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也许是人选择逃避现实最好的方式，在那里，你可以一直沉浸在所希望的环境里，只是梦总会在某一刻醒来。

1

林曼华入职已经一个月了。她当初应聘的不是广告策划的岗位，让韩江雪强拉到了四组后，她也只能做些幻灯片或者像资料分类之类的琐碎工作了。不过，不服输的她，在完成了韩江雪交代的工作后，总是抽出时间，研究以往的广告策划案例。

林曼华的努力和韧性，韩江雪都看在了眼里。加班研究策划案例，追着李响问东问西……这些场景在韩江雪的脑海里像蒙太奇片段一样汇聚在了一起，一个跟她可爱外表和腼腆性格(对别人而言)完全不符的努力上进的形象丰满了起来。还有一点，韩江雪也不得不承认，自林曼华来了四组后，原本杂乱无章的办公室和大家自由散漫的作息改善了不少。这一个月来，韩江雪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到了下班时间，同事们陆续离开了公司。韩江雪也收拾好东西，准备去英语培训班。他看到林曼华在办公桌前，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就走了过去。

“林曼华，还不走吗？晚上还要上课的！”

“走不了啊！还有一堆资料没有整理出来呢！”林曼华忙着自己的事，没有抬头。

“那你晚上的课不上了？”

“韩总！你给了一大堆工作，我哪有时间去上课啊？”林曼华语气中似乎多了一丝埋怨，但依然没有抬头。

“我让你整理往年的资料，是为了让你尽快熟悉我们的业务。你现在还不能做策划案，当然要多学习了！”

“所以我在加班加点学嘛！”林曼华有些不耐烦。

“好吧！我过来只是提醒你，小姑娘不要加班太晚，资料可以拿回家看的！”林曼华的态度让韩江雪觉得异常尴尬。

“哟！今天怎么变大好人了？你不会是想泡我吧？我虽然现在没时间找你麻烦了，但并不代表我对你有好感。本姑娘可不喜欢老男人，所以你趁早死心吧！”林曼华得意地翻着白眼。

“你想太多了吧？我也对双重人格的你没有丝毫兴趣！”韩江雪忽然意识到，眼前的林曼华依然是他的麻烦制造者，“哎！我也是发善心发错了人！行了！不打扰你了！走了！”

“不送！”林曼华在口舌上占到了便宜，不过她依然低着头忙着自己的事。

从第一次见面起，韩江雪就总是为林曼华破例做一些事情，很多时候，他自己都不理解为什么会那样做。弗洛伊德说过，人的很多行为，其实是由潜意识决定的。很久没有主动接触过女孩的韩江雪，似乎不太理解自己的潜意识要干什么。

晚上九点半，为拿落下的家门钥匙，韩江雪又回了公司。刚走到公司楼前的广场上，他就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和林曼华拉扯着。

“放开我！傅新！我告诉你！我不想再见到你了！”林曼华极力想甩开那男孩的手。

“小华！以前都是我不对！我现在改了！”那个男的还抓着林曼华不肯放手，声音里满是恳求。

“你改不改都与我无关！放开！”林曼华使劲拽着自己的手。

“小华……”那男孩想强行把林曼华搂住。林曼华挣脱出一只手，然后一巴掌甩到了那男孩的脸上。

“啪！”这响亮的一声，在一边的韩江雪也听得清清楚楚。

“好话说不听是吧？贱女人！”那男孩显然被激怒了，大吼一声，一把揪住了林曼华的长发往一边一拽，林曼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男孩依然觉得不解气，走到倒地的林曼华身边，一巴掌打下。之后，就是林曼华一声凄厉的惨叫。

韩江雪起初以为林曼华是和男朋友在闹别扭，他正准备离开，就看到那男孩把林曼华拽到了地上。他也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了过去，飞起一脚就把那男孩踢开，随后拉起了倒在地上的林曼华。

“没事吧？他打你哪了？”韩江雪看了看林曼华的脸。泪眼婆娑的林曼华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抽泣着。

