰刀,我认为完全没有必要。然而,不久我们就得到一个消息,有人发现昨天有个从蒙得维的亚出发的旅客被人割断喉管死在半路,那件事发生在一个十字架附近,那个十字架是以前一次谋杀事件的纪念物。 

第一夜我们在一个幽闭的小村舍借住,很快发现我随身带来的两三件东西,尤其是一个袖珍指南针,引起当地人的好奇。每户人家都想看看这个指南针,我用这个指南针和一张地图指明各个不同地点的方向。当地人对我感到非常惊讶,因为我竟然知道我从没去过的路(这种开阔地带,“方向”的含义就是“道路”),就连一个因生病卧床不起的年轻妇女,也差人来请求我把罗盘给她看看。如果说我的东西使他们感到惊讶,那么一个拥有千百头牛羊和广阔土地的农庄主,竟然对这东西一无所知,就更使我感到惊讶了!这一点只能用下面的情况来解释,就是很少有外国人来访问这个偏僻的村庄。他们还向我请教地球和太阳是否是运动的,北方的气候究竟是更热还是更冷,西班牙在哪里,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问题。大多数这里的居民只有一些模糊的概念,他们认为英格兰、伦敦和北美洲是同一地方的不同名称,但是一些较有知识的人清楚地知道伦敦和北美洲是两个彼此接近的不同国度,英格兰只是伦敦的一个大城市而已!我随身携带着一些“普罗米修斯”牌火柴,用咬破的方法点燃,一个人能用牙齿来生火,让他们感到十分奇妙,有时全家老少集合起来围着观看,甚至有人有一次出价一元要求购买一根火柴。我早晨洗脸又在米纳斯那个村庄引起了诸多猜测,一个出众的商人靠近我反复地盘问我怎么会有如此怪异的举动,还问我们为什么在船上留起胡子现在却剃去了,因为他从我的向导那里听说我们那样做才提出这个问题。他十分疑心地看着我,他也许听说过回教的洗礼仪式,而且了解到我是一个异教徒后可能就得出一个结论,所有的异教徒都是回教徒。这里通行的习俗就是假如有旅客请求借宿,就必须安排他住进最舒适的房间。我让他们摆弄罗盘、给他们表演精巧的“魔术”,还有我的向导们大段大段讲述我如何敲碎岩石、如何区分毒蛇和无毒蛇、如何采集昆虫标本,他们对此很是惊奇,我以此来回报他们的好客。我记述这些好像我就是非洲中部的居民,这些不是我的刻意奉承,而是我当时的感受。

第二天,我们骑马来到米纳斯村。除了有较多的山地,这个地方和其他地区很相似,潘帕斯草原上的居民一定会毫无疑问地认为这是真正的阿尔卑斯山脉。这里人口非常稀少,一整天我们也很难遇见一个人,米纳斯甚至比马尔多纳多还要小许多,它坐落在一小块平原上,四周环绕着低矮的岩石山。街道通常是对称的,村庄中心有一座粉白的小教堂,显得颇为美观。村庄外面的房屋没有花园和院子,孤零零地耸立在平原上,在这一带,这种房屋非常普遍,使人感觉不舒适。我们在一家酒店里安顿下来,晚上一大群高乔人来这家酒店喝白酒、抽雪茄烟,他们的外表引人注目、高大帅气,脸上都充满高傲和放荡的表情。他们经常留着小胡子,长长的黑发卷曲着垂到背上。他们的衣服颜色鲜艳,大型踢马刺在脚后跟叮当着响,还把短刀像匕首一样别在腰际(他们经常把短刀当作匕首使用),这种种情形使他们不像是乡下“高乔”人,倒像另外一族人了。他们礼貌得有些过分,每喝一杯酒必定请你先尝尝,然而当他们非常温雅地向你鞠躬时,好像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机会一到就割断你的喉咙。

第三天,因为我要考察几处大理石矿层,我们走上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路。我们在生长着绿草的美丽平原上看见很多鸵鸟,有几个鸵鸟群多达二三十只。站在前面一个小丘上,在明朗的天空映衬下,它们显得特别高贵。我在这个国家的其他地方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驯服的鸵鸟,就是骑着马飞奔也很容易靠近它们,它们张开翅膀像扯满了帆似的乘风而行,很快就把马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晚上,我们去了唐·约翰·富恩特斯的家。他是一个富有的地主,但我的两个同伴都不认识他。当走近一个陌生人的房屋准备投宿时,在这里通常要注意几个小小的礼节,要慢慢地骑马走近大门,然后问候 “圣母马利亚”,直到有人走出门来招呼你下马,你才能跳下自己的马。屋主人通常会回答:“想来是无罪的。”在走进房屋后,通常要进行几分钟的日常交谈,直到你的住宿请求被允许为止。接下来,你就和他们一家人同吃晚饭,此后他们就给你指定一个房间住宿,你就把马鞍带(潘帕斯草原一带的马鞍带)上面的马衣铺在床上。相似的环境会产生多么相似的风俗习惯,这太令人奇怪了。在好望角,随处可见同样的热情和几近相同的礼节。但是,西班牙农民和荷兰农民双方性格上的差异还是能看出来,西班牙农民从不会问客人任何超出礼节的问题,他们严守礼节,然而诚实的荷兰人却会不断地询问客人原来在什么地方、要到哪里去、从事什么工作,甚至还会问客人有多少兄弟姐妹和孩子等问题。

