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语
一
名人写自传似乎是一种流行风向,且不管这人有多大名气。但也有些“落伍”分子,余光中即为其一。作为一位享誉海内外的著名诗人和学者,年过八旬,他尚未在其等身的著作中再添一本“自传”。究其原因,余老多次提及原本就没有写自传的打算,也向来不写日记,他一生的特殊经历几乎全蕴含在作品中了——在诗中,在散文中,在评论中,在翻译中,在谈话中,在讲演中。正是在这些“自述”性质的文章里,可以捕捉到一位耄耋老者丝丝生命的足迹,每一个足迹都充满了故事,故事也许并不都那么精彩,但正是这些往事的吉光片羽串联起了诗人的精彩人生,使得人们可以由此窥见其走过的路,无论是幽静的小径还是朝天的大道。
第一辑所收录的文章均为与余光中人生经历密切相关的自述性散文,乍看毫无头绪,其实不然,仍有迹可循。读者可以通过阅读这些文章,领略一位“少小离家老大回”的老人跨世纪的离乡和还乡之情,包括人生的还乡与精神的还乡;看到一个“野孩子”怎样登上文学圣堂,在“四度空间”里度过几万个日子;也可以体验作为一位儿子,一个父亲,一个丈夫,一个弟子,一位朋友的余光中,在生活中各殊百态的情谊;还可以感受到一位具有游侠气质的“江湖客”在地图上手绘行走的航线和驻足的驿站的那样一种洒脱和自由。时间的本性造就余光中不同角色转换的同时,也伴随着空间位移产生的新心境和新语境,这在自述中均有所涉及,因为时间的推移和空间的位移在余光中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
读这些文章,就像听一位老人在随意地(但却不是任意地)讲述他儿时的事儿,年轻时的那点事儿,还有老了以后的这点事儿。这些事情在时间序列上不会像真正的自传那么环环紧扣,脱离了编年史按时所叙的惯例,而以自述的方式与读者进行跨时空的间接对话,终以碎片的形式构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故事,每个碎片里都有他曾经几度迁徙、漂泊中留下的一泓倒影,映漾在其中的时间的粼粼波光固然也难涟漪相续,但却是闪亮的。这对了解和诠释余光中已是弥足珍贵。
读这些文章无疑就是在读余光中的人生历史和心灵史,读了之后有理由相信岁月只是将一位黑发少年变成了一位白发先生,却无法改变一位文人学者对故土对亲人对诗文对文化的赤子丹心。
二
序跋作为一种特殊的文体类型,有说明、评价的作用,在余光中这里,还有自述的作用。自序及后记(跋的一种)作为其中的一类,更大意义上是作品的一个注脚,进而也是文学史的一个补充。余光中先生至今已作序逾百篇,其中应邀作序者过半,自序(后记)者亦不少,大约四十几篇,可以说为读者及研究者讲述了每本诗集或文集背后的故事。
第二辑所收录其自序及后记,旨在引线穿针进而归纳其创作的线索。按照主题大致分为两大类,一类是为诗集而作,一类是为文集(包括纯散文集、评论集及其他选集)所作,正呼应了余光中自谓的“右手写诗,左手为文”的创作主旨,但是也不能忽略其创作的延伸即评论性的文章结集而序。按照作品集结出版的时间顺序,即从最早的诗集《舟子的悲歌》(一九五一年)的《序诗》始到《藕神》(二〇〇八年)止,从最早的散文集《左手的缪斯》(一九六三年)始到《情人的血特别红:余光中自选集》(二〇〇五年)止的“副产品”,在时间的纵轴上进行了梳理、排列,作为余光中自述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构成了其半个多世纪的创作之旅。有一种情况是,一部集子再版多次,如诗集《莲的联想》,从初版到最近的版本时间跨度上逾二十年,故出现了多个版本的自序(后记),但是在选录时,以初版时间的为主,继而是后续版本的,这便于理解一部作品集在时间上发生的流变及作者本身对此认识的更新和蜕变。
在余光中的自序及后记里,他将时代的大背景与个人的小经验联姻,诞生了一胎又一胎文学的“孩子”,每个孩子诞生的过程都与其丰富的人生经历遥相呼应,自然成趣;他将生活的体验和热爱转化成为笔端流走的诗文,智慧和情感在字里行间流溢着,相映生辉;他将对缪斯的热爱延伸为对文艺的憧憬,关注文学的前世、今生和来世,在关怀中闪现新的思想光芒,有关诗歌,有关文化,抑或有关人生;他还将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从每个“孩子”的背后推至台前,告诉读者这个“孩子”的出身背景及成长经历,中肯而亲切。可以说,自序及后记是余光中借助自己作品回味自我人生的必要笔墨,一方面可以为生命足迹的另类表现形式,另一方面更重要的表现是,对其创作旅程进行历时性纵向的勾勒。这些自序及后记积累下来遂成为一笔宝贵的文学遗产,不仅具有史料价值,而且还具有经验性的借鉴价值。
本集所有篇目,由余光中先生亲自审定。
(本书的资料收集工作主要由李冬杰、张默然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