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与古籍的联姻

第三届全国书市揭幕以来，很出了些颇具轰动效应的新闻。先是台湾漫画家的古典系列漫画《庄子说》、《列子说》、《老子说》、《禅说》等，争购者如潮；后是大陆漫画家改编的明代著作《菜根谭》成为抢手货。而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古籍书展馆却冷冷清清，光顾者寥寥。这一冷一热给人的感受是什么？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这个愚者的心情是一喜一忧。

受到读者，尤其是青少年读者欢迎的那些漫画古籍，并不是什么特别的玩意儿。那些古籍书放在书店里积满了灰也无人问津，可一旦改编成漫画，却立即“鸡犬升天”了。这自然有漫画家们的一大功劳。他们的妙笔生花，他们的幽默感，他们对原作的深刻理解，确实有出人意料、令人击节赏叹之处。但是，如果离开了原作呢？他们的妙笔恐怕就无处生花了，他们的幽默恐怕也无从生发了。所以我的结论是：虽然我们悠久的传统文化已经很古老很古老了，但他们依然有着强大的生命力，一旦我们认识了它，理解了它，它仍然会释放出无穷无尽的能量。

此乃愚之所喜。但，想得更远一些的却是忧——一种深深的忧伤。

文化出版业落入低谷，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而古籍又是低谷中的低谷。可是把古籍改编成漫画，却可以创造奇迹。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漫画家们为古籍作了一件通俗化的工作。佶屈聱牙的古文经漫画家们的“翻译”，变得浅俗流畅了，变得生动形象了。这里，我在为漫画家们为普及传统文化作出贡献大唱赞歌的同时，不得不为我们的读者群，尤其是广大青少年读者而忧叹——他们读不了古文，无法进入先哲们为我们开辟的那一块文明之苑，只能通过漫画“翻译”，窥其门户（欣赏漫画艺术者且当别论）。笔者曾问过一些热衷于漫画古籍的青年：“你买《庄子说》、《老子说》，为什么不买《庄子》、《老子》？”回答很简单：“那是古文的，看不懂！”中国人读不懂自己的文字，却要通过漫画的媒介来认识自己的祖宗。这难道还不可悲吗？

由此，又想到了我们的教育。建国以来，中小学的语文教学一再改革，而改得最多、砍得最惨的是古文教学。现行的中小学语文教科书中，古文的比例很小，而且教学质量也低。每次高考语文卷失分最多的总是古文。为什么如此鄙薄古文呢？有一种观点认为，今天的学生大量接触的是现代文，将来真正搞古文化的毕竟是少数，犯不着花大力气学古文。这种观点貌似有理，其实不然。要知道，语言是历史的产物，现代文是由古代文发展而来的，即便是现代汉语中，仍然保留着大量的古汉语现象。实践证明，古文学好了，现代文自然能学好，反过来却不行。我们的很多老学者、老科学家从小学的是“之乎者也”，并没有系统地学过“的、地、得”，可是他们不仅能写十分纯正的古文、古诗词，还可以写出十分漂亮的现代文。“取法乎中，仅得其下”，在语言学习中，这条格言同样适用。

当然，我并不主张中小学的语文教学应以古文为主。我的意思是，中小学应适当增加古文教学的内容，大力提高古文教学的质量，培养中学生基本的古文阅读能力，这该不是一种苛求吧？作为一个中国人，千万不要把古文教学当作一种点缀，一种装饰。

（原载于《文汇报》1990年10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