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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山

在云端. 人生况味寄书衣 作者:经典文库编委会


读山

邸玉超

《台湾游记选》是很有特色的一本书,它向我们打开了一扇窗,我们从中可以尽情浏览台湾岛的旖旎风光和风土人情。台北娃娃谷的峭壁流泉、鼻头角的鸥鸟;台中日月潭的碧波夕岚、埔里的彩蝶;台南阿里山的云海、东海岸的怪石,无不让人心驰神往。我们熟悉的台湾作家余光中、林清玄、钟理和等名家都有作品收入。读书,也如登山,每读过一页,就会期待下一页的风光。

《台湾游记选》中收录了余光中写于1972年的游记《山盟》,此作堪称当代华文经典作品之一。

余光中的诗早就读过,他的《乡愁》在大陆妇孺皆知,他的《寻李白》让多少诗人汗颜。但读书多年,我还从未读过这么好的游记。文学大师梁实秋评论余光中“右手写诗,左手写散文,成就之高一时无两”,这样的评价,余光中名副其实。

《山盟》是阿里山游记。文章以阿里山为媒介,抒发的是藏在余光中心中的浓浓乡愁,是对“老家”“旧大陆”的深情眷恋。余光中的情感不仅是对故乡山水的怀念,更是对中华文明史的追思,对生命之源的追索。

那不是朝山,是回家,回到一切的开始。有一天应该站在那上面,下面摊开整幅青海高原,看黄河,一条初生的脐带,向星宿海吸取生命。他的魂魄,就化成一只雕,向山下扑去。

体魄魁梧的昆仑山,在远方喊他。母亲喊孩子那样喊他回去,那昆仑山系,所有横的岭侧的峰,上面所有的神话和传说。

游记写得大气磅礴,深邃丰富,诗意浩荡,神采飞扬。想象驰骋,感情真挚。他希望他的女儿们认祖归宗,与故土血脉相连。

他把一枚铜币握在手里,走到潭边,面西而立,心中暗暗祷道:“希望有一天能把这几个小姐妹带回家去,带回她们真正的家,去踩那一片博大的厚土。”

历史让人清醒,乡愁使人多情。余光中在接受采访时说:“从二十一岁负笈漂泊台岛,到小楼孤灯下怀乡的呢喃,直到往来于两岸间的探亲、观光、交流,萦绕在我心头的仍旧是挥之不去的乡愁。”谈到作品中永恒的怀乡情结和心路历程时余光中说:“不过我慢慢意识到,我的乡愁应该是对包括地理、历史和文化在内的整个中国的眷恋。”这就是中华之恋吧?

《山盟》让我懂得,海誓山盟,不仅仅是对爱情,对故土,对祖国,对亲人,都可以真情盟约:我爱你,始终不渝、天长地久。

十几年前,我们几位朋友常以登山为乐,骑着自行车远行百里,游山玩水,怡情健身。我还曾写过一篇游记,名《翻山越岭》,这里全文转载,以资纪念已经英年早逝的我们的同游者崔守春。

翻山越岭

我与几位友人——铁军、连信、守春、兆伟曾四探劈山沟,后一次是本年4月17日。这日的太阳已不是昨日的太阳,因为刚落一场春雨,阳光骄而润,渗入皮肤,暖暖的如女人的鼻息。农人家门栏斜搭着,狗们卧在半掩的门框旁或倾斜的马车箱下,替忙着种地的主人守家望门。浓眉大眼的毛驴在田地上喷着响鼻。往日山口等候游客的驴车杳无踪影。顺山谷而行,山是去年的山,只是换了衣裳:朝阳处杏花烂漫,招惹蝶翅翩翩;背阴处桃花刚刚吐蕊,努着嘴,怨石崖心冷。然去冬的冰足足尺厚,若蜿蜒长蛇,卧于沟底,身下泉音汩汩,如歌如吟。山根的黑土偶托一方春雪,白得耀眼,洁得心净,舔一舔比砂糖还甜呢。四次探望,却还是第一次得这四季交融的景。

敖汉旗看门人许是忙于点种,推门,空无一人。我们一步就跨过了省界,到了河北。虽说省了门票,但让人陡生冷落。我们与看门人甚熟,每次都到他的土炕伸伸腰,唠唠嗑。他喜欢喝我们带的朝阳啤酒,我们馋他墙上挂的白磨。每次老人都问,你们怎么进山就不见回来?老人家不晓得,每一次我们都是翻山越岭,游的是山,玩的是水,我们的出路在山的另一面;古山子水库。我们不走回头路,也不走老路,每次翻山都踏出一条新鲜的险境。我们的生活总是重复着许多东西,我们的工作也离不开许多旧的套路,怎能再让身心生出苔藓?爬上山顶,大山,就成了一块望风景的垫脚石。这时,真切地听到有人喊我们中一个人的名字,循声望去,却是对面更高处牧羊人在吆喝散乱攀岩的羊群。这景色是让人心疼的,为那被啃的草芽、野杏的花儿,也为那羊、那牧羊人。谁不盼望葱郁的春天早些降临呢?好在人们已开始珍惜绿色。就在山下“响泉”边吃饭时,谁把空易拉罐扔进流淌的泉中。友人守春即告诫:注意保护环境。是的,“我们只有一个地球”。B·沃德和 R·杜博斯似乎在拍我们的肩头,让我们担负起“对一个小小行星的关怀和维护”的责任。

如果是夏季,草繁枝茂,华盖托天,一只脚不知踏向何处时,该是“上山容易下山难”,而此时虽说山崖陡峭,斧劈刀削,时时提防滚落谷底,但一目了然,总比上山省力。我们是和太阳结伴滑下山的,远处的柴烟已化入薄云。此刻的景色,去年我写过一篇小品,现续此:

劈山沟后山孤寂寥寞,人迹稀少。顺沟筒而进,三面青峰陡立,沟平而宽,遍布奇岩怪石,形状千姿百态。或卧牛反刍,或白羊舐犊,或青龟探颈,神形兼备。有土处皆生杏树,一株株、一丛丛、一群群,矮至没膝,高至过顶,满枝青果串串,如不惧酸掉牙齿,张口可得。淙淙小溪是顽皮村童,喊着“我在这呢,来找我呀”,而你只闻其声,不见其影,被人寻了,它便咕咕直乐,欢悦逃开。后面拖一帧白石先生的“鱼戏图”与你。偶一处,溪上聚百朵素蝶,唯杂色是淡紫,欲挥不散,欲捉不忍。没去过云南蝴蝶泉,想必也当如此吧。

山中有农户一家,茅屋三间,黄牛一栏。生人至,有卷尾家犬空吠,引众山合鸣,不乏知音。上行,山与坡不再明了,底层多是杏树、榛树,以上便是滔滔松林了。沟渐窄,秃石变大,或独立,或相依,头重脚轻,摇摇欲坠。根生于泉水之中,石上开花吐草。仰望四周,峰峦秀齿,白云齐眉;回溯沟谷,草木葱茏,泉音铺路。山中寻不着一片纸,一个塑料袋,一根烟头,工业文明在此无立锥之地,唯有飞鸟、山羊,轻薄的足迹沟通着生命的脉系。此山意在一个情字,趣在一个野字,不品、不尝、不悟,没有交流与体恤,便是荒蛮。

归途,守春说,比去年要累,铁军和连信也说确是,翻山越岭六个小时呢。后来就有人提议:“夏天去内蒙古草原,骑车去。”兆伟说:“要能有时间就去香港,徒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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