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卷

熄灭

一盏灯从我的身后

照耀经年

我总是抱怨她的光亮

经常让我无所适从

无处遁形

现在她在我的身后

熄灭了缓缓地熄灭

突然的黑一下子将我抓紧

我惊惧地张大嘴巴

却发不出声我静止

我静止

静止到只有掌心还是潮湿的

我怕动

怕一动就失重

重心的重

重量的重

这些昂贵的证据

如今都被我

封存在掌心

黑夜当我抓到声音的那一瞬间

我总是在黑夜

谛听天籁

但我却无法对它

作出具象的描述

它甚至不是一种声音

我用眼睛就可以看到

有很多次我甚至伸出手去

就抓住了它暖暖的感觉

这时我似乎有一点恐惧

当我抓到声音的

那一瞬间

我为什么对这黑夜情有独钟

我对黑夜的喜爱就像

我对白色的依恋

黑与白就是我对这个世界

最完整的描述

现在我只剩下一些支离破碎的声母

更多的时候我习惯背靠一堵白墙

对着另一堵白墙发呆

那时我也许正和想象中的女孩儿

恋爱

其实我汉语拼音的脑子里

只是在一遍遍地默读

b、p、m、f……

只有声母的日子声音单调

我甚至无法凭借词汇去想象或交流

更多的时候我习惯于用麻木的手

在冰冷的水池中

一遍遍地清洗水果或蔬菜

偶尔也会从地板上

捡起一根

或长或短的发丝

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多久还要持续多久

我并不知道也从不关心

就像我从不关心日出日落

过去还能靠想象活着

现在我只剩下一些

支离破碎的声母

一个过客和他的国家

北京更像我的祖国

而松花江边上的小城肇源

是我的家

北京有我的朋友

莫非、树才、宋琳……

肇源有我的家人

年迈的父母我的弟弟妹妹

以及我的外甥、侄女——

蛐蛐、蝌蚪和蚂蚱

名字是我为孩子们取下的

因为那些小东西

就是我的童年

从肇源到北京

或是从北京到肇源

其实还有一座有冰有雪的城市

总是被我忽略

尽管我在那里读书

在那里长大

而从北京到肇源

或是从肇源到北京

我也永远分不清

哪儿该是去

哪儿该是回

每次当我离开小城的时候

都要穿过大片大片的平原

行驶的车像一个拓荒者

而我就像是率领着大地

在旅行

在北京偶尔夜半醒来

我会突然发现月光

怎么也映不出自己的模样了

于是我便会找一列北去的火车

摇着自己睡去

在祖国在北京

我始终在努力做个不被知晓的顺民

而在肇源在亲人身边

我却是一个人人称道的孝子

北京再加上千里之外的那座小城

就是我一个过客的

整个国家

今天是父亲七十岁生日

弟弟兴冲冲打来电话

说今天是父亲七十岁生日

我说知道了

然后是弟弟几秒钟的无言

然后电话挂断

我知道弟弟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我也知道今天如果我能出现在老家

对父亲来说

也许好过请十个唱戏班

但我今天没有回去

甚至也没像往年那样

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找一些借口

父亲这辈子

父亲出生的1937年

正是兵最荒马最乱的年代

何况我的家

就住在东北的松花江边

我想父亲这辈子

心中一定藏着很多故事

但七十岁的父亲却总是平静的

就像一辈子只是一张白纸

在挨饿的童年我曾不止一次地问父亲：

你小的时候

这里真的有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吗

父亲总是苦笑着无语

后来我长大了走南闯北

偶尔回一次老家见到父亲的第一句话还总是要问

家里的粮够吃吗

虽然常常还是无语

但我再也没见过父亲苦笑

现在七十岁的父亲

每天还坚持骑自行车

去一公里外的县城为家里的杂货店进货

说是为了锻练锻炼身体

其实我知道

父亲是为了省下那来回的几元车钱

直到几天前弟弟才偷偷在电话里告诉我

去年的一天在回家的路上

父亲的自行车被一辆农用车撞翻了

等弟弟们赶到现场的时候

肇事的农用车已被父亲放走了

而父亲

正一脸憨笑一瘸一拐地捡拾着

被撞翻满地的杂物

那一夜我总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想想一辈子与世无争的父亲

多么不容易熬过了那些缺吃少穿的日子

才把我从乡村小学送进县城中学

又从县城中学送进省城的大学

我也深知父亲是多么的以我为荣

可我为什么却总是除了那句

家里的粮够吃吗

就再也和父亲

无话可说呢

这辈子最想和父亲喝一次酒

我意志薄弱却总想这辈子

能坚持点什么

所以从小到大

我没沾过一滴酒

而父亲一辈子喜欢酒

我想除了我

还有弟弟妹妹们生下的那几个可爱的宝贝

酒就是父亲这辈子

最大的乐趣

这要感谢我贤能的母亲

十六岁之前我几乎没尝过鸡蛋的滋味

那时在我家鸡蛋是唯一的货币

一半换我的作业本

一半换父亲的酒

这些年我带回的所有好酒

都被父亲原封不动地摆上了货架

而他自己

却一直喝那种最便宜的

散装白酒

似乎在父亲的眼里

真正爱酒的人酒是不分好坏的

而母亲也常说

父亲爱酒但几十年从没醉过

今天是父亲七十岁的生日

而我还在他乡并已少小离家三十载了

就算父亲一定长命百岁

算一算每年春节的三五天团聚

剩下的三十年我还能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