“你他妈是谁啊？找死吧！”那个男孩恼怒着，一边骂一边快步过来，伸手就要打韩江雪。韩江雪根本就没有给他靠近的机会，又一脚把他踢开了。

那男孩疼得大叫一声，疯了似的又冲了过来。韩江雪怕他再伤害林曼华，就退后一大截，和他扭打在了一起。本来韩江雪身材高大，那男孩占不到便宜。可不知从哪儿又冒出两个拿棍子的男人加入了战局。这下韩江雪吃了大亏，身上和头上躲闪不及，硬是挨了几下。眼看势单力薄，再拖下去还要吃更大的亏，韩江雪眼疾手快，从旁边抓起一辆自行车扔向那三个人，然后跑到林曼华身边，抓起她的手就跑向公司大楼。

在冲进公司大楼的保安室，反锁了门后，韩江雪马上报了警。他的电话还没打完，那三人已经站在保安室门口了。保安室的门是玻璃的，屋里上夜班的保安大爷吓得一脸惊恐。韩江雪摁响了大楼的警报，然后又拿起保安室里的警棍，准备应付随时可能冲进来的三个人。那三人让警铃声唬住了，暂时没有破门而入。

刚才那个打林曼华的男孩又走了过来，说只要林曼华出来就没事了。韩江雪只是冷笑了一下，把林曼华挡在身后，紧张地等待着警察的到来。

僵持了二十分钟，大楼外警灯闪烁，那三人才骂着跑开了。韩江雪紧绷的神经也一下子放松下来，这时，他才感到身上一阵阵的疼痛，刚才那几下，似乎打得不轻。

“对不起！韩……老师！你……没事儿吧？”这时，早就止住了哭泣的林曼华才说话。

“你说呢？你招惹的人，可够厉害的！”韩江雪疼得咬着牙。

警察走进了公司大楼，韩江雪打开保安室的大门迎了上去。应付完警察的盘问后，他带着林曼华上了车。

“你先去医院还是回家？”韩江雪回头看着低头不语的林曼华。

“去医院吧！看看你伤哪儿了。”林曼华无力地说着。

“我的身体自己知道，没那个必要！还是看你吧！他伤你哪儿了？”韩江雪逞强地说。

“我没事！”林曼华又低下了头小声说。

“那我送你回家吧，时间也不早了。”

“我不回去！他可能……在我家等着我呢！”

“那你要去哪儿？”

“哪儿都行！只要不回家！”

“哎！你们这些90后啊！我可没时间哄你，你要是不想回家，我就带你去我家了！”这句话刚出口，韩江雪就觉得不妥了。

“也好！走吧！”林曼华没有丝毫犹豫。

林曼华的回应，让韩江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看着林曼华无助的样子，韩江雪只能轻叹一声，然后开车回自己家。

一路上，林曼华只是看着车窗外沉默着。到家后，韩江雪给林曼华倒了杯水，林曼华并没有接。韩江雪把它放到了茶几上。

“那个男的是谁啊？”韩江雪坐到了林曼华对面，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可林曼华依然没有说话，鼻尖一酸，眼里渐渐又泛起了泪光。

“哎，算了！我也不该问这些！”

看着楚楚可怜的林曼华，韩江雪想安慰她一下，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盯着低头不语的林曼华，渐渐地，她的样子在韩江雪的脑海里，和多年前小倩的样子重合了。

那年，也是这样一个晚上。小倩嘤嘤地哭泣着，韩江雪心疼地将她揽入怀里，小倩用力捶打着他的胸膛。一会儿，她打累了，又扑在了他的怀里，继续哭着。韩江雪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淡淡的幽兰香……

忽然，韩江雪也想将眼前的林曼华揽入怀里安慰一下。可是他知道，这个女孩不是小倩。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为了让自己不再乱想，韩江雪走到了镜子前，开始查看自己的伤情。他脱去衬衫，看到肩上和侧腹都已经瘀青了。阵阵的剧痛感，在他大动作脱去衬衫时袭来。

