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母亲大人的福，我和我哥基因遗传，有着不同程度的自然卷属性加成。

我哥是大卷，呈波浪型，打理起来弯曲有度，是所谓“别有一番风味在头顶”。

我自己是小卷，呈四散型，放荡不羁，等离子烫刚流行那会儿我严重怀疑这是一门灵感来自于我的技术。

初中的时候，受拉芳广告影响，我和我哥开始羡慕头发是黑长直的人。

为了让我们的头发显得直一点，我俩尝试过各种方法，什么直板夹、夹发器、润发露、啫喱水、摩丝、护发素全都用过，可惜外力终究改变不了本质，最后不了了之。

神奇的老爸看到我们俩的举动后，突发灵感，搞起了副业，利用业余时间招兵买马，开了一家名叫“知行合一”的理发店。

但意想不到的是，老爸逢人就说这个理发店是他两个儿子的宝贵结晶。

更可怕的是，老爸的这个理发店除了正常业务，一直致力于向广大顾客推荐各式各样的烫发工艺，不仅隔三岔五地打烫发优惠的小广告，还“教唆”员工向顾客推荐烫发。

母亲大人问老爸为什么这么做。

老爸解释说他只是试图让更多人变弯。

现在细思极恐，那时候在大家还没有“弯”这个概念的时候，老爸就已经走在了让大家变弯的路上。

天天打理自己头发那会儿，经常照镜子，形成了条件反射。

那段时间几乎是看到反光的东西就想凑上去，理一理头发，臭美一下。

有一次我们俩骑自行车出去，骑到路口等红绿灯，边上有一辆SUV的车玻璃是黑色镀膜的，可以完整地映射出自己的影子。

于是我就照着车玻璃开始理顺自己的头发，刚理了一下，车玻璃就摇了下来，一个大叔戴着黑色的墨镜，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我能觉得他正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尴尬地向他摇了摇手，指了指红绿灯示意他绿灯了。

大叔扭过头一踩油门走了。

剩下一个继续尴尬的我和一个笑抽了筋的我哥。

我们俩读的是重点高中，学校明文规定得特别严格，其中有一条就是不准染发，不准烫发，不准留披肩发。

学校对于违反规定的学生，不通知，不解释，直接抓到小黑屋，一批二骂三检查。

刚上高一的时候，有一次晚自习，我正在认认真真地做课后作业，一个人影忽然站到我前面，看了一眼我的学生证，就一把把我揪起来，严肃地说：“你！给我出去！”

然后我就一脸蒙地被带到了小黑屋，进去一看里面已经站着不少同学，其中我哥也在。

我移动到我哥边上偷偷地问：“你怎么了？”

我哥哥摊了一下手：“我不知道啊，你呢？”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

“咱们要不去问一问？”我继续偷偷地问。

“也可以。”

在其他同学惊讶的目光下，我俩推开了小黑屋的门。守在门口的老师看见我俩出来，怒气冲冲地问：“你俩干什么？”

我被一嗓子吼得底气全无，小声地说：“……我们……”

我哥掷地有声地接上我的话：“老师，我们想问一下我们为什么被罚站。”

“居然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学校条例规定你看过吗？”

“看过。”我哥依然掷地有声地回答。

“看过？”老师反问，“那你说说！你这头发怎么回事？”

“我们这是自然卷，我们两个是双胞胎。”我哥继续说。

那老师仔细看了看我们，沉默了一会儿，说：“回去吧，小点动静。”

还没等他说完，我俩就一溜烟跑了。

事后我夸我哥：“想不到你这么稳重。”

我哥会心一笑：“早就料到你有贼心没贼胆，这么多年哥哥我也不是白当的。”

高一的同桌是一个短发的小姑娘，很活泼机灵，我一直叫她“蘑菇头”。

和她同桌的第一天，她就神神秘秘地递给我一张纸条：“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呀？”

我回复她：“可以的。”

“我想问一下，你的头发怎么了？”

“自然卷而已。”

“你确定不是触电烧焦了？”

