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原清乾隆皇帝的“御刀”
关于造剑,自古就有许多带有神奇色彩的传说故事。在《吴越春秋》和《越绝书》的记载中,越王勾践就曾请名剑师欧冶子为他造了5把宝剑,后来越国战败,只得将3把送给吴王夫差求和。然而吴王无道,其中的湛卢剑竟“自行而去”,到了楚国。一天,楚王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身边多了一把宝剑,十分惊异,就请来当时著名的剑师风胡子来评剑,问他这把剑值多少钱。风胡子告诉他,无法算出它的身价,并说当造这柄剑时,赤堇山裂开,现出锡矿,若邪溪也干涸,露出铜矿,雨神降下大雨,雷神拉动鼓风炉,蛟龙捧着熔炉,天帝装炭,通晓天机的铸剑师欧冶子经过千锤百炼,才做成鱼肠、湛卢等5把宝剑。古代炼一把宝剑名刀,是要山崩水枯、诸神出动,还要出现一位上通天机的铸剑师,而今却有一位台湾商人,在大陆看到一把乾隆时期的宝刀——扣鸣刀,便决定扮演一次古代铸剑师来复原这把宝刀。这个人就是当年还不到40岁的大连汉威金属有限公司董事长陈朝波。
文治武功盛极一时的清朝乾隆皇帝,在位期间命内务府造办处锻造了宝刀、剑各30把,其中有一把名为扣鸣刀,至今仍保存在辽宁省博物馆。其实,想要复原扣鸣刀完全是一个巧合。1992年,陈朝波到沈阳参观清故宫,看到了几把古刀剑,随后便饶有兴致地与辽宁省博物馆工作人员闲聊,当他得知辽宁省博物馆还有更珍贵的乾隆宝刀,便大喜过望,决定专程造访。后来,经过多次协商,陈朝波终于在辽宁省博物馆的库房里见到了这把宝刀。但当馆方从仓库中取出扣鸣刀让他鉴赏时,陈朝波感到一阵心酸,因为扣鸣宝刀并没有被尊贵地陈列在展示间,而是孤寂地躺在仓库里。由于钢铁兵器的保养十分不易,为了避免锈蚀,馆方只得用厚厚的黄油封住整个刀身,自然也就无法展示了。扣鸣刀虽然历经200多年的时光,刀柄上护手部分活动的云龙已有裂痕,但抹去刀刃上的黄油后,扣鸣宝刀依然寒气逼人,光彩夺目,令陈朝波神驰目眩,心中很是震惊。
祖籍浙江的陈朝波对中国刀剑还有“省籍情结”。中国最早造剑的地方是浙江,春秋时代的名剑鱼肠、湛卢就是越王所有,铸剑之地龙泉也在浙江。但如今,浙江已经没有人懂得制造这些古代名剑了。不仅如此,现代人制作的用于赠送给外国元首的珍贵礼物“龙泉剑”,其剑鞘包的只是蛇皮,而不是历代高级刀剑通用的鲛鱼皮。“别说内涵,连皮相都失传了。”陈朝波感慨万分。此外,还有一件事在刺激着陈朝波:世界各国的刀剑中,日本的武士刀在国际市场上最有价值,被公认为艺术极品。陈朝波当然十分不服气,因为日本刀的铸造技术,是从中国传过去的。日本刀最早仿自中国西汉,到了唐朝又模仿“唐样大刀”,其后便以此为蓝本,在冶炼方法、淬火技术、造型变化等方面发展出自己的风格。日本对于历代刀工名录、各种锻造方法都做了极为系统的整理,因此技术一脉相承下来。相反,中国古代的刀剑铸造技术却濒临失传。古书记载,干将为楚王炼成世间无二的剑,楚王却因怕他再去给别人炼剑,便把他给杀了,在《列异传》及《搜神记》中,就有干将之子持镆铘剑为父亲复仇的故事。而为避免泄漏“军事机密”,有关锻冶刀剑的资料,中国古代书籍记载得少之又少。道家出于炼丹的需要,对中国早期的化学及冶金技术发展贡献颇多,南北朝的道家学者陶弘景就在《刀剑录》中说过:“刀剑之由出久矣,前王后帝莫不铸之。”可惜古代文献中“不甚详录”。