我们到唐·约翰·富恩特斯家以后不久,就看到有人驱赶着一大群牛向房屋这边走来,而且他们选出了其中的三头,打算宰掉作为一家人的食物。这些半野性的牛非常活跃,它们完全明白被套上套索意味着什么,于是就奔跑起来,这时便要骑马尽力追赶。在亲眼看到唐·约翰·富恩特斯拥有的众多的牛群、仆人和马匹以后,我不禁对他简陋的房屋感到惊奇。房屋里的地板铺着坚硬的泥块,窗户没有装配玻璃,起居室里能夸耀的东西不过是几只粗陋的椅子和方凳,此外还有两三张桌子。尽管来了好几个客人,晚餐也只有两大堆食物,一堆是烤牛肉,而另一堆则是加了些南瓜的炖牛肉。除南瓜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蔬菜和谷类,哪怕是一小块面包都没有。至于饮料,只有一大壶水,供全屋的人饮用,壶是陶制的。而这个人却拥有方圆几平方英里的土地,差不多他拥有的每一英亩土地都能出产五谷,稍微辛苦点的话这些土地也可以出产所有常见的蔬菜。晚上的光阴都消磨在抽烟上,同时他们还举办了一个很小的即兴歌唱会,用六弦琴来伴奏。太太们都坐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没有和男人们一起吃晚饭。

关于这些地方的著述已经很多,再来描写套索或投石索这类东西,就显得太啰唆了。套索是一种用几股非常坚韧而细长的生牛皮编成的绳子,它的一端系在马宽大的腹带上,上腹带又和潘帕斯草原上常用的马鞍带上一个复杂的连接器扣合在一起。套索的另一端有一个铁制或黄铜制的小环,这样就可以制成套圈。高乔人使用这种套索的时候,用拉缰绳的手握住一小圈绳子,用另一只手握住活动的套圈,套圈通常做得很大,直径约有8英尺。他们在自己头顶上急速旋转这个套圈,借助手腕的灵巧动作使套圈保持张开的状态,接着就把套圈抛出去,使它落到一个选定的对象上,不用套索的时候就将它绕成一扎小绳圈拴在马鞍带的后面。

投石索,或称为投球,通常有两种。最简单的一种主要用来捕捉鸵鸟,它由两个用皮革包裹起来的圆石头组成,用一根皮革条编成的绳子把它们连接起来,长约8英尺。另一种投石索,和上面这种的区别在于它有三个石球,由皮革条连接在共同的中心上。高乔人手里握着三个石球中最小的一个,在头顶不断地急旋着其余两个石球,接着对准目标投掷出去,在空中它们像链弹一样旋转着。这两个石球在命中目标时就立刻缠绕在它身上,而且相互交织牢牢地捆住猎物。石球的大小和重量不尽相同,是由它们所要猎取的目标决定的。尽管这种石球还没有苹果大,但在被投掷时它们所附带的力量很大甚至能击断马腿。我看到过木制的投球,这种木球有芜菁般大小,用来捕捉动物又不至于打伤它们。有时也有铁制投球,这些铁球能被抛到极远的距离。用套索或投石索的主要困难在于骑马的技术要娴熟,能够全速飞驰,并且在突然转弯的时候,它们在头顶上仍可安稳地急速旋转来瞄准目标。任何一个人站在地面上都会很快学会这套本领,但到了马背上就没那么容易了。有一天,当我骑马疾驰,把投球在头顶上急旋取乐的时候,一个转动着的石球突然撞上了一棵灌木的树干,这个石球的旋转运动遭到破坏,立刻就掉落到地上,着魔似的缠绕住我的马的后腿,另外一个石球也被它急速地从我的手里拉出,这匹马就被紧紧地捆缚住了。幸好这是一匹久经训练的老马,知道这是怎样回事,否则说不定它会在倒地前乱踢。高乔人都哄堂大笑起来,说他们看到过用投石索捕捉各种各样的动物,却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用它来捕捉自己。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我们到达了此次考察的最远地区。这个地方的景色与其他地区大致相同,最后我们到了一片美丽的绿草地,然而它比起满是灰尘的车行大道更让人感到厌烦。我们沿途看到大量的鹧鸪,这些鸟不像英国种的鹧鸪,它们不成群结队,也不躲藏。这种鸟看起来反应非常迟钝,如果有人骑在马背上挥掷绳套,迫近它们,很容易就敲到它们的头,愿意敲击多少只都可以。捕捉鹧鸪最常见的方法就是用活套索,这是一种小套索,它是用鸵鸟的羽毛杆固定在长棍的一端做成的,一个骑着步态蹒跚的老马的小孩,一天里捕捉三四十只鹧鸪也是常有的事。在北美洲靠近北极的地区,印第安人就依靠快速步行绕着螺旋形圈子的方法来捕捉躲藏在巢穴里的变色兔。听说捕捉变色兔最好的时机是在正午,那时太阳当空,猎兔者的身影最短。

返回马尔多纳多的时候,我们选择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线。在庞德阿苏卡尔附近,我在一个非常好客的西班牙老人家里停留了一天,所有航行过拉普拉塔河的人都知道这个地方是一处界标。清晨,我们去攀登阿尼玛斯山,太阳冉冉升起,这里的风景在朝阳的映照下像画一样美丽。向西眺望,一片辽阔而平坦的平原延伸到蒙得维的亚附近的绿山之下,东边则是马尔多纳多绵延起伏的丘陵地带。阿尼玛斯山的峰顶有几个小石堆,它们显然已在这里堆积了很多年。我的同伴肯定地告诉我这些石堆是古印第安人的杰作,这些石堆与那些在威尔士的山上经常遇到的石堆在形状上很相似,但体积要小得多。在附近的制高点上用纪念物来标明某件大事的愿望似乎是人类的一种普遍热情。目前不论是开化的或是未开化的印第安人都从这个地区消失了。我不知道除了这些堆积在阿尼玛斯山巅上的毫无意义的小石堆之外,这些古代先民是否还有更久远的纪念物遗留下来。

