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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旧船票”,上了一条“新客船”

和平将军张治中 作者:杨者圣


一张“旧船票”,上了一条“新客船”

从1923 年创立桂军军官学校,到1924 年加盟黄埔军校,再到1926 年草创中央军校武汉分校及学兵团,再到这次重返中央军校,张治中已经是第四次从事军事教育工作了。在一般军人眼里,以一个带兵官而从事教育工作,或许会有些不情愿吧!但张治中确是一种心甘情愿。自从经历了少年时期的失学之苦,又经历了落泊江湖时的求学之难,由此而形成张治中对学校教育的一种情结,不能不说是他热爱军校教育工作的一个重要因素。

1928 年秋,张治中正式赴任履新,接手军校第六、第七两期学生的训练事宜。军校第六期入伍生招收于1926 年7 月至10 月,最初达4 4 00 余人,中间经历了“四一二”事变、粤桂战争和广州起义,时局几经变乱,结果大部分学生逃散。到张治中重返中央军校时,第六期学生只剩下700 余名;第七期学生的招生对象为学生军、军士教导队及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干部学校的学生,这期学生亦因大革命失败后,时局动乱而大部逃散,到1928 年秋只剩下600 余名。两期学生加起来,也只有1 300 余名,比起第四期的2 600 余人和第五期的2 400 余人,在人数上已大为逊色;与全盛时期达两万多名师生的局面相比,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其实,这个时候的中央军校,不论是内容还是形式,都已经发生了本质的变化。“四一二”黑暗时期,当蒋介石在上海血洗共产党人和革命左派时,黄埔军校也在广州开始了血腥的反共清党活动,军校政治部主任熊雄、政治教官萧楚女等著名共产党人惨遭杀害,其他遭逮捕的共产党人和革命师生达400 余人。从此,黄埔军校的革命精神,差不多丧失殆尽。

宁汉对立及国共分裂后,黄埔军校经历了一系列重大改组。先是1927 年7月,蒋决定在南京重新筹建“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张曾被委为政治部副主任),并以南京为本校,以原黄埔军校为预科。1928 年3 月,该校在南京正式成立,定名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蒋亲任校长,委李济深为副校长,何应钦为教育长。10 月间,中央军校再次改组为委员制,以蒋介石、胡汉民、吴稚晖、戴季陶、冯玉祥、阎锡山、何应钦、李宗仁、李济深为校务委员会委员,何应钦为常务委员兼教育长。从名单中可以看出,这个时候的中央军校,不但共产党人早已被“杀绝”,就是国民党左派也被赶尽了。张治中重返中央军校,以他当年曾被称为“红色教官”、“红色团长”及“黄埔四凶”的身份,固然可以说拿的是一张“旧船票”,但中央军校早已不是黄埔岛边的那条“旧客船”了。

事实上,南京时期的中央军校,已经完全蜕变成了蒋介石的“私立军校”。不过,张治中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在当时国共两党已经兵戎相见的情况下,比较而言,远离战场的中央军校,不啻是一个避免卷入“剿共”军事的“避风港”。

只是,重新成立的南京中央军校,不但完全丧失了反帝反封建反军阀的革命精神,而且完全没有了当年那种认真严谨、拼搏进取的校风。教授部主任王柏龄及教育长何应钦都是黄埔时期的老人。但众所周知,王柏龄对上是个典型的奴才,对下是个残暴的恶棍,对外是个无耻的政客。王之出任教授部主任,完全是出于做官的欲望,什么教授不教授,在他是无所谓的。而何应钦有一个著名的绰号,谓之“何婆婆”。以此可知,其作风是细心谨慎有余而勇决强悍不足。于是,在王、何等人的主持下,军校的学习训练及校风校纪早已是松松垮垮、散散漫漫、疲疲沓沓。

张治中素以治学严谨著称,由此而有“黄埔四凶”的恶名。自接任训练部主任(翌年春接任教育长)之后,张更以“恶姑娘”自谓,大刀阔斧地对校风校纪进行整饬,强调治军如治国,只能紧张不能姑息,姑息则养奸,殊非治军之所宜。平时则要求学生一律剃光头,集合时一律要跑步,列队时不准讲话,不准有任何小动作。校内不准吸烟,每周检查一次内务,被子要有棱角,生活用品要放得横成线竖成行,吃饭只有十分钟等。张治中对这些规定抓得很紧,违纪者轻则体罚,重则关禁闭,毫不客气。

在“恶姑娘”的铁腕整肃下,军校面貌为之一变,外界亦称赞中央军校“渐成严肃之气象”。12 月17 日,一夜霜风吹得冰天雪地,蒋校长亲临军校主持纪念周仪式。只见全校师生站在雪地上,虽气候奇寒无比,却是军容整齐、气象严肃。蒋校长看了,十分高兴,当场便予以褒奖。不过,“恶姑娘”的这一手,也有人看了不高兴,CC系要人潘公展就曾经为之讥讽:“因为奉命任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教育长,举止行动,一味模仿蒋校长,由是而蒙特达之知。”

其实,真正能体现“恶姑娘”铁腕整肃政策的,并不是军校的校风校纪,而是著名的“王守明自杀事件”。一次,中央军校参加秋季联合大演习。在军校的历史上,这次演习是一个空前的壮举,除陆军部队主演外,很多空军与机械化部队也都加入了。演习为“两军”对抗,张治中任东军司令官。当时正是中日关系日益紧张的时候,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次演习,当然也含有对日备战的成分。因此,在整个的演练过程中,“两军”的情绪都格外地振奋。

突然,一个惊人的场面出现了。演练的程序当中,有一个架桥的课题,由张治中下达给东军工兵队长王守明执行,要求在四个钟点内完成,地点在施家桥地段。但是,到了时间,还是没有完成,大批部队到达河边,竟不能渡河了。这时,只见王守明对大家说:“同志们!对不起大家,我没有完成任务,我真惭愧!”话音刚落,王守明举起手枪,当场饮弹自尽了。

这真是一个令人目瞪口呆、震骇莫名的场面。其实,这算得什么呢?本来就是演习么?没有完成任务,固然是问题的一次暴露,但未尝不是一个总结提高的机会。退一步说,即便是实战吧,也用不着这样认真的。“九一八”以来,中国丧师失地不知几多,上至陆海空军大元帅蒋介石,下至那么多的国军将领,又有几人引咎自责自杀以谢国人?要真是都像王守明这样明礼义、知廉耻、敢负责,那饮弹自尽的人,岂不是要尸如山积了!不过,话说回来,真要是人人都成了王守明这样的血性男儿,以一死殉职,国事何能弄得如此不堪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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