看到存留世间的精品扣鸣刀正在像其他留传下来的宝剑一样随着光阴的消逝而逐渐朽毁,陈朝波感到万分难过。尽管陈朝波具有一定的财力,但扣鸣刀不可能买卖,“再过几百年,扣鸣刀大概也在史书中空留其名了。”左思右想,他决定再度造访辽宁博物馆,向馆长提出合作计划——由辽宁博物馆提供扣鸣刀,他负责复制。这一建议得到了辽宁博物馆方面的大力支持。“我们很佩服陈先生对传统文化的发扬和支持,看了陈先生的设备、技术后,同意和他合作,提供资料。”博物馆方面这样表态。当时,他们同意将扣鸣刀送到陈朝波的工厂半个月,让他仔细观察,做细部绘图、照相,针对工艺特点、材料做深入研究。
在复原扣鸣刀之前,陈朝波就出于兴趣,开始仿造中国古代刀剑了,许多刀剑被两岸练武人士以及喜爱中国兵器的外国人士所收藏。尽管他已有不少仿造经验,但要百分之百复原扣鸣刀,还是充满了挑战。
首先是研究扣鸣刀的硬度以及如何折叠锻打才能呈现扣鸣刀钢面上的花纹。陈朝波创办的大连汉威金属有限公司有一位吴班长,具有40多年的锻造技术经历,对使用锻造锤很熟练,但缺乏花纹钢的知识,不懂如何才能打出需要的纹路。陈朝波为了找答案,拼命查阅古书,可惜“书中记载以怪力乱神居多”,例如宝剑晚上会透紫光、飞出去斩仇敌的脑袋等。他又从北京故宫《造办处活计库各作成活计档》中找当初的第一手资料,“乾隆是个设计师,制刀从设计图纸开始,每一步骤都要呈给他看。有什么意见,他就用毛笔写在便笺上。”陈朝波看到了这样的御批:“西番花剑吞口,枝叶再画整壮些,锦地吞口俗气,另画好样……”造办处奉旨加工、改动,然后再呈览,直到乾隆皇帝满意为止。
“扣鸣刀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一把宝刀,是乾隆当年第一批制作的刀剑,但乾隆的设计能力后来就‘江郎才尽’了。”陈朝波笑道。这些资料对刀剑的外表设计还有所帮助,但对钢材的帮助有限,这方面,“我大部分是向古物学习的”,陈朝波说。他过去曾拿一些已经毁损的古刀剑,用显微照相去分析折叠花纹的流派,用洛氏硬度计去分析金属的组织分布。
但是扣鸣刀不能做破坏性测试,只能用经过不同程度热处理的小金属片,借着轻微的摩擦声来判断刀身各部分的硬度。经过陈朝波的鉴定,扣鸣刀刀身是以“百炼钢”的方式制成,折叠锻打的层数大约有600多层。
吴师傅已经六十开外,虽说经验丰富,但制作“百炼钢”还是头一次。“很困难哪,”吴师傅说,“首先,花纹控制不了,只好不断地试验,一开始摸不着头绪,后来愈打愈精,就能有所体会。”刀胚完成后,要用锉刀小心地锉出平而直的“荒面”,再刨出血槽,继续刨光。刀身打造好之后,还需要入水淬火,金属经过急遽冷却,可以增加刀的硬度,从而变得锋利异常。不过拜现代科技所赐,这把复原的扣鸣刀只需在现代的热处理炉中加工,就可以更科学地控制淬火温度,接下来的打磨与开刃,则需要以传统手工制作。扣鸣刀再生刀身完成后,就是装具的部分。白玉刀柄、珊瑚球刀坠、鎏金莲花座等讲究的工艺都没有难倒有心人,但是剑鞘上所贴的原产新疆的金桃树皮,可就令陈朝波头痛万分了。新疆那么大,到哪里去找金桃树呢?说来也巧,也许是应验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句话,有一天陈朝波听人说沈阳就有好几百棵金桃树,而且因为要拓宽道路,全部要砍掉。他赶紧派人把这些树木买回来,剥下树皮,除去外层,裁成每片长宽适当的薄片,再像拼花一样一片片贴得严丝合缝,这样一来,闪着金红色光芒、华丽无比的剑鞘就制作成功了。
3年后,陈朝波捧着复原完成的扣鸣刀,再度造访辽宁博物馆。看到扣鸣刀在一位台商的手中“再生”,辽宁博物馆几位负责人显得相当惊讶,他们表示:“一开始,也只是想让他试一试,没想到拿来的成品,比我们想象的好,与原件没有大差别,相当逼真。总的来说,我们是满意的。扣鸣刀有了复制品,就可以拿到世界各地去展出,在文化传播上的价值是很大的。外国博物馆如果有兴趣收藏,我们也可以接受委托定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