拉普拉塔河东岸区显著的特点是缺乏树木,有的地方几乎完全没有树木。有些岩石山丘上只有一部分被灌木丛覆盖着。大河的沿岸,特别是在米纳斯村以北地区,柳树是很常见的植物。我听说在泰普斯河附近有一片棕榈林,我在南纬35°处的庞德阿苏卡尔附近还看到一个面积相当大的棕榈林,这些树林和一些西班牙人栽植的树木,在普遍缺少树木的地区,也是少见的例外了。在引进的树种中有白杨、橄榄树、桃树和其他果树,桃树的栽种已经很成熟了,它们也成为布宜诺斯艾利斯城的柴火的主要供应品。那些像潘帕斯草原那样平坦的平原并不适宜树木的生长,原因可能与风力有关,也可能与土壤排水的性质相关。然而马尔多纳多周围一带却无法用土壤排水的性质这种原因来解释,岩石质的山地可以保护土壤不流失,几乎每个河谷底部的小河里都有淡水,土壤的黏土性质也适宜于保持水分。据推测森林的生长状态一般由当地年降雨量的多少所决定,这种推测有很大的可能性。然而在这个地区,冬季经常下大雨,雨量丰富;而夏季的气候尽管很干燥,却没有超过限度。我们都见过,澳大利亚全境差不多都生长着高大的树木,但是那里的气候要干燥得多,因此我们需要弄清其他未知原因。

假如仅仅根据南美洲的情形来看,那我们当然会倾向于认为树木只有在非常湿润的气候条件下才能生长得很茂盛,因为森林地带的界线十分明显地遵循暖湿风带的分布。在这块大陆的南部,那些由西风控制太平洋水蒸气的地带,从南纬38°到火地岛的最南端,在破碎的西海岸附近的每个岛屿上,都茂密地覆盖着无法穿越的森林。在纬度相同的安第斯山脉东侧的那些地区,蓝色的天空和晴朗的天气证明了天气在翻越过安第斯山脉以后已经失去了它所挟带的水分,于是巴塔哥尼亚干燥的平原只能稀疏地生长着一些植物。在这片大陆偏北的地带,经常有西南信风到达的东部区域生长着高大的林木,然而在南纬4°~32°的西海岸却是不毛之地。这块大陆西海岸南纬4°以北的区域里,信风失去了它的规律性,定期带来丰沛的降水,所以秘鲁完全荒芜的太平洋海岸出乎意料地在勃朗科角附近披上了一片茂盛的植被,瓜亚基尔和巴拿马都因此而声名远播。因此,在大陆南部和北部的森林和荒漠地带,正是以安第斯山脉为界,位于彼此相反的两侧位置上,这些位置显然是由盛行风的风向来决定的。在大陆广阔的中部地带,包括中智利和拉普拉塔联邦各省,既不是荒漠也没有森林覆盖,因为那些挟带雨水的风不能越过高耸的山脉。然而,即使只在南美洲范围内,只有在风中挟带雨水的条件下,树木才能茂盛地生长是一条法则,这条法则也完全不适用于福克兰群岛。这个群岛所在的纬度和火地岛相同,与火地岛的距离只有200~300英里,彼此的气候和地质构造也差不多相同,还有更有利的地理位置以及同种类的泥炭土壤,但是这里所能夸耀的不过是少数可以称为灌木的植被而已,而火地岛却不可能找出一英亩没有被茂密森林覆盖的土地。既然这样,大风和洋流的方向都有利于从火地岛传播种子过来,也经常看到火地岛的独木船和树干从那里随海水漂流过来,被海浪抛到西福克兰岛的海岸上,所以这两个地区有很多植物也许是共有的,可是要想把火地岛的树木移植到福克兰群岛上去却行不通。

在马尔多纳多停留期间,我采集了几种四足兽、80种鸟和很多爬行类动物,其中包括9种蛇。关于那里土生土长的哺乳类动物,现存的只有野原鹿最普遍,有大小不一的种群。这种鹿经常成群生活在拉普拉塔省和北巴塔哥尼亚接壤的地区。假如一个人紧贴着地面,匍匐着、缓慢地爬向一个鹿群,它们经常会因为好奇而前来看看他在做什么,在同一地点我用这种方法杀死了一个鹿群中的三只鹿。尽管它们如此温驯又充满好奇心,当人们骑马接近它们的时候,它们却异常机警。这一带没有人步行走路,一个人骑在马背上并携带着投石索,鹿就知道这人是它的敌人。在北巴塔哥尼亚的一个新兴城市布兰卡港附近,我很惊讶地发现这些鹿竟然对枪声毫无畏惧感。有一天,我在80码之内的地方向一只鹿射击了10次,它对投石砸碎地面的恐惧远胜过听到来复枪的枪声所感到的恐惧。那时我的弹药已经耗尽,那件事让我这个能够射中飞鸟的优秀猎手感到很是羞愧,我只好站起来向它打招呼,一直到把它吓跑才停止。

最令人惊奇的是,这种雄鹿的身体会散发出一种强烈的臭味,这种臭味很难用言语来描述。我有几次剥制这种鹿做标本的时候,呕吐不止,这种标本现在还陈列在动物博物馆里。我把这张鹿皮用一块手帕捆好带回家中,认真清洗以后我还在使用这块手帕,当然我重复清洗了好几次。然而,经过了一年零七个月的时间,手帕上的气味还是很明显。这是一个让人吃惊的事例,一些物质虽然从它的性质来看应该是极易淡化和挥发的,但还是有久留不散的情况。每当从离鹿群大约半英里的下风处经过时,都能明显感觉到空气里沾染了这种臭气。我认为当雄鹿的双角完全长成的时候,或是完全伸出有毛的头皮时,它散发出的气味最为浓烈。在这种情况下,它的肉当然是不适合食用的。但是高乔人却声称假如把这种鹿肉在新鲜泥土里埋藏一段时间这种气味就会去除,我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苏格兰北部居住在岛屿上的居民,也用这种方法来处理恶臭的食鱼鸟的尸体。