“……”

至于叫她“蘑菇头”，是因为我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

直到有一天，她说自己头发太长了，想趁中午休息的时间去理一下发。

在我的推荐下，我和我哥把她带到了老爸的理发店。

刚巧老爸不在，我就在理发师旁边左指挥右比画，把她的发型修成了蘑菇头。

她正要气急败坏的时候，一直在一旁看书的我哥忽然说了句：“行吧，你们俩一个蘑菇头，一个泡面头，强行凑一桌蘑菇泡面，还是很和谐的。”

我和同桌：“……”

因为老爸逢人就说理发店的由来，导致我们一部分同学也知道了我和我哥有一个结晶这个梗。

也就是那个时候，网络词汇开始疯狂地进入大家的生活，“弯”这个字有了与本质天壤之别的寓意。

细数一下，感觉想掰弯我的人，现在已经可以组成一个方阵。

我的蘑菇头同桌自然是最唯恐天下不乱的。

“顾合一，可不可以问一下你和你哥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我们从小就在一起啊，怎么会忽然问这个？”

“那你和你哥在一起幸福吗？”蘑菇头继续问。

“幸福？我怎么觉得你形容词用得不对？”

“请你描述一下你和你哥的感情。”蘑菇头不甘心地又问。

“你到底要问我什么？”我感觉自己一头黑人问号。

“请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呃，恨铁不成钢吧……”

“为什么是恨铁不成钢，那不是父母对孩子的期望吗？”她严肃地问。

“我哥成钢了，我就可以混吃等死了呀……”

“……”蘑菇头委屈着沉默了。

“你……你怎么了？”我感觉自己像在负荆请罪。

“你头发那么弯，人怎么就一点都不弯呢？”蘑菇头叹气地说。

“……”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我们的体育课一般都是在下午。

有一次体育课的时候，天边正好火烧云，夕阳扑朔，煞是好看，穿透云层的余光给操场镀上一层金色，好多趁体育课放松心情、在操场溜达的同学都抬起头来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我站在主席台上，闭着双眼，张开双手，45度角仰望天空，感受着大自然的美丽。

忽然听到主席台下传来蘑菇头的声音：“顾合一，你的头发被今天的阳光一照，好像一包稻草哎！”

“……”

说完她还跑上主席台摸了摸我的头发，说：“果然是稻草一包。”

“……”

交友不慎，大煞风景。

后来在我们大二那年，于全家人的期盼下，“知行合一”理发店关门大吉了。

关门那天老爸拍照纪念，发在了家族微信群里，分享给远在他乡上大学的我们。

我哥回复：“老爸不要伤心，虽然你只是业余时间经营，但坚持了这么多年，你已经很厉害了！”

我回复：“咦？不是应该开瓶香槟庆祝一下吗？”

我哥：“客套的话还是要说的，毕竟咱爸掰弯了那么多人，为社会人口总数的控制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老爸：“什么意思？”

我：“呃……我哥是在从政治学角度赞美你的创业精神，毕竟解决了社会就业压力……”

老爸：“也没有这么伟大，不过以后有机会，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把你们的结晶重新开张营业啊……”

我哥：“不用了，爸。”

我也赶紧回复：“老爸，我们现在也不小了，这事以后还是我们自己努力吧。”

老爸：“也是，你们长大了，也有出息了，那就等你们毕业了自己来吧，不过毕竟是你们的结晶，我还是很心疼的。”

我：“遵命……”

我哥：“好……”

对了，关于自然卷，在我们那里，老人们说：自然卷的人，天生有福。

小时候以为这是老人安慰我们的话，不以为然，直到大学生活以后，才觉得这句话真的很有道理。

有一次放假回家，我问我哥：“你还记得自然卷有福这句话吗？”

我哥：“记得，怎么了？”

我：“其实现在想想，你不觉得咱们俩能从小一起长大，互相陪伴玩耍，就是天生的福吗？”

我哥想也不想：“不觉得。”

我：“……”

好吧，反正我天生有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