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夜月
春山多胜事,赏玩夜忘归。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兴来无远近,欲去惜芳菲。
南望鸣钟处,楼台深翠微。
这首诗写春夜山中赏月的乐趣。开篇提纲挈领,从“春山多胜事”说起,令人想起陶渊明的“春秋多佳日,登高赋新诗”(《移居》),笼罩得好。“胜事”指美好的事,难以空举,故以一“多”字囊括。于是流连忘返,不觉天色已晚,“赏玩夜忘归”。一、二句之间,有因果关系。既已入夜,下文自然说到月出。
“掬水月在手”二句,紧承“胜事”展开描写,堪称妙对。上句写水月,“掬水月在手”是神来之笔,如果不是在月下的溪边,断难得此兴到神会语。实际情况应是:月亮倒影在溪水中,似可以打捞,用手捧、以为捧到了;其实不然,到手的只是一捧水,月影还在溪中。做不到的事,作者偏说做到了:“掬水月在手”。以一捧水反映出月亮的光辉,真是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下句写山花,是为了对仗找话说,《瀛奎律髓》道:“‘掬水’‘弄花’一联,恐是偶然道着。先得一句,又凑一句,乃成全篇。于六句缓慢之中,安顿此联,亦作家也。”“先得一句,又凑一句”,乃是行家之言。然“弄花香满衣”,亦属妙想。“掬水”“弄花”的动作,又表现出诗人兴致之高与童心未泯。
“兴来无远近”二句,更承“掬水”“弄花”,写作者的流连忘返。王维诗云:“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终南别业》)这首诗“兴来”一句,与上文“胜事”云云,均受王诗的影响。“欲去惜芳菲”的“芳菲”二字,紧承上文“弄花香满衣”,可见针线细密。相对于前两句写景,这两句是抒情,则是虚实相济。清人纪昀说:“五六颇有新味”(《瀛奎律髓》汇评)是对的,但他接着说“好于三四”,便说过了。“南望鸣钟处”二句,加入声音的元素作结正好。而“楼台”的闯入,系由声音着想,正是月夜的感觉。“翠微”谓青翠幽深,泛指青山。读之,有绿荫深处隐楼台之感。
清末许印芳批评:“小家诗多如此,其弊至于有句无联,有联无篇。大家则运以精思,行以浩气,分之则句句精妙,合之则一气浑成,有篇有句,斯为上乘。学者当以大家为法,此等不可效尤也。”(《瀛奎律髓》汇评)不无道理,但就这首诗而言,还不能指为“有联无篇”。此外,契诃夫说得好:“大狗有大狗的叫法,小狗有小狗的叫法。”一样的叫法,反而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