这里啮齿目动物的种数也非常丰富,单就鼠类而言,我就获得了至少8个种。世界上最大的啮齿动物水豚在这里也很常见。我在蒙得维的亚打死的一只水豚重达98磅,从鼻尖到树桩形的尾部,它的体长是3英尺2英寸,而身围是3英尺8英寸。这些大型啮齿动物经常在拉普拉塔河的河口处的岛屿周围游来游去,那里的水非常咸,然而,更多的水豚却生活在淡水湖泊和河流的沿岸一带。马尔多纳多附近的水豚通常都是三四只生活在一起,在白天,它们要么躺卧在水生植物之间,要么就在草原上大胆地寻找食物。远远望去,从它们的走路方式和颜色来看像猪,然而在它们蹲坐在后腿上用一只眼睛注视着目标的时候,便会重现它们的同属豚鼠和家兔的姿态,由于下颌很深它们的头部正面和侧面看上去都很可笑。马尔多纳多的这些动物很是驯顺,我曾经小心翼翼地靠近距离在3码之内的4只老水豚。这种驯顺可能是由于这里的美洲虎已经被驱走好些年了,而且在高乔人看来,也不值得浪费光阴去猎取它们。在我越来越靠近的时候它们频繁地发出怪异的声音,这是一种低沉而生硬的哼哼声,没有真正的声调,倒是很像空气骤然排出时引起的响声。我认为只有一种声音和它相像,就是大狗发出的嘶叫声。我在距离这4只老水豚一臂长的地方观察了它们好几分钟,而它们也在看我,随后它们一边哼叫着一边急切地以最快的速度窜进了水里。跳入水里潜游了一小段距离以后,它们又浮出了水面,但是只露出头的上部。雌水豚带着小水豚在水里游动的时候,据说小水豚都伏在母亲的背上。这些动物很容易就可以捕杀数只,然而它们的皮不值钱,肉也不被看重。在巴拉那河的岛屿上它们极其兴旺,由此也成了美洲豹的猎物。

土库土科鼠是一种古怪的小动物,简略地说,它成是一种具有鼹鼠习性的啮齿动物。在这里,这种动物数量很多,但是很难捕捉,我甚至认为它从来都不会钻出地面。它像鼹鼠那样将小土堆抛在巢穴的洞口,只是土堆小一些而已。这一带大片土地的地下泥土完全被这些动物挖空了,以至于马匹跑在地面上的时候,马蹄就会陷落到球关节上。在某种程度上土库土科鼠似乎过着群居生活,我请一个当地人帮忙,帮我捕捉这些动物做标本,他在一处就捕捉到6只。而且他说这是一种常见现象。从习性来看,它们是夜间出来活动的动物,主要吃植物的根,在它们长而浅的洞穴里可以发现这些食物的残留物。人人皆知这种动物在地下时会发出一种非常怪异的声音,一个人初次听到这声音时会感到十分惊讶,因为很难辨别这声音到底从何处传来,也猜不到可能是哪种动物发出的声音。这种声音短促又不刺耳,似乎是从鼻内哼出来的。这种哼声很单调,很迅速地连续发出大约4次。土库土科鼠的得名就是从它的叫声模仿而来的,这种动物经常出没的那些地方一天到晚都能听到这种声音,有时它就直接从人的脚下发出来。将土库土科鼠放到房间里的时候,它们的移动缓慢而笨拙,看上去是由于它们的后肢经常向外拨土引起的。它们也不能向上跳跃,哪怕是极短的距离,这可能是由于它们的股骨关节缺乏某种韧带。它们试图逃跑的时候显得异常笨拙,发怒或者受到惊吓的时候就会发出“土库—土科”的声音。我曾经养过几只,它们甚至在第一天就相当驯服,不咬坏东西,也不试图逃走,还有几只略微带点野性。

那位捕捉到土库土科鼠的人声称他总能遇到很多眼盲的土库土科鼠,我保存在酒精里的一只标本就是这种状况。里德先生以为那是受瞬膜发炎的影响。我曾经在这只鼠还活着的时候把手指放到它的头部前半英寸之内的地方,它没有半点的察觉,然而在房间里的行走状况与其他眼睛正常的土库土科鼠几乎没有区别。我想,土库土科鼠总在地下生活,这种眼盲的情形即使普遍,也不会让它产生严重的不便。但我还是非常惊异一种动物的器官经常带伤却依然能够生存下来。拉马克猜测(我认为他的这一推测比他做出的其他推测都更准确)生活在地下的啮齿动物鼢鼠和生活在黑暗的有水洞穴里的爬行动物盲螈,都是因为生活的环境而导致眼盲,他要是在那时了解到现在的情况肯定会十分高兴的。这两种动物的眼睛差不多都处于一种退化状态,而且由腱质隔膜和皮肤掩蔽着。常见的鼢鼠的眼睛格外的小,尽管许多解剖学家对这种眼睛是不是同真正的视觉神经连在一起感到怀疑,然而它是完好的,虽然这种动物在离开自己的洞穴后眼睛对它可能有用,但它的视觉是肯定有缺陷的。我想土库土科鼠从来都不会来到地面上,它的眼睛相当大却会变瞎没有用处,虽然对于这种动物来说,眼盲不会引起任何不便,而拉马克毫无疑问会说土库土科鼠正在步入鼢鼠和盲螈那种境况。

