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的条件
K不着痕迹的塞给我一张纸条,怵目的两个字“屄蛆”。我一时会意不过来,他眼神向隔板圈角落的B一飘,我了解了却无话可接,但沉默即是认同的力量更具体。K得意极了这信鄙达兼具的翻译创意。
隔板圈没有人喜欢B,不是我们孤立她,而是她视我们为假想敌,每一天都是悲壮的战斗。有我无你无他的职场竞争铁律,见鬼杀鬼,见佛灭佛,她信守;不论饼做得多大,这是一场具有排他性的货币争夺战。她惯性的在波士前低头,低到尘埃里,以示忠诚,然后以鼻孔看人的回到隔板圈。检讨会议上,上意敲敲头顶,她脚底板如斯响应赞英明。牺牲同事的享受,享受波士的享受,是为最高原则。作为一个资深工蚁,她自以为是一匹独来独往的狼,瞧不起我们羊群般三不五时挤在一起取暖,软语傻笑。对于波士的新宠,她冷笑,“当然了,一见老板两腿就张开开。”
我加入隔板圈的第一天,她得知我的年龄,曹七巧式以眼白打量我一眼,视我为一张回收影印纸鄙夷地往地上扔。
尤金·扎米亚金的反乌托邦小说《我们》,未来的联众国不再有姓氏名字,一人一组英文字母加数字的代码,便于格式化完全集中统一管理。隔板圈一人一格如蜂巢的空间,吻合了这样的想象。我私以为每一格譬如一抽屉存放一种人格类型,体质适合且愿意留下的自然寄生得愉快,而庸众里有胆识、敢言行于所不当言行的必然有破格而出的日子。更多时候,这体制这组织确实有一只看不见的手驱促我们为自己努力、卖力,每一只工蚁体内内建了证明自己存在意义的机制,是以隔板联众国自有一种无需恐怖的平衡。
阿兰·图海纳之书《我们能否共同生存》,他的理想是于差异中寻求平等,于平等中创造差异。或者不能的关键是,我们的存在随时提醒了B不论怎样挣扎奋进,毕竟是同条生同条死的另一只工蚁。因为每一月每一季的过去,没有奇迹发生,没有爆破的戏剧化,阶层的爬升需要的不只是一厢情愿的努力,没有人是不可取代的,所以我们需要好莱坞的鸦片,即便是与魔鬼交易的俗烂故事。
每天早上九点前,B眼睛顶到额头走进她的位子,经过我们如同一只浮露背鳍的鲨。
有一日当B不再出现,我们才拼图般知道真相。某天午餐时间,假想敌之一撞见了B与波士的敌手一起。背叛的本质不仅关乎形而上的忠贞,更是利益的保卫。假想敌与另一办公大楼的某只工蚁合作,采集到了B的通敌物证,一举告发、终结了B,大快人心。
没有了B,空调特别清新,气氛特别柔和,我们懵然不觉这一场代为清君侧的行动有任何立威警告的意味。递补的新人香扇坠子般丝毫不具杀伤力,一点点委屈与不遂就古装佳人的掉泪。我们尴尬中不免一丝怀念起B激发的战斗力。
屄蛆不死,亦不凋零,如同野草,随风远扬,不择地皆可生根。
关于屄蛆,谁能比斯蒂芬·金的说词更为掷地有声?在他小说改编的电影《热泪伤痕》中,女主角桃乐丝是这样的:“有时为了生存你得做只狰狞的母狗。有时只有做只母狗,女人才能撑住活下去。”比较温厚自省的则是《危险疗程》里,荣格对情人萨宾娜的沙猪自辩:“有时你得做些不可原谅的事,只为了能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