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茶去

在佛教中有一著名公案。一高僧去访赵州老和尚从谂禅师，问了许多有心中凝结不惑的玄理玄机，赵州老和尚笑而答曰：“吃茶去。”此高僧顿时皆悟。可见，“吃茶”，是桩很高深的“禅机”。

吃茶即喝茶。在我国，其历史几乎和五千年的中华文明一样源远流长。“神农氏尝百草，日中七十二毒，以茶而解之”，神农氏即炎帝，据此来推，茶，还对我们“炎黄子孙”立过“大功”呢。在古代，人们就已经离不开茶了。老百姓有开门七件大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前六件都是物质享受，最后一件“茶”则是精神文明了。这七件大事，是老百姓过日子天天离不开的。家里来了客人，如果只给人家端来一杯开水，就显得大不敬。若是奉上一杯茶，不管茶叶好坏，茶具精劣，客人都会分外感动。敬茶，是对人尊重的一种表达方式。文人雅士们更是视茶如珍品，文人七件宝：“琴棋书画诗酒茶”。茶，又成了中国文人“穷通行止常相伴”的良师益友。可见，无论是达官大儒，还是平民百姓，大家都把茶视为上品，日不离手。只不过“贵人”喝贵重茶，穷人喝普通茶，只要有茶，过日子就心里安稳。即便是到了今天，家家户户也几乎没有不备些茶叶的。喝茶，已经成了中华文化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已经成了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和乐事。难怪林语堂先生说：“只要有一只茶壶在手，中国人走到哪儿都是快乐的”。

我喜欢喝茶。其实，我至今也品不清哪种茶好、哪种茶糙，至今也说不全红茶、绿茶、乌龙茶的种类，只不过喜欢喝茶时的那份心境和安逸。有时，我独自一人走入茶社。先是洗面净手，然后稳稳坐下，叫上一壶开水，要来些许清茶，将茶放入杯中，将沸水徐徐注入，面对茶叶上下翻滚，舞蹈婆娑。这时候，以静静的心态看着色舞的茶叶，便有了“以冷静的眼光看纷乱的世界”的感觉。“喧闹”总要有平息的时候，等到杯中茶叶落定，端起杯来轻啜一口，顿觉唇齿溢香；吞咽下去，又感心旷神怡。看着杯上袅袅飘荡的茶气，望着杯中逐渐舒展的茶丝，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用做。茶室四壁风雅清淡，“偌大间内独自一人，我心即茶，茶心即我”。这种心境，这种感觉，正似德家之“慎独”，又如道家之“天地人合一”，更恰像佛家之“坐定参禅，心神皆旷”。儒释道三家的感悟，竟被“茶”给联引到一起来了。

若是兴之所至，也亲自操练一通茶艺。茶艺要求“六美具”和“八序全”。“六美”即“人之美、茶之美、水之美、器之美、境之美、艺之美”。除“艺之美”不敢自炫之外，茶社里面的其它“五美”皆备。于是开始焚香静气，操作起“八序”来。一是洗杯。用开水将茶具的母杯和几个子杯逐一洗烫，此曰“白鹤沐浴”。二是落茶。用茶铲将茶叶铲入茶具中的母杯之中，此曰“乌龙入官”。三是冲茶。将装满沸水的壶高高端起，让水柱徐徐落入母杯之中，将茶叶击开沏泡，此曰“高山流水”。四是刮沫。用母杯茶盖轻轻刮掉杯口水面上漂浮的茶沫，此曰“春风拂面”。五是倒茶。以盖碗扣住母杯，轻轻端起，将杯中茶水按序逐一倒入若干子杯中，此曰“关公巡城”。六是点茶。因茶是高贵精华之物，恐母杯中尚有遗留，遂轻轻抖杯，将所余茶水逐个倒入子杯中，此曰“韩信点兵”。七是看茶。将母杯的杯盖轻至鼻边，嗅茶之余香，然后欣赏着杯水浸泡后的茶叶，此时的茶叶如“贵妃出浴”，松怠而鲜亮，欣赏着子杯中刚刚倒入的茶水，此时的茶水如水晶透灯，晶莹而黄灿，此曰“赏色闻香”。八是品茶。这时方可以尽情地端起子杯，啜上一口了，或因是茶品原因，或因是心境所至，或因是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茶之甘美自心海之中便油然升起，此曰“品啜甘露”。茶艺的种类很多，不同的茶种、不同的地域、不同的器皿有着不同的程序和手法，我所阐述的只是其中之一，也是最简单的一种。就是这一种，也足以使我“荣辱皆忘，心境合一”了。

喝茶的学问更大。一般第一道茶是不喝的，要将茶水倒掉重沏，为的是洗一洗茶叶。故有“一泡汤，二泡茶，三泡四泡是精华”之说。喝的时候一般应啜出声，以示茶之香美（为了表示茶香，老祖宗们也就不顾及“食不言”的古训了）。一般只喝一小杯，将一小杯的茶慢慢啜尽即可。红楼梦中的妙玉给贾宝玉、林黛玉等解说茶道时，就有“一杯为品，二杯为饮（yǐn），三杯为饮（音yìn）”之说。品为上佳，饮为解渴，饮则成了牛马“喝槽”了。

喝茶的程序如此之复杂，但是却能够得以不折不扣地流传至今。其他事物都有简革而惟独茶艺人们认为不应改变，也不该改变，大概是因为人们对于“茶”而言并不仅是在喝，而是在赏、在思、在悟。对于茶艺，那就是惟有其“长”才载动茶艺之术所承之“茶道”了。

如果渴了你可以去喝水，如果想找快节奏你可去“蹦迪”，对于茶，只能是身似拂柳，随风轻曳。因为茶道的核心是“品”，茶道的终极追求是“真”。若心浮气躁，就别去品茶，正如心神烦乱的话你根本不能静下心来读完我这篇文章一样。

倘若和朋友一起去喝茶，也是一大趣事。只是人不可多，古有“饮茶以客少为贵。客重则喧，喧则雅趣乏矣。独啜曰幽，二客曰胜，三四曰趣，五六曰泛，七八曰施”之说。三五好友聚于一堂，品茶纵论，海阔天空，其亦美哉。只不过不同的人品茶时会有不同的体会：趋于功利的人会在茶中品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醉心风月的人会在茶中品出娇茗佳人、色艳妮香；胸怀权倾的人会在茶中品出五谷摇动、万民俯首；情志风骚的人会在茶中品出怡然天地、泉涌才思。这时你可管不了别人，也无须去管别人，只要你自己“心即是茶，茶即是心，心茶合一，物我两忘”也就罢了。

关于喝茶，中西方竟有着相同的理论。西方说，“茶永远是聪慧的人的饮料”，而中方则更为经典，称它为“风雅隐士之珍品”。我却认为，在“烟酒茶”中，茶对人最有益。古代就有“以茶入药，以茶医病，以茶轻身健体”的许多记载，现代科学也证明，茶叶中含有丰富的“多酚物质”，这些“多酚物质”是可以缓解机体衰老，增进大脑机智，提高人体免疫力的。然而更大的益处我认为还不是物质上的，而是精神上的，茶能贯通古今，品味天地之精华。能申明道理，悟得儒、释、道三教两大义。多吃茶，有好处。

茶要常饮，道要常悟，性要常养，身要常修。现代大家赵朴初先生讲得好：“七碗受至味，一壶得真趣，空持百千偈，不如吃茶去！”

走，吃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