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外二章）

左中美

听说无量山的冬樱花开了，冬阳里传来温热的请柬，我们于是沐浴更衣，踏上那段通往花开的旅程。

花果然是开了。一树一树，恰似粉云；一片一片，灿若丹霞；一朵一朵，如诗绽放；一瓣一瓣，如露清妍。水洗过的阳光穿过薄雾，打开神话清远的意境；碧绿的茶园一台一台，勾勒诗歌绿色的韵脚。

唉！花都在这里了。茶都在这里了。清灵的山风都在这里了。幽静的鸟鸣都在这里了。花的前面是花。茶的前面是茶。山风的前面是山风。鸟鸣的上面是鸟鸣。

目光都在这里了。远方都在这里了。看花的人们都在这里了。做梦的人们都在这里了。目光向着花开一再拉近。远方向着花开源源赶来。看花的人们睡在樱花的下面，睡梦里听见花开的声音。

雾都在这里了。云都在这里了。无染的阳光都在这里了。无声的守望都在这里了。雾一点一点散开。云一点一点飘游。阳光一点一点，燃亮花的梦境；守望一点一点，召唤远方归来。

就，等着你来。

等着你来，看一段倾尽日月的繁华，看一场天荒地老的花开。

月色

南涧河的月色高遥。遥遥的一挂薄月，斜倚在天的高处。夜风细细，河声潺湲。沿着宋词走廊，炮仗花一挂一挂开向前面。一城灯火，月色阑珊。远处，月山漫道的灯光一点接着一点，像是无数的星子，一粒挨着一粒，一直连到了天上。月淡，星遥。

无量药谷的月色清明。清明的月辉，洒在山谷间一朵一朵如梦绽开的帐篷上，洒在帐篷间安静的小路上，洒在未开尽的夜的格桑花上。青山静谧，一谷银辉。夜的篮球场上，围着一地的月光，人们铺展开古老的打歌，歌声、踏脚声在似梦非梦之间久久传来。歌近，梦远。

樱花谷的月色，猜想着，她一定是澄净的吧。花开如梦，月华如水。花开啊开啊，开到了天上。月流啊流啊，流到了人间。花开了一季，将月色都倾尽。月圆了一回，将花朵都唤醒。天上，人间。

一直惦记着，选一个秋天的晴夜，在石洞寺，看一场清朗的月色。“石洞凝秋”，这古定边的旧景色，且换一个月夜去品味。石崖岑寂，古寺清凉。在斑驳的月影里，沿着崖上窄窄的石阶，一步步，上到寺的最高处。在最高处的小寺里，倚窗，探身，呀呀！你看那，一天明月，秋风万里……

远方

两千年的古道从远方赶来，走过这片亘古厚重的大地，之后，往远方去了。

从遥远的唐古拉一路奔流而来的澜沧江，流过不尽的高山峡谷，流过这片万物生发的大地，之后，往远方去了。

三千二百五十六公里的国道214从青海西宁出发，一路走来，穿过这片炊烟茂盛，歌舞长久的大地，之后，驮着花开与鸟鸣往远方去了。

千年的跳菜顶着这片大地的馨香，踏着这片大地的热力，往远方去了。

久远的茶香带着这片大地的清新，携着这片大地的雨水，往远方去了。

无量山的樱花含着这片大地深处的暖，乘着这片大地上神秘古老的传说，往远方去了。

迁徙的众鸟，长歌飞越过深秋的凤凰山，往远方去了。

母虎日历和母虎文化，穿越过千年的光阴，往远方去了。

哑神舞的古老神秘，围着二月八的火盆，踏着碧绿的青松毛，往远方去了。

——远方，是这片大地久远的梦想。

一身风尘的马帮从远方赶来了，驮着远方的货物与爱情。

一路坎坷的江水从远方赶来了，带着雪山的梦幻与月光。

一程苍茫的国道从远方赶来了，携着沿途的日落与朝霞。

听到这片大地歌声的人们从远方赶来了，来看跳菜这场绝无仅有的千年宴舞。

闻到这片大地清新的人们从远方赶来了，来品尝这片大地上氤氲久远的茶香。

梦见这片大地上花开的人们从远方赶来了，来看无量山中，那一年一度如梦似幻的浪漫妖绕。

追寻着众鸟翅膀的人们从远方赶来了，来见证凤凰山上，那百鸟朝凤的壮美奇观。

探询古老文明的人们从远方赶来了，来拜谒那古老的母虎日历碑，倾听那久远的十二兽神舞。

心怀纯净意念的人们从远方赶来了，在盖瓦洒传承千年的哑神舞里，围着火盆，又一次洗浴自己染尘的内心。

——远方，是这片大地不尽的呼唤。

（选自《金沙江文艺》2015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