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故事第八

十日谈 (套装共2册) 作者:卜伽丘


故事第八

行吟诗人波西厄尔用一句锋利的话,讥刺了一个守财奴的性格,促使他悔悟过来。

坐在菲洛特拉托下手的是劳丽达,她听到大家都赞美了贝加密诺的机智之后,知道接下来就该她讲一个故事了,就不等吩咐,带着愉快的声气,这样开始道:

亲爱的朋友,方才的故事叫我想起了一个聪明的行吟诗人,他同样地讥刺了一个贪婪的大财主,收到一定的效果。虽说这故事的题旨跟方才的一个有些近似,不过好在结局美满,同样会使你们听了高兴的。

从前热那亚地方住着一位绅士,叫做厄密诺·德·葛列马第,当时盛传他所拥有的金银田地压倒了意大利最富的富豪。可是,正如他的钱比哪一个意大利人都多,他那贪婪和吝啬的性格,天底下也是没有第二个守财奴能比得上。不仅是一钱如命,谁也别想沾他的光,他就是对自己也十分刻薄。热那亚人很讲究衣着,他却舍不得花钱,连一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在饮食方面他也同样刻苦。所以无怪后来他竟丧失了姓氏,没有人称他“葛列马第”大爷,只叫他“守财奴厄密诺”了。

他一方面一毛不拔,另一方面又拚命积聚财富;这时候热那亚来了一个谈吐不俗、出身很好的行吟诗人[1],名叫葛利摩·波西厄尔。说到现下一般行吟诗人,尽管他们专干卑鄙肮脏的勾当,却死活要装作绅士、贵族,其实跟宫廷里的行吟诗人比起来,他们只配称做驴子;他却绝不是这样。在从前,贵族与贵族有冲突的时候,行吟诗人总是把调解纷争、消弭战祸看作自己的责任;他们撮合婚姻,巩固联盟,促进友谊,慰劝烦恼的人,用又机智又伶俐的话来娱乐朝廷,而对于犯了错误、刚愎自用的人,则像严父般正色斥责。——这些事情虽然报酬微薄,他们也乐于去做。可是如今这班人专爱搬弄是非,散布怨隙,尽谈些伤风败俗的话;更糟的是,他们毫无顾忌地在这个人面前说那个人无耻,在那个人面前又说这个人可恶等等;他们用不正当的手段引诱良家子弟去干那荒唐堕落的勾当。可是那谈话最卑鄙、行为最龌龊的人,却最受浅薄无聊的贵族们的欢迎和尊敬,得到最优厚的报酬。这正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奇耻大辱,也正好表明道德沦亡,我们不幸的人正辗转在罪恶的泥淖中。

现在还是让我们回过头来说故事吧——正义的愤慨已经使我的话说得有些离题了。我说,葛利摩在热那亚很受当地绅士们的欢迎和尊敬,他逗留了几天之后,听得不少关于厄密诺的贪婪和吝啬的故事,便决定要去见一见他。

厄密诺也听得了葛利摩的声誉,虽然他贪婪成性,毕竟还有一些教养,还懂得些礼貌,所以和颜悦色地接待了他,跟他有说有笑,谈了很多的话。他又领着他和几个当地的陪客,去参观一幢新造的华丽的公馆。他引他们把房屋各部分一一看过之后,就说道:

“葛利摩先生,你是见多识广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一样人们从未见过的事物,我好把它画在客厅里。”

葛利摩听得他这可笑的请求,便答道:“先生,我怕我也一时说不上来有什么事物是人们从未见过的,除非是人们打喷嚏之类。但要是你高兴,我可以说出一种东西,我相信你还没见识过。”

厄密诺万想不到会自讨没趣,随口说道:“这是什么东西呀,请快告诉我吧。”

葛利摩马上回答道:“把‘慷慨’画在府上吧。”

厄密诺一听得这话,惭愧得了不得,连向来的习性都因而改变过来了,说道:“葛利摩先生,我一定要把这‘慷慨’着意描画出来,好叫你和旁人,以后再不能说我从不曾见识过它,或是从不曾认识它了。”

只因为受了葛利摩这一句话的感动,他从此一反以前的行为,殷勤款待本地和远方的人士,变成热那亚一个最慷慨有礼的绅士。


[1]中世纪的行吟诗人,通常又是打诨人、弹唱人、说故事人——三者集于一身。凭这种种身份,他们说话有着最大的自由和特权。通常他们总是依附在国王的朝廷上。有时找不到这种永久性的位置,便游行各处,拜见达官贵人,求得赏识他们的才能和取得酬报的机会。——潘译本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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