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曼／半生贪欢，半生救赎

陆小曼第一次婚姻的失败，姑且归因于她年纪小不成熟所致吧。在嫁给徐志摩的时候，她已经二十三岁了，不说同时代的很多女人在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了，就搁现代社会这个年纪也差不多大学毕业了，还是这样我行我素不考虑他人感受地生活，以后凄苦的日子来临能怨谁呢？

要知道，胡蝶在二十三岁那年，遭受着“蝶雪解约案”和“跳舞风波”的双重打击，依然不屈不挠与苦难抗争，为自己走出一片新天地。同龄的陆小曼，有美满的家庭，有为了让自己玩命花钱而拼命赚钱的丈夫，却选择了自甘堕落地活着。性格决定命运，这话可一点不假。陆小曼生命的前期，想要什么，伸手就有人给，用惯了索取的姿态，忘记了怎样为自己争取。

1931年11月，回到家的徐志摩看见陆小曼仍沉迷于鸦片，不无心痛地对她说：“小曼，我爱你，深深地爱你，所以我劝你把鸦片戒掉，这东西对你的身体有害……”正忙着吞云吐雾的陆小曼被丈夫的出现和规劝扫了兴致，二话不说抓起烟枪朝徐志摩砸了过去。

徐志摩的眼镜被砸得粉碎，心也被砸得粉碎，他拎着箱子头也不回地离开。第二天，徐志摩乘中国航空公司“济南号”邮政飞机去往北平，在登机前他还给陆小曼写了一封信，说徐州有大雾，头疼不想走了。这句话让我心酸难耐，或许他并非真心不想走，只想让妻子挽留一番，就算信寄到陆小曼手上时他早已离开，可若是她知道他头疼，能因此多心疼他一点，也是一份慰藉啊！

然而，徐志摩再也等不到她的回信，陆小曼再也无法写信给他了。据说，徐志摩与陆小曼大吵后的第二天中午，陆小曼与翁瑞午一如既往在烟榻上沉醉，挂在墙上的镶有徐志摩照片的相框忽然坠落，玻璃碎得满地都是。也许是夫妻之间的心灵相通吧，陆小曼已经预感到了一些不祥之兆。

1931年11月23日的《申报》第四版上，刊登了一则消息：

济南号飞机失事沪讯，机师两人殒命，徐志摩亦遇难。

三十四岁的徐志摩，留下了二十八岁的陆小曼，永远地离开了。1932年，徐志摩的追悼会在硖石召开，由于徐申如的阻止，陆小曼不得出席。从此，悔恨交加的陆小曼终于远离了繁华虚浮的社交场所，身着素衣，供着亡夫的遗像，无声地表达着她无处宣泄的思念和悔意。

在陆小曼的《哭摩》一文里，她字字含泪地写道：

我一定做一个你一向希望我所能成的一种人，我决心做人，我决心做一点认真的事业……

拥有时不知珍惜，失去后难免抱憾消沉，虽然决定洗心革面，但陆小曼还是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从沉重的悲伤中走出来。

人生有许多不同的阶段，每一个阶段都有着属于那个阶段的心情和喜好。倘若陆小曼先是遇上徐志摩，尝够了他的风流多情带来的苦果，了解到感觉终不敌感情靠谱后，再遇到王赓，或许她也能洗净铅华安心知足地做好王太太。

无奈命运自有安排，在何时何地遇着某人，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然而庆幸的是，对于用何种心情何等方式与之相处，我们还能够掌握。人们爱琢磨手相，可思来想去，事业线、婚姻线、生命线不都在自己手上？把拳头攥起，牢牢把握住自己拥有的一切和每一个能让自己更幸福的机会便是了。

或许是前半生享尽了清福，陆小曼的后半生才会如马拉松般疲惫辛苦，饱受贫困和病痛的折磨。度过了徐志摩离世后的消沉期，陆小曼重拾画笔，潜心画画，三十四岁那年，陆小曼成为中国女子书画会会员，1958年加入上海美术家协会。晚年为支付昂贵的医疗费开始翻译外文书籍，与王亦令合译了《泰戈尔短篇小说集》，还独自翻译了艾米莉·勃朗特的自传体小说《阿格尼斯·格雷》。

徐志摩去世后，陆小曼与翁瑞午开始了相濡以沫的同居生活。陆小曼的知己，著名女作家、画家赵清阁，曾力劝她离开翁瑞午，陆小曼很多事都会听取她的意见，唯独这件事她从未同意。陆小曼认为，她与徐志摩，只有爱情，与翁瑞午，只剩感情。

翁瑞午是个极其复杂的人，当初利用徐志摩和陆小曼的信任害陆小曼染上鸦片，简直可以用卑鄙来形容，但徐志摩走后，他始终陪伴着陆小曼，与之相依为命。做到这个分儿上，也该算作痴情男了。可他一直没有与妻子离婚，据他自己解释，是因为与妻子共同生养了五个子女，一起生活了多年，不忍心抛弃她与孩子。他自认为是在顾全大家，其实这种举棋不定优柔寡断的做法是在同时伤害两个女人和自己的五个孩子。

陆小曼亦是不愿意离开他的，即便与他之间不存在爱情，长久的相处过后再想分离总会难以割舍，他的话，他的笑，他的习惯，他对她的感情，一切的一切都融进了互相温暖陪伴的岁月中，一点一滴皆是丢不开的回忆。可惜，1961年，翁瑞午也先陆小曼一步去了……

翁瑞午一走，陆小曼的生活更是孤寂凄冷。曾经誉满京都从不缺人陪伴的女子，晚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今昔的落差悬殊，我等旁人都不禁哀伤，陆小曼心中的苦恨更是不言而喻。

1965年4月3日，春末时节，陆小曼在上海华东医院病逝，死前唯一的愿望，是能够与徐志摩合葬。赵清阁与张奚若等人曾为陆小曼的遗愿努力过，奈何徐志摩与张幼仪的儿子不同意，此事只得搁浅。

情，单从字形上看是“忄”加上“青”，然而，我更乐意这样理解这个字：对你有了情，你便是我心上的一片青天，我在你这青天里驰骋翱翔，欢喜也好愁苦也罢，就是飞不出也不想飞出你这青天外。世间男女总向往情天，却又常逃不过情网，故而许多人一生为情所困，不得安心。

陆小曼是个至情至性的勇敢女人，为了爱情义无反顾，但拥有爱情的时候又不会珍惜，懂得珍惜的时候却失去了爱人。人大抵是要失去些什么，才明白所失之人或物的珍贵。命运让她从小什么都有，她便难懂失去的苦痛，一天天被麻痹，久而久之，愈加不懂何为珍惜，这样的人，必是要受悔恨的罪。林宥嘉一首歌中的一句歌词常盘旋于我的脑海：“我们曾相爱，想到就心酸。”

在多少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有多少人因为爱而不惜痛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