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坪与花园
从曼谷一起飞,空姐就在每位乘机女士的胸前别上一朵鲜花。只是单纯的一朵。蕊是白的,瓣是淡紫的,瓣上刚刚滑落过水珠。花并不陌生,叫兰花。这种赠花方式却是从未见过。宽敞的机舱内,立刻飘起了女人受宠后的叹息和男人受了一点小小打击吁出的一口艳羡之气。我低下头去吸吮那幽香。还没有走进前方那个国家,便有一种亲如家人的温暖笼罩着我了。那一刻我不知该向谁向哪里表达我的感恩。那一刻,我正飞在天上。于是我把一句无声的祝福抛向舷窗外,给蓝天,给白云。
以前从别人那里知道,旧金山是一座花园城市,新加坡是一个花园国家。这种印象一直留存在心底。所以,去新加坡其实就是去赴一次与花的约会。
人生里面的花园太少了。心灵的荒芜比自然的荒芜更凄寂。也许自然的荒芜原自于心灵的荒芜,人心已经改变了世道,怎么能不改变天道呢?触目惊心的是,许多曾经鲜美水灵的东西干枯了,许多曾经繁盛茂密的东西退化了,许多曾经生动活泼的东西灭绝了。人类亲手割掉了青草,掐断了鲜花,转过身却又到处寻找。这世界仿佛只剩下旧金山和新加坡了。然而我想那旧金山和新加坡也并不是原本如此,它们有人工的痕迹,因为那些绿草和红花是人们将原生态的一切踩乱踏碎之后又栽种出来的。
所有的女士就戴着那朵小花走下飞机,走出机场。然后乘车去市中心,也是这个国家的中心。南北40多公里,东西20多公里,300万人口,就组成了一个国家。国家原也是可以如此精致的。我打开了空调车窗,想让那扑鼻的花香流进车内,流进心内。但是我几乎看不见鲜花,除了柏油马路,凡有泥土的地方,就是草坪和树。流进车内心内的,是草香树香。地势并不平坦,草坪便起起伏伏无涯地铺展下去,如柔软的浪,托着那些帆一样的树。此时,如果它呼我,我想我就会从那车窗一跃而下,泳入那深深的草坪。这时我才觉知,在我的灵魂里面,深藏着对绿色的渴望,对自然的亲爱。我是经不住那呼唤的。
那条路走了很久很久,这个国家似乎不像他们说的那么窄小。车子泊进伊丽莎白广场。这里曾经发生过不少英国人的故事,在那些英国式的房子里。如今英国的人和事已成为陈迹,成为点缀,这里最有神韵的不是伊丽莎白女王的铜像,而是无边的草坪,葱笼的树。它是属于这个国家的。
我像坐母亲的土炕似的,坐在新加坡的草坪上。不想走,不想离开,一种耍赖皮似的眷恋。坐下来时,我的眼睛便穿过了所有的树干,得以看清这整个的国家。人们笼统地叫它花园国家,是因为人们把草也当成了花。草确是花的一种,花又何尝不是草的一种?然而,花与草是不同的。虽然花与草总是连在一起,但草是一种风景,花是一种风景。我全身心的接受草,却对花表示淡漠。我在家里几乎不养开花的花,即使是开花的花,我也是宁愿养那种绿肥红瘦的花,它开了,但它弱小,浅淡,不占风情。这不符合女人天性,但我不知这是为什么。也许是花太刻意,雕凿,脂粉气。草却是给我一种散漫自由的印象,不邀宠,坦坦荡荡,永远地生动。那个时刻,我安坐在那里,任意弥漫着这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