十分丰富的众多鸟类生活在马尔多纳多周围的波状草原上,这里有几种同属一科的鸟,根据它们的身体构造和生活方式来看很像英国的欧惊鸟。其中有一种叫作黑色牛背黄鸟的鸟类,它的特殊习性引人注意,经常可以看见几只黑色牛背黃鸟停歇在牛背或马背上。它们栖息在篱笆上或在太阳光下整理羽毛的时候,有时会唱起歌来,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咝咝地述说着什么。那声音很特别,就像是气泡快速通过水底下的小孔时所发生的啸声。阿扎拉著述称这种鸟也跟杜鹃一样,到别种鸟的巢里去产蛋,当地的居民好几次告诉我这里确实有这种习性的鸟。我有一个帮助采集标本的助手,他非常细心,曾经在当地的一个麻雀窝里发现了一个鸟蛋,这只鸟蛋比别的蛋大一些,颜色和形状也与麻雀蛋不一样。在北美洲,有一种单卵牛鸟,和杜鹃的习性很相似,是牛背黃鸟同属的另一个品种,它生活的地区在各方面都和拉普拉塔省极为相似,也同样有停歇在牛背上的习惯。但是它的体形略微小一些,羽毛和蛋的形状与颜色也有些不同。这两种鸟身体构造和习性如此接近,却是一块大陆南北两个相对半球上的代表鸟类,尽管这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但仍然引人关注。

斯温森先生曾经十分中肯地评论,除了牛背黄鸟属的牛鸟属和单卵牛鸟外,杜鹃可以说是最典型的巢寄生鸟类了。“它们自身种群的繁衍,完全依赖于其他的动物,小杜鹃的发育生长依赖这些动物的体温,小杜鹃的吃食也靠其他动物来喂饲。喂养小杜鹃的鸟死亡会导致幼年期的小杜鹃也跟着死去。”值得注意的是杜鹃和牛背黄鸟属这两个属的几个种,当然不是所有的种,都有着以寄生的方式繁殖自己后代这一奇特的习性。然而这两个种属的其他习性却截然相反,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牛背黄鸟属彼此十分友善,它们生活在开阔的平原上,没什么诡计和伪装;杜鹃却是一种异常怕人的鸟,它们生活在幽闭的密林里,以果实和毛虫为食。在身体结构上这两个种属的鸟也相去甚远。很多科学家曾探讨过是什么使杜鹃形成这种奇怪的习性,他们还假设过骨相学的原因。在我看来普雷沃特先生的观察揭示了这个谜团,他在研究多名观察者的资料后发现雌杜鹃在每个繁殖期至少要下4~6枚蛋,但它每产下1~2枚蛋后就必定去与雄杜鹃交尾。倘若雌杜鹃自己孵育所生的蛋,要么等所有的蛋集齐再开始孵蛋,这样的话因为放置时间太长最初产下的蛋就可能变质;要么分别孵育每次所产下的1~2枚蛋,但杜鹃在繁衍停留的时间比其他候鸟停留的时间短,它势必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接连不断地孵蛋。依据杜鹃交尾的次数以及它在交尾间隔期间下蛋的实际情况,我们很容易理解它为什么会把自己的蛋下到其他的鸟巢里,把自己的后代交给其他鸟去照顾。我坚定地认为这个观点是正确的,这个观点通向了另一个有关南美洲鸵鸟相似的推论(我们在后面会谈到),我可以这样说,雌鸵鸟是互相寄生的,每只雌鸵鸟经常会在其他几只雌鸵鸟的巢里产下几枚蛋,同杜鹃的陌生的养父母一样,雄鸵鸟承担全部的孵养任务。

我想再谈一谈两种其他的鸟,这两种鸟到处都有,但是它们的特殊习性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平特维鸟是凶暴的霸鹟科大美洲族的象征,它的身体结构与真正的百舌鸟非常接近,但它的很多习性和多种其他种属的鸟类非常接近。我曾经经常观察这种鸟,它就像老鹰一样在一个地点上空盘旋来搜寻田野上的猎物,随后又飞到另一个地点的上空去搜寻。看见它这样悬浮在空中的时候,即使是在离它很近的地方也很容易把它误认为猛禽目的一种鸟,可事实上它从空中俯冲下来猎取猎物的时候所施展的力量和速度要比老鹰低劣得多。在其他时候平特维鸟会经常出没于水边,它在水边就像鱼狗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任何游进水边的小鱼都会遭到它的猎食。如果这些鸟被人捉住,剪短翅膀,放在鸟笼里或庭院里饲养,不久后就会变得很驯服。它们狡猾的样子使人感到非常有趣,有人跟我描述说那样子很像常见的喜鹊。它们的飞行姿势因头和嘴与身体比例的巨大悬殊而呈波状起伏。晚上平特维鸟通常栖宿在路边的灌木上面,接连不断地发出尖利却也悦耳的叫声,这种叫声有点类似发音清晰的单词。西班牙人说这种叫声很像“我能够看清你”这几个字,所以西班牙人也用这种叫声来称呼这种鸟。

还有一种是反舌鸟(小嘲鸫属),它被当地的居民称作卡郎德利阿鸟,很引人注目,因为它的歌声比其他鸟的歌声更动听。据我观察,事实上它近乎是南美大陆唯一一种以歌唱为目的而停歇的鸟,它的歌声可以和水蒲苇莺相媲美,但是更加雄浑。这种歌声中还混杂着一些尖锐的音调,一些单独的极高音和愉快的啼啭声。然而这种叫声只有在春天才能听到,它的鸣叫声在其他时候就很刺耳,显得极不和谐。马尔多纳多附近的这些鸟温驯大胆,它们时常结队飞到农舍里去啄食柱子上和墙上挂着的肉,假如有任何其他的小鸟也来享受这顿盛宴,就会被卡郎德利阿鸟立刻轰走。还有一种非常有野性的鸟生活在巴塔哥尼亚荒无人烟的平原上,这种鸟是一个与卡郎德利阿鸟极相似的种,在那些生长着多刺灌木的河谷里经常能看见它们,它们的叫声略为不同。第一次我见到这种鸟的时候,根据这几种鸟类间习性的差异,我就断定它不同于马尔多纳多的那种鸟,这种情况让我感到有些诧异。后来我得到了一只巴塔哥尼亚种的鸟的标本,一眼望去就能断定它们非常类似,这让我改变了看法,这两种鸟应该是同一个种属。然而古尔德先生却不这么认为,他认为它们有着明显的区别,当然这只是根据他没有察觉的习性的细微差异而得到的结论而已。