累计也超不过半年

这样想来突然让我难过至极

父母省吃俭用把我养大

算上此前的三十年再加上此后的三十年

整整六十年啊

我陪伴父母和还能陪伴父母的时间

加在一起

竟然还不到一年？

此时我只想万步并做一步

赶回父亲的身边

我想对于年迈的父亲

就算我把天下所有的美酒都送给他

也不如在他七十岁的生日

陪他醉上一回

爱情的美丽只能想象

我们身穿布衣

手捧清澈的诗歌

有一座月牙式的小桥用来漫步

或停靠

有一个严厉的父亲在灯下

或者窗前

世界只剩下两个地方

一个是去过的一个是要去的

岁月只剩下两种时刻

要么是清晨要么是黄昏

四季里我们只栽种

两类植物

花的忠诚草的依恋

从此呵一辆双人车

会载着我们穿过一个又一个

没有伞的雨季

即便是有一天

我们必须要千里烟波

想念也永远不会疲倦

夜深时点一支烟

总是在夜深的时候

点一支烟

然后借那一点点的光亮

去找你

于是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我孤单而疲倦的背影

反反复复穿越城市的雪落雪化

和阳光的疼痛

抵达黑夜并与黑夜相望相守

总是在夜深的时候

点一支烟

然后在书页上

一遍遍写你的名字

然后再点一支

想一想你曾说过的每一句话

然后再点一支的时侯

烟灰已落满书页和你的照片

这时我看见自己

早已泪流满面

于是我把相识的日子

写在照片的背面

然后点上最后一支烟

20020113我正着数倒着数

数到1024次天就亮了最初的诗篇

我最初的诗篇

都是写给你的

但现在我却只能想象

当初我曾怎样地爱你

今夜我已能很平静地翻开

十七岁的日记

翻开你豆蔻般的一颦一笑

只是日记里没有我的身影

仿佛我自己

根本就不曾在那些爱你的日子里

出现过

现在看日记里那些

密密麻麻你的名字

我似乎还能想起当年

想起整整的那个冬天

想起那个漫天风雪中

伫立你窗前的少年

我知道在此后漫长的日子里

我们都在回避一切回忆

其实既然谁也无法保证

一生都能像初恋那样相爱

就这样让我们做一对

从生到死的朋友

岂不更好

你的无怨无悔让我羞愧

你的花季梦一般绽放

千般的美丽和万般的娇柔

都如江南的夜雨

滴滴打在我的心头

但我的心已不会在与你盈盈一握的夜晚

狂跳

我知道我还没有老去

但我的热情却早已被昨天耗尽

你的爱让我时时看见过去的自己

像一只扑火的飞蛾

我试图找出一千个一万个

说服自己的理由

但你的千般美丽和万般娇柔

真的让我

无可挑剔

此时江南的夜雨

正一滴滴落下

你小心翼翼的相思

却等不到你日思夜想的北方

一句轻轻的问候

你的无怨无悔

让我羞愧

这一年的伤痛比痛还痛比空还空

这一年的五月我还是第一次

见到成片的丁香树

其实也许那天早晨

我根本就没有看见丁香树

只是看见了一簇簇的小花儿

紫色的小花儿宿命的小花儿

她们原本是相互簇拥的一片

却被高速退却的铁轨

切成了两半儿

这一年的伤痛多么空旷

空旷的只要我站起身来

就能听到泪水的回声

这一年我的名字早已被别人

赞美或诅咒过一千次一万次了

这一年只有再一次听到你喊我名字的时候

我的心突然地抽紧

这时我感觉自己的生命

已纸片一样薄落叶一样轻

这一年的伤痛多么空旷

看不见也摸不着

假如这一年的伤痛可以让我为你流尽所有的泪

滴干所有的血

那么在我临死之前

还能让我假装遗忘一次吗

那样我最初的爱情

就可以成为永远的爱情！

这一年的伤痛比痛还痛

这一年的伤痛比空还空

老了就老了吧

她们都老了

我也老了

总会有那么一天

乘着最慢的火车

去年轻时去过的所有地方

看一看当年不曾留意的风景

品一品旧日不曾细品的香茗

脚步很慢

我们都老了

那些曾开在生命中的花儿哪

那些曾开在春天夏天秋天冬天的花儿哪

她们也会枯萎吗

我爱过的人她们都在哪儿

爱过我的人生活得还好吗

她们都老了

我也老了

老了就老了吧

生命中所有的刻骨铭心

年轻时的那些泪

那些幸福那些痛

都终于可以放下了

现代诗之小侄女儿语文作业本

蝮蛇螫手壮士解腕

奸同鬼蜮行若狐鼠

求者贵似金弃者贱如草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人人得而诛之

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来是是非人去是是非者

积财千万不如薄技在身

浪子回头金不换

百万买宅千万买邻

安于故俗溺于旧闻

鞍不离马背甲不离将身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让礼一寸得礼一尺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

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

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堂上一呼阶下百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蓬生麻中不扶自直

柳树上着刀桑树上出血

驴唇不对马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