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居杂记

陈宗舜

十四

溥杰不喜论人过。遇尴尬事宁人负我而不负人。实在难推之事，他则以幽默巧妙应对。某日闲谈，见其客室摆满“宫廷御制”酒类或食品，余问：“诸多‘宫廷御制’真是原本味道吗？”溥杰略加思索道：“推陈出新。推陈出新。”

十五

胡耀邦曾就李锐先生《论三峡工程》戏题打油诗一首：“妾本禹王女，含怨侍楚王。泪是巫山雨，愁比江水长。愁应随波去，泪须飘远洋。乞君莫作断流想，断流永使妾哀伤！”

自此诗不难看出耀邦的文采、诗情和人情。

二十

林散之的大草狂放不足敛巧有余，然亦不愧为草书大家。当时以权以钱谋取“书法家”名衔之恶风，令先生颇为忧心。于是先生放言曰：“现在人活着是人‘保’字，人死后字的好坏才真见分晓——那可是毫不含糊的字‘保’人了！”

二十二

1994年夏初，余往山东威海刘公岛“甲午战争”纪念地凭吊。见岛上一块广告牌上赫然有如下八个红漆大字：甲午海战驰名中外。

面对如此以国耻为荣者，我只有无言而已而已而已。

二十三

溥任这样向笔者回忆其父载沣1949年后的生活片段：“我父亲载沣不抽烟，不喝酒，为人诚实善良，沉默寡言，对我们兄弟姐妹从来不发脾气，对佣人也不发脾气。我们每天早上向他请安问候说声‘您吉祥’，然后各回各的屋。晚饭后，再去一次，就各自休息了。因溥仪、溥杰不在他身边，每天请安后我都陪他说会儿话。他很少谈以前的事，更不谈国事，一般只问问我念书写字的情况或养鸟种花养猫养狗等等琐碎的事。解放后，他就让我们改称他为‘金同志’。此外，他对天文气象也很关心。比如，每天他都叫我到院子里看天晴天阴，并且测量温度。除了我七叔载涛来看他，他不接待任何人。他一天的生活内容就是读书看报听广播。他还喜欢听京剧。年轻时喜欢听梅兰芳。老年时有了收音机最爱听张君秋。他的满文很好，有时教我几句。给我印象特别深的事情，还有父亲有时用放大镜对着太阳聚焦，把报纸点燃。”

（选自《主流》，2005年第11期，此处有所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