“啊……”没有思想准备的韩江雪，让突如其来的剧痛弄得低哼了一声。这一声，让一直沉默发呆的林曼华看向了韩江雪。

“你的……伤！”林曼华起身，走到了韩江雪身旁。她原本想看看韩江雪被打伤的地方，却在他背上和左臂上看到了两道长长的疤。背上的刀疤很深，让人第一眼看去就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里。

“没多大事！过几天就好了！”韩江雪见林曼华走了过来，有些尴尬，准备穿上衬衫。

“你救了我，还受了伤！让我先帮你冷敷一下吧，这是我欠你的。这样我也好受点！”林曼华说完，到卫生间去打水。

“我自己敷吧！”韩江雪看着端水走过来的林曼华。

“还是我来吧！总是找你的麻烦，今天又害你受了伤……”林曼华温柔的声音中，还带着些许哭腔，“我真的过意不去了。”

这是林曼华第一次用温柔的态度对待韩江雪。她的突然转变，让韩江雪多少有些不适应。而面对拿着毛巾要帮自己冷敷的林曼华，韩江雪更是觉得不自在，他像死机了一样呆呆地僵在了那里。

“一个大男人怎么怕成这样。来！转身坐下！”林曼华因为刚哭过，声音比平时更温柔了。

“我……我不是怕……随便吧！”韩江雪心里有些抗拒，但还是照办了。他虽然见过林曼华平时对别人的样子，但他依然不敢相信，这个可爱体贴的女孩，会是平时那个骄蛮的林曼华。过了一会儿，他感觉林曼华手上的动作变慢了。

“每一次的希望，换来的都是绝望，每一次想要被呵护，等到的却是更大的伤害！我只是装作坚强，其实……”林曼华轻轻擦着韩江雪的肩，眼神却涣散着，她沉浸在自己的伤痛中了。

“你……只是还没有找到那个愿意呵护你的人！”

“得了吧！男人都是自私的。”自言自语让韩江雪听到了，林曼华有些不好意思，手不自觉地就碰到了他背上的刀疤。

“你……这刀疤……”林曼华好奇地问。

“以前……为一个女孩留下的。”

“你女朋友吗？”

“是前女友。”

“那她现在……”

“在美国留学。”

“哦。我听李响说你一直没有女朋友，难道就是因为她？”

“呵……”韩江雪只是轻笑了一声。

仲夏夜的微风，轻柔地从窗外吹来，也带来了一丝淡淡的香味。这味道和小倩身上的幽兰香是那样相似。这似曾相识的味道，让韩江雪有些迷乱了。他转身想要寻找这香味的来源，却发现香味是眼前这个女孩身上的。借着客厅里昏黄的灯光，林曼华的身影，又一次和小倩在韩江雪的眼前重合了。

小倩！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韩江雪因伤痛而封闭的心，似乎因为林曼华轻柔的抚摸，渐渐被打开了。他能确定地感受到那种动心时的悸动，八年前初见小倩时心痒痒的感觉。此时的韩江雪，分不清眼前的女孩，是温柔的林曼华，还是记忆中的小倩，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林曼华用冷毛巾敷着韩江雪的伤处，轻手轻脚。她只怕用力大了，会弄疼韩江雪。她没想到，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伸出援手的人会是他。对这个平时看着冷冷的男人，她有太多误解了。她想再仔细看看这个被她误解的男人，抬头时，却发现他也在盯着自己，那灼灼的眼神，一下弄得她脸上热热的。她难为情地避开了韩江雪的眼睛。那眼波流转中的情感，已经让她心神不宁，而她的手，虽然隔着毛巾，却依然能感受到他重重的心跳……

傅新让她体会了心动的不安和陪伴的幸福。也是他，用拙劣的演技亲手毁了这一切。那痛苦毁掉了她对爱情的一切幻想，她讨厌他，也开始讨厌男人。而眼前这个男人，她能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满是伤痕的爱意。是她的错觉吗？他曾经经历过什么呢？

那晚上，在韩江雪的客厅里，空气中似乎夹杂着暧昧的味道，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