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子民长大
小时候渴望长大,一像周洋说的可以让爸妈过上好点的日子,二可不受野孩子欺负,三是成人可以不被人管教。等到长大了,大到这把年纪,才知道当年的我好傻好天真。庄子说得好“君臣大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他的“逍遥游”只是梦境。
今天我们仍然被没有皇帝的“君臣大义”笼罩着,我们的“公民”社会建设还是一个相当遥远的目标。
很多时候很多地方,我们还是臣民,还是子民,在某些官员眼中甚至是“屁民”。关于被视为臣民,且举一个最明显的近例:3月22日,河南商丘市睢县城郊乡65岁的农民魏克兴,找乡长蒋友军反映土地补偿问题时,因为又累又渴,在乡长办公室拿起办公桌上一水杯欲饮,被蒋友军喝止;两人发生冲突,乡长喊来警察,将魏老头拘留7日。面上的,如群众一再呼吁政府预算和财务支出依法公开,按全国人大常委高强的说法“早就该这样做”了,又如群众和全国人大代表韩德云等一再呼吁官员的家庭财产依国际惯例申报并公开,但是呼吁这么多年,迄今没有得到多少实质性的回应——这样的“人民群众”与无权参与朝政的臣民有多大差别?
前些年,我们很多官员喜欢被称为“父母官”。大约是自邓小平说他是“中国人民的儿子”,官员们不好意思以“父母官”自居了。但如今一些带长不带长的(书记),最惬意的是,被人们特别是部下奉承为“老板”:一来他是“拍板”的,有一锤定音的权威感;二来你们都是给他“打工”的,贫富贵贱取决于他的好恶。也有更邪乎的官员,在一定的圈子里喜欢被人称为“老大”,自称则是“大哥我”或干脆就是“老子”,将人当成他的“马仔”或《西游记》里妖怪口中的“孩儿们”。喜人口颂“父母官”、“老板”或“老大”的官员虽然是少数,但有此心理的却决不在少数。他们总把人民群众当“子民”,当长不大的孩子管教,实际上是根本不愿民众“长大”。
因为“新闻”太多,我写时评和杂文根本不需要积累案例。就拿这几天看到报道来说。四川宜宾南溪县有个网民杨友军(化名)在家下载了“色情”图片,一没以此谋利,二没有传播,却遭网警进屋搜查,被罚款3000元(月收入3倍);据说,这还是进步了的,6年前当地有两个网民,因在家“浏览黄色网站”还被抓过。这警察岂不就像网民的家长在监护未成年的孩子?不仅管得宽,还把别人的私宅当自家的屋子进出自由。这样把公民当未成年人管教的,真是太多了。比如,提出要搞网络实名制,搞中小网站“本地备案”制,又如建议给所有的人强制安装电脑过滤软件,强制过滤一些莫名其妙的“关键词”。这里面,有些人真的是出于他们的观念怕天下大乱,有些人是怕开放网上反腐揭黑会有一天搞到自己头上,等等;但有一点是共同的,把成人与未成年人一锅煮,不愿意让成年人长大“成人”。
长大成人是什么意思?就是说,有了独立人格,可以平等地行使公民权,有了对自己言行负责的“行为能力”,除了法律的约束不用谁来监护监管了。稍具历史知识的人都知道,迷恋权势者巴不得他的子民永远长不大,这样才永远离不开他的领导和管治。慈禧太后为了掌权,宁选3岁的“儿臣”溥仪继位;而武则天做得更绝,为了有理由掌权,亲生儿子也可以谋杀。秦汉以来那些专权的太监,也都愿立黄口小儿坐龙椅……
可叹的是,专权思维至今阴魂不散,如厉鬼纠缠着当下的许多官员。你看,“两会”上温家宝总理刚刚说了,“要创造条件让人民批评和监督政府”。其余音仍在人民大会堂绕梁,竟有江苏睢宁县发明了史无前例的“良民”评级制度,将辖区子民私人生活的各个方面引入“大众信用征集系统”。对于这样的创造条件,该县县委书记高调宣称,就是要“严管民风”。这种比商鞅的保甲连坐制度更具体更全面的监管,不是把本县公民当幼儿园的孩子吗?这种颠倒监督主体和对象的做法,不是比容许乡村自治的封建朝代的父母官更过分更专横吗?
莫说这样做是为了群众好。祝英台她爸妈逼她嫁马太守家,倒真是自认为代表了祝英台的根本利益和长远利益呢。
(《南方农村报》2010/03/31,题为《专权思维管制下,民众怎“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