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花·种草·栽树
刚过冬,大地从冰冷坚硬的状态回过神,舒展筋骨,缓缓呼出一口暖气,还没察觉出多大变化呢,表面就松软起来。这时的阳光,不再像冬天那样吝啬,暖暖地悄悄抚摸着尚待复苏的万物。冰雪融化,春来了。
这时,季节的步伐变得有点儿彳亍。一忽儿暖,一忽儿冷,把路上行人的棉衣一会儿脱下,一会儿再给穿上。这个地方,杏花、梨花、桃花盛开时,偶尔还会下上一两场小雪。雪会冻坏花朵,不利于秋收,却因正在绽放的鲜花获了个诗意的名字,叫杏花雪、梨花雪或桃花雪。这时下雪,冷是冷点,只是不会再结冰。
等山上最后一片白雪褪尽颜色,被雪水湿润的花草树木就苏醒了。我惊叹冬季的雪景之美,也敬重早春的点点绿意。从处处山野的乡村长大,我对花对草对树都是有着很深感情的。
孩子的世界是小的,也是最纯真的。我小时候,每年春天,一有空便朝院外跑。只要从家中跑出来,哪里都乐意去。村里废弃的院落、周围碎石遍地的河沟,还有仍在留恋裸露的原野,给我的都是希望。一个人,或者和小伙伴们一起,到处找寻自己喜欢的那些早早出土的嫩芽。刚出核的桃树、杏树、梨树、苹果树,刚鼓起芽子的各种小树苗,刚露头的各种可爱的小草墩,只要耐看或有用,我都来者不拒。
喜欢绿的颜色,喜欢春的感觉。把从杂乱石堆里挖来的杏树苗栽到自家空阔的果园里,把在野外荒岭上拔来的小桃树栽到院墙外,把不知名字的绿草堆连芽带土捧回家,找个破盆破瓶栽上。栽花草和小树苗的初衷是好看,或者是将来有用处。栽上后一旦过了新鲜劲儿,就不再去像呵护宝贝似的继续看护了。
十岁之前,我常栽的是桃树、杏树、苹果树、梨树那样的树苗,栽它们是因为等树苗长大了能结桃啊杏啊梨啊的水果吃。十岁到十七八岁时,我更愿意去山野里寻找一些野花带回家栽养。多数野花都不比集市上卖的那些鲜花娇艳,花朵也不是太美丽,但它们的生命力和适应力超强,开花也早。记忆中,我们那里比较常见的野花有迎春花、山茶花、老刮花、山翠枝(麻叶绣线菊)等,黄色、紫色、白色、红色散布。还有几种比较可爱的野花,我一时叫不出名了,颜色或艳或淡,花朵或大或小,数目或单或繁,模样或玲珑或霸气,棵棵让人倾心。到了十七八岁以后,我对花草树木有了新的认识。盆中养花,地下种草,野外栽树,是我坚持了很久的观点。
读小学和初中时就已知道,植物和动物不同,大多数植物能够进行光合作用。它们光合作用吸收二氧化碳,并能源源不断地释放氧气。而氧气,又是人类和绝大多数动物呼吸所必需的。没有了氧气,人类就无法生存。
毕业后我去过很多城市,凡是绿色植被茂盛的地方,空气质量就比地表裸露的地方要好很多。老家那边,我小时候村子周边到处是刺槐树、柳树、梧桐树和椿树这类树种,野外则以刺槐树、针叶松及侧柏树居多。随着乡亲们经济意识的提高,村子周围那些没有太大经济效益的刺槐树、柳树、椿树逐年被砍伐掉了,山楂树、柿子树、李子树则慢慢多起来。以新树种替换老树种,虽然心中难免有一些不舍,以树换树,也不算是对环境造成什么严重破坏,还算让人欣慰。
我家院墙东侧偏北,原本有棵苦楝树,苦楝树向南一两米处,长有两棵椿树。每年春天,椿树枝繁叶茂,偶尔会在叶片上发现椿蚕。我不太喜欢椿蚕,但却非常喜欢蚕茧中爬出的大蛾子。那种蛾子一边长有一个略小于半个成人巴掌的翅膀,翅膀呈紫红色,上面有些弧形散布的外黄内黑的圆斑点,摸上去还有极细极短的“粉毛”,后来知道粉毛其实是一些极小的翅鳞。把这种蛾子捉下来,系上一根细线,拽着线头的一端让它绕着自己上下左右飞,非常好玩。那时见到椿树苗,常常往家里栽,多是这个原因。
小孩子贪吃,我家屋后西北角,长有一棵榆钱树。一串串榆钱子挂上枝条的时候,那种薄圆叠翠的榆钱儿会迎风摇摆,馋的我们这帮小孩子半天都难忍。我们一个个猴子似的往上爬,攀上去连捋带折,一阵子便倒腾干净。
十几年过去了,清楚印刻在脑海中的榆钱树、苦楝树和椿树,早就没了踪影。占领它们地盘的是几棵银杏树、柿子树和一棵石榴树。我家院子中央、东南侧和东北侧的三棵大刺槐树,也一棵棵被砍去。这几处地面,已经用水泥硬化了,只留下两个一米见方的小花池,一个栽了墩月季花,另一个栽了棵葡萄树。
在大城市和小城镇学习生活这些年,我对植物的理解,又有了新变化。城市的道路两旁,常常能看到狭长的小花坛。花坛里种有一些低矮的花卉和耐寒耐旱的草坪,既美观又护土。那些草坪里的草,与农村山野中遍地可见的杂草不同,它们冬夏常青,不疯长不杂乱,总是绿油油的,很适合城乡绿化地皮栽种。但无论是草坪中的草、公园里的花、农村里的树、田地里的庄稼,还是荒野中人见人烦的杂草,都是植物,它们都能够美化环境。
有了这种认识,我养花、种草和植树的心态,完全放松下来。不必没条件刻意去创造条件。回农村老家,考虑到经济发展的需求,我乐意在田野里栽种果树。山岭上不适合栽种果树的地方,为了防止水土流失,我也愿意抽空栽种上几棵刺槐树、松树。在小城镇生活,远离原野和土地,没有栽树种草的条件,多买几个花盆,多栽上几棵花,不也是一种变相的“植树”么?
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一处处小城日新月异。钢筋水泥在铺设了道路、修筑了房屋、发达了交通、遮挡了风雨的同时,也把植物赖以生存的土地,一点点压缩,逼到了郊区,推给了荒野。
几天前,在外漂泊了半生的叔叔回到家,给我打电话说要承包“西大顶”。西大顶是老家西面一座大山的山顶。从山脚到山顶的垂直高度有三百余米,山顶近两千市亩。因为没有路,离附近村庄又五六里远,没人愿意要,一直荒着。我问叔叔承包这么个荒山顶做什么?他的回答很干脆,承包了搞荒山绿化。