南美洲食尸鹰的数目之大、反应之迟钝以及令人讨厌的程度都会使任何一个熟悉欧洲北部鸟类的人感到惊讶,卡拉鹰、美洲兀鹰(鵟属)、大兀鹰和康多鹰这四个种可以列入这一张有关鹰的名录里。从身体结构来看,卡拉鹰被归到鹫一类,但是我们很快发现这些鸟是没有这么高的等级的,就它们的习性而言,它们能够很好地对应英国的食尸肉的鸦、鹊和渡鸟。后面这三种鸟在南美洲以外的世界各地都广为分布。我们先来谈巴西卡拉鹰,这种很普通的鸟分布地区也极为广泛,它在拉普拉塔省的草原里数不胜数 (它所到之处的居民们称它为卡郎察鹰),也偶尔出没在遥远的巴塔哥尼亚荒芜的平原上。数不清的巴西卡拉鹰经常在内格罗河和科罗拉多河之间的荒漠上沿路巡视,吞食那些由于困乏和干渴而倒下的筋疲力尽的动物。这种鸟的分布范围十分广泛,不仅在这些干燥的广袤平原上它们不仅非常普遍,在寸草不生的太平洋的海岸边也是如此,我甚至发现在巴塔哥尼亚的西部和火地岛潮湿的茂密森林里也有它们的踪迹。卡郎察鹰经常和齐孟哥鹰在一起成群地飞到大牧场和屠宰场去,假如有一只动物死在平原上,大兀鹰就开始了这顿宴席,随后卡拉鹰的两个种就来把兽骨上的肉啄干净。尽管这两种鸟通常在一起猎食关系,却远非能做朋友。卡郎察鹰在树枝上或者地面上安静地栖息的时候,齐孟哥鹰则围绕着卡郎察鹰呈半圆形路线飞翔,每次都企图在半圆形路线的底部袭击那些体形大一些的卡郎察鹰,卡郎察鹰总是很少留意,除非自己的头部受到袭击。尽管卡郎察鹰经常聚集成群,但是它们并不群居在一起,因此在荒漠地区,它们要么形单孤影,要么成双成对。

听说,卡郎察鹰这种鸟非常狡猾,它们大量偷食其他鸟的鸟蛋。有时它们也和齐孟哥鹰在一起去啄食马和骡背上溃烂的疮痂。舰长黑德曾运用他精准的笔法这样描述:一方面,这头可怜的牲口下拉着双耳,弯拱着后背;另一方面,这只盘旋着的鸟在1码远的距离注视着这一块令人作呕的疮痂。这些冒牌的鹫很少会去杀死活的飞鸟或走兽。它们贪婪的食尸习性对任何一个在巴塔哥尼亚的荒凉平原上躺下来睡过觉的人而言都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在他一觉醒来后,就会看到,在他周围的每个小山丘上,都有一只卡郎察鹰在耐心地用恶毒的眼神注视着他。这种情景是每一个到过此地的人都公认的特色风景。如果有一群人带着猎狗和马去打猎,那么在这一天里,就会被几只这样的鸟所跟随。饱餐之后,它们裸露的胃向外突出。在这些时候,确实可以这样说,卡郎察鹰是一种懒惰、驯服和胆怯的鸟。它的飞行动作沉重而缓慢,很像英国的称白嘴鸦。它很少在高空里翱翔,但我曾有两次看到有一只卡郎察鹰在极高的空中从容不迫地滑翔。它会奔跑(相对于跳跃而言),但不如同类那么快。有时卡郎察鹰会发出嘈杂的声音,但大多数时候并不会这样。它的叫声很高,非常刺耳又很奇怪,可把它比作西班牙语言的喉音g 再加上后面两个强子音rr。它在发出这种叫声时,总是把自己的头逐渐抬高,直到嘴张得很大,头顶羽毛几乎触碰到它背面的下部为止。这个事实虽被怀疑过,但却是完全属实的。我曾有好几次看到这种鸟将头向后完全倒转。根据阿扎拉的权威性证明,我还可以在我的观察上增加这样的内容,那就是:卡郎察鹰以蠕虫、贝壳、蛞蝓、蚱蜢和青蛙为食;它用撕裂脐带的方法来杀死羊羔;它追击大兀鹰,直到大兀鹰把刚才吞下的尸肉吐出来为止。最后,阿扎拉还谈到有些卡郎察鹰,会五六只聚集起来一起去追赶一些大鸟,哪怕像苍鹭这样大型的鸟类 。所有这些事实都表明卡郎察鹰是一种有多种习性并且十分机灵的鸟。

