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洲纪事》出版感言
没能像序言所说的,赶在鲤鱼洲归来40周年之际出版此书,略有一点遗憾。不过,也只是耽搁了几个月,且因赶上了春光明媚的日子,方便年迈的作者们出行,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两周前,我在出版座谈会的邀请信上称:“花了一年半时间,动员诸多先生参与,三分纪实、三分怀旧、三分反省,外加十分之一牢骚的《鲤鱼洲纪事》,终于、终于出版了。还是‘博雅清谈’的形式,还用《筒子楼的故事》出版座谈会的话——届时,参与者人手一册,品鉴那些新鲜出炉、冒着腾腾热气的‘故事’。诸位或翻新书,或会老友,或谈往事,悉听尊便。”
说实话,拿到样书时,我如释重负。那是因为,编辑、出版此书,在我,确实是别有幽怀。中间的诸多曲折,不说也罢。序言所说的“一怕犯忌,二怕粉饰,三怕伤人,四怕滥情,五怕夸张失实,六怕变成旅游广告……可要是不做,再过十年,没人记得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生活在当下中国的读书人,当能心领神会。
在一个特定年代,四千北大、清华教职员工在血吸虫病十分严重的江西鲤鱼洲战天斗地,这段“峥嵘岁月”,不管你喜欢不喜欢,都不该遗忘。我在序言中称:“当年所造的‘万亩良田’如今为了恢复自然生态环境,大都成为碧波荡漾的鄱阳湖区的一部分;这就好像历史,‘主角’早已沉入‘湖底’,你只能远远地眺望、沉思、驰想,再也无法重睹旧颜容了。”如此感慨系之,因其牵涉一个逐渐被遗忘的大时代。
本书序言曾以《回首烟波浩渺处》为题,交给《书城》杂志刊登(2011年11期)。编辑李兄看过,毫不讳言地称:关于“天佑体”那段文字太啰嗦了,没必要。我一边修改,一边反省——是的,“五七干校”的历史,读书人耳熟能详;而北大中文系老师们的故事,琐琐碎碎,对我来说很亲切,外人则不见得感兴趣。严格说来,本书所载,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既不惊心动魄,也不缠绵悱恻。可是,当事人的处境、心情以及生活细节,值得你我认真体会。那是因为,所谓的“历史”,不仅属于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也包含普通人的喜怒哀乐。
文章是老师们写的,我只是借助整体构思及编辑技巧,让这些朴素而亲切的文字,得到尽可能优雅的呈现。在组稿以及搜集资料撰写序言的过程中,深切体会一代人的苦难、困惑、温情以及无奈。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学习。在一个视野日渐褊狭的专业化时代,倾心此类“杂书”,无关中文系或我个人的学术业绩,更多的是为了向饱经沧桑的前辈们致意。
此书的工作目标,不是“休闲”,也不是“怀旧”,而是“立此存照”、铭记历史。因外在环境及自身能力的限制,本书的笔墨稍嫌拘谨,论述也有待进一步深化;唯一可以自诩的是,作为当事人,尽可能对历史负责,对自己负责。如此舞台,如此表演,即便不够精彩,也都值得尊敬。倘若由此引发有心人对那段历史的深入思考,则更属喜出望外。
2012年3月29日于京西圆明园花园
(初刊《文汇报》2012年4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