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行

唐·王维

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
射杀山中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须儿[26]。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汉兵奋迅如霹雳，虏骑崩腾畏蒺藜[27]。
卫青不败由天幸[28]，李广无功缘数奇。
自从弃置便衰朽，世事蹉跎成白首。
昔时飞箭无全目[29]，今日垂杨生左肘[30]。
路旁时卖故侯瓜[31]，门前学种先生柳[32]。
苍茫古木连穷巷，寥落寒山对虚牖。
誓令疏勒出飞泉[33]，不似颍川空使酒[34]。
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檄交驰日夕闻。
节使三河募年少，诏书五道出将军。
试拂铁衣如雪色，聊持宝剑动星文[35]。
愿得燕弓射天将，耻令越甲鸣吾君。
莫嫌旧日云中守，犹堪一战取功勋。

注释

[26]肯数：怎么能够只推。邺下黄须儿：指曹操的次子曹彰，性子猛烈，胡须为黄色，曾亲自率兵攻打乌丸，曹操比较看重他，曾手持彰的胡须说：“黄须儿竟大奇也。”邺下，曹操封魏王时，都城在邺（今河北临漳西）。

[27]蒺藜：原本是指一种带有三角刺的植物，这里指铁蒺藜，战场上会用到的阻碍物。

[28]卫青：汉代名将，汉武帝皇后卫子夫的弟弟，因为征战匈奴有功，被封为大将军。

[29]飞箭（一作“飞雀”）无全目：这里只是重点说明羿可以射掉雀的一只眼睛，由此可看出其射术精湛。

[30]今日垂杨生左肘：杨原本是“疡”的意思，王维却把它看作是杨柳的杨，所以才出现了垂杨一说。或谓杨指小杨，即柳。此处即代指柳，柳为瘤之借字。所以解释为：如今不操弓疡瘤生于左肘。

[31]故侯瓜：召平原本是秦东陵侯，秦国灭亡以后沦为平民，贫，在长安城东种瓜，瓜味甘甜，味美。

[32]先生柳：晋陶渊明不再做官以后归隐，因为其隐居门前有五棵杨柳树，所以号称“五柳先生”，还著有《五柳先生传》。

[33]誓令疏勒出飞泉：誓学耿恭在疏勒祈井得泉。疏勒：指汉疏勒城，非疏勒国。

[34]颍川空使酒：灌夫，汉颍阴人，是个正直果敢的人，不得势以后有很多怨言，后来被杀了。使酒，仗着酒劲耍酒疯。

[35]星文：指镶嵌在剑上的七星文。

赏析

王维的诗一向清新淡远、自然出尘，古雅之中带着缕缕禅意。他工诗擅画，尤擅山水画与格律诗，存世的名篇不知凡几。相形于《山居秋暝》《渭城曲》《使至塞上》《鸟鸣涧》等意境悠远空灵的诗作，《老将行》有些见绌，但全诗造字考究、用典巧妙，虽稍嫌晦涩，却也不失为佳作。

《老将行》是一首抒情叙事长诗，诗分三部分，开首十句，主人公以李广、卫青等名将借喻己身，言自己年少勇武、雄姿英发、黄沙浴血、转战千里、功勋赫赫，然而却迭逢不公，阴差阳错下被弃置。其他且不言，单“一剑曾当百万师”一句，便淋漓地表现出了主人公曾经的勇武不凡，以及其对自身本领的强烈自信。

中间十句，写的是老将被贬弃之后凄凉清苦的生活：陋巷深深，古木浓荫遮蔽了旧日繁华；远山袅袅，凄草寒木也唯有与空窗相对，而巷中孤客也只能效法五柳先生，自种垂杨、卖瓜鬻货以维生、以自娱。一个“学种”，一个“寥落”，将老将内心的孤寂与怀才不遇刻画得入木三分。

末十句，诗人笔锋一转，述说了边境烽火未息的现状，也写出了老将渴望再披战甲、浴血建功的一片赤诚之心。“莫嫌旧日云中守，犹堪一战取功勋”，代表的不仅是老将之心，也是诗人之志。王维青年时代官途平顺，意气风发，自从被迫出任伪官之后便遭帝王嫌弃，壮志难舒，但他一颗酬君报国之心却从未熄灭。一首《老将行》，悠悠读来，又何尝不是诗人自身的心境独白。个中伤怀之意，也委实令人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