齐孟哥鹰比前面的卡郎察鹰要小很多。它什么都吃,哪怕是面包。我确信它在很大程度上损害了奇洛埃岛上的马铃薯,因为它们会把刚种植的马铃薯吃掉。在所有食尸肉的鸟中,它是最后离开的,并且经常被看到钻到死牛或者死马的肋骨中间,就像一只笼中鸟一样。另外一个种称为新西兰鹰,在福克兰群岛上很常见。这些鸟的习性与卡郎察鹰在很多方面类似,它们以动物的尸肉和海里的生物为生,但是它们在拉米烈兹群岛上的所有食物来源都只得依靠海岸方面。它们非常驯顺胆大,常出没于房屋周围寻找残余的食物。假如遇到一支狩猎队在宰割一只野兽,就会有一大群这种鸟迅速地汇集在一起,在周围站着耐心地等待食物。进食以后,它们的外形因裸露的嗉囊向外突出得很大而变得非常难看。它们擅长进攻受伤的鸟:曾有一只鹭鸶,一到达海岸边,就立刻被几只新西兰鹰咬住,很快就结束了生命。比格尔舰只是在夏季才停靠在福克兰群岛岸边,可据曾在冬季到这里来的阿德文丘舰上的军官们所述,他们见证了很多关于这些鸟的大胆和贪婪的惊人实例。它们曾袭击过一只熟睡在军舰上的一个军官身旁的狗;它们当着猎人们的面抓取一只受伤的鹅,而体魄强健的猎人们没法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据说,有几只这种鸟一起守候在一个兔洞外,只要兔子一出洞,它们就一起去抓住它(这方面很像卡郎察鹰的行动)。它们还常常飞到那些在海港里停靠的船上,因此我们得严密地监视它们,以防它们把索具上的皮革和船尾的腊肉和野味叼走。人们对这些鸟的一些行为感到很好奇,比如,它们会衔走地面上几乎所有的东西,它们将一只抹了油的大黑帽衔带到近1英里开外的地方;甚至还衔走了一对捕家畜用的沉重的投球。尤斯伯恩先生在测量时所遭受到的损失极为严重,它们把他的一个装在红色摩洛哥羊皮匣子里的卡脱尓式小罗盘衔走了,后来就再没有找到它。除此以外,这些鸟时常争吵并非常容易发怒。它们发怒时,就用钩喙把地面上的青草扯断。它们不是真正喜欢群居,它们飞得不高,飞行也是沉重和笨拙的。但是在地面上,它们跑得就像雉一样迅速。它们时常发出一些刺耳的声音,让人觉得很吵;而有时它们的叫声就像英国深山鸦在叫一样,因此水手们总是把它们叫作深山鸦。人们很想知道,为什么它们在大声啼叫时,像卡郎察鹰一样,要把头部抬起向后翻。它们在海边的崖岸上筑巢,但是只筑在邻近的小岛上,而不筑在两个主岛上:这对如此迟钝和胆大的鸟而言,真是一种难得的警惕了。据猎取海豹的人们说,这些鸟的肉在烹饪后非常白,而且吃起来还很鲜美,但我想,尝试这种盛宴的人,一定是很英勇无惧的。

现在我们来谈谈美洲兀鹰(红头美洲鹰)和大兀鹰这两种鹰。湿度适宜的那些地方,前面的那种兀鹰从合恩角到北美洲处处都可以看见。这种鸟与卡郎察鹰和齐孟哥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能够飞到福克兰群岛去。美洲兀鹰这种鸟种性情孤独,至多成对在一起飞翔。由于它在高空翱翔时非常优美的姿势,人们从很远处就可将它分辨出来。它是名副其实的食尸肉的鸟,在巴塔哥尼亚的西部海岸,在森林茂密的小岛屿和半岛上,这种鸟就以被海水冲到沙滩上来的海豹死尸为食。只要在海豹所集居的岩礁附近,就能够看见这种兀鹰。大兀鹰的分布范围不同于美洲兀鹰。在南纬41°以南的地方,就再也遇不到它了。按阿扎拉所说,关于大兀鹰还有一个传说,在征服时期,在蒙得维的亚附近并没有发现它们的踪迹,它们是后来从极北地区随迁居的人们生活于此的。现在在蒙得维的亚的正南方300英里的科罗拉多河的河谷里,它们多得数不清。很可能这些迁徙从阿扎拉时期就已经开始了。大兀鹰一般都喜欢住在气候湿润的地方,或者可以说它们更喜爱居住在淡水河附近,因此大多出现在巴西和拉普拉塔河流域一带,而在北巴塔哥尼亚的荒漠和干燥平原上,除在几条河流附近,就再无其踪迹。这些鸟居住在从潘帕斯草原到安第斯山脉的山脚地区,但是我从来没有看到或听到在智利有一只这样的鸟。在秘鲁,它们被看作清洁员而受到保护。大兀鹰可以说是一种群居的鸟,因为它们看起来乐于群居,而且总是合力猎杀猎物。在晴朗的日子里,人们经常可以看到一大群鸟在高空飞翔,每只鸟都张开双翅不断地旋转,呈现优美的飞行姿势。它们这样表演很明显是因为它们在这样的飞翔中感到快乐,或者还可能是与求偶相关。

除开康多鹰,我已经阐述了全部的食尸肉的鸟。而对康多鹰的描述,我认为在之后介绍更合适些,因为后面我要去的地方比拉普拉塔河一带的平原更适合康多鹰的生活习性。

离开马尔多纳多几英里远的地方,有一条把浅水湖坡特烈罗湖和拉普拉塔河分隔开来的宽阔的沙丘地带。在这个地方,我发现了一些被闪电穿入疏松的沙土而形成的玻璃化的硅质细管。这些细管与曾在《地质学报》里叙述的坎伯兰的德利格附近的细管很相似。这些细管因没有植被保护的沙丘经常变换位置而露出地面,在这些细管旁边还横倒着无数的断管,这证明它们最初深埋在更深的地方。有四根细管直立地插在沙土里,我用双手挖出其中一根,量出有2英尺,加上一些散落在周围的明显属于同一根细管的碎片,其长度则达到了5英尺3英寸。全部细管的直径几乎都是相同的,因此我们可以推测出,它最初深埋在更深的地方。然而,如果与德利格地区的细管相比,它就显得很小了。因为在德利格地区有一根细管,其长度据测量是不低于30英尺的。

这种细管的内表面已完全玻璃化了,有光泽,还很光滑。我以前在显微镜前观察过一根断管,从里面的紧密相连的空气泡(也可能是水蒸气泡)的数量来看,它就好像吹风管前的一块熔化的矿物试样。这种沙土完全是硅质的,或者说大部分是硅质的,但是有些地方显现黑色。它们有光亮的表面,呈现出金属光泽。管壁的厚度在1/30~1/12英寸,甚至有个别达到了1/10英寸。有沙粒环绕着的外表面,略带玻璃光泽,因此分辨不出任何结晶化的迹象。《地质学报》是这样描述的:这些细管一般都受到压缩呈现很深的纵向的深沟,就像枯萎的植物茎秆,或是像榆和黄檗的树干一样。它们周长约2英寸。但一些呈圆柱形没有纵沟的断管,周长则长达4英寸。很明显,当这种细管还处在柔软状态时,在高温作用下被周围疏松沙土的压力推挤而形成这些深沟。从那些没受任何压力的碎片来判断,闪电的横断面(如果可以这样表示的话)或者说它的钻孔直径,一定有1.25英寸左右。在巴黎,阿歇特先生和比奥唐特先生曾用很强烈的电流放电通过细玻璃粉的方法,成功地制成了一些在很多方面与前面描述的相似的细管。细管的尺寸随着增加盐引起的熔度的增加而变得更大。但是他们用长石粉和石英粉却没能做出这样的细管。在巴黎曾有人用电流最强的电池做实验,它的电力只能在像玻璃粉这种容易熔化的物质里形成一个细小的玻璃管。这根由玻璃粉形成的细管,长约一英寸,确切地说是0.982英寸,内直径约0.019英寸。于此对比,再来看闪电的打击力,就免不了会很吃惊的:闪电打击到几处沙土上时,沙土就会形成圆柱形,而其中的一个圆柱形至少有30英尺长,在没有受到压缩处的内孔足足有1.5英寸,可所有这种现象都是在像石英这种十分难熔的物质里发生的。

我在前面已经谈到,这些电管几乎是沿接近直立的方向伸进沙土中的。然而,也有一根电管偏离了它的直线方向,这与这种规则不相符。在弯曲都很大的地方,最大偏角达到了33°。从这根电管身上延伸出两根相距一英尺的小管,一根朝下,另一根朝上。而后者更引人注意,因为电液要回到主流线上,要绕过一个26°的锐角。除了之前我发现的4根直立的电管外,我还发现了几组其他的断管,很显然它们原来的位置和之前的4根电管的位置相距很近。所有这些电管都是在一块流沙的水平地面发现的。这块沙地有60码×20码的面积,位于几个高沙丘之间,并且离一列高400-500英尺的丘陵带大约半英里之远。我认为需要注意的是,在德利格地区以及德国被里宾特洛甫先生所叙述的地方,都在这种面积非常有限的地面上发现了差不多相同数目的电管。曾经观察到在德利格15平方码的面积上有三根电管,在德国也有同样的数目。我在这里发现的情况是,在60码×20码的地面上,存在的电管远不止4根。这显然不是电流连续击打产生的,我认为,这种闪电在没有穿入地下以前的瞬间,自身分成了几股。

拉普拉塔河附近地区,看起来遭受雷电现象比较频繁。在1793年,记录在案的最具毁灭性的大雷雨大概是发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在这次雷电中,城市中有37处地方受到电击,有15人死亡。根据几本旅行记里记述到的情况,我倾向于认为大河流的河口附近发生大雷电是很常见的。这可能是因为大块淡水和咸水在混合时会扰动电的平衡吗?甚至在我们到南美洲随意访问期间,我们就听说雷电曾电击了一只船、两座小教堂和一座房屋。之后不久我就见到了那两座教堂和那座房屋:这座房屋是归英国驻蒙得维的亚的总领事胡德先生所有。电击后有一些现象非常令人奇怪:在靠近电铃线两侧各约1英尺的壁纸,都被烧成了黑色;金属被烧熔了;虽然这个房间约有15英尺高,熔液滴落在椅子和家具上后,就穿透到里面,形成一串细孔;有一部分墙壁被击毁了,就好像遭受了火药一样,而且它的碎片所挟带的力量足够让它对面的墙壁凹进去。镜框变成了黑色,它的镀金面一定被挥发了,因为在火炉上的一个香药瓶就有一层发光的金属细粒,这些细粒依附在瓶上如此紧密,就像是被涂上了釉一般。

  1. 麦克拉伦:有关“美洲”这个主题的著述,《大英百科全书》。
  2. 我在南美洲大陆一共收集到27种鼠,这里有13种鼠已在阿扎拉和其他作者的著作里讲述过。沃特豪斯先生在动物学会的会议上曾把我采集到的这些鼠定了学名,还对它们进行了描述。趁此机会,我冒昧地在这里向沃特豪斯先生以及其他和动物学会有关的先生们致以衷心的感谢,他们自始至终给了我亲切的而又慷慨的帮助。
  3. 我在一只被我解剖开的水豚的胃和十二指肠里发现大量的稀薄的浅黄色液汁。在这种液汁里,简直连一根纤维也辨认不出来。欧文先生曾经告诉我说它食道的一部分有这样的构造:只要是比乌鸦的羽毛管大一些的东西就不能通过它而下降到胃里。这种动物具有宽大的齿和强有力的腭,有利于它们把吃下去的水生植物磨细成浆汁。
  4. 在北巴塔哥尼亚的内格罗河一带,有一种习性相同的动物,可能是属于近亲的个种。但是我从没看见过它。它的声音不同于马尔多纳多的这种土库土科鼠的叫声,它只断续发出两次哼声,而不是三次或四次,声音也比较清晰响亮。在远处听到这种声音时,极像是一种在用斧头砍倒小树时发出的声音,因此,我有时会对这种声音是否是它所